韓非子的思想被公認為帝王術。周林在世子的麵前大談法勢術已經觸及馬和的底線。
周林苦笑一下道：“咱們還是聊聊奸佞誤國和民不聊生吧。”
“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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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略顯尷尬，決定下次不帶馬和前來。
“假設皇帝昏庸，奸佞得以霸占朝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通常以隔絕術阻塞皇帝的耳目，達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前秦的趙高正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奸佞常用縱橫家的手段，通過控製天家進而控製天下。”
朱高熾飽讀經史，自然知道縱橫家的手段。
談完趙高，周林突然話鋒一轉道：“可王安石從未蒙蔽過聖聽，為什麽依然可以禍國殃民。換句話說，他為什麽可以得到宋神宗的支持？”
自宋以來，王安石的身上始終烙著奸佞的印記。直到近代，這位著名的改革家才得以平反。而支持他的趙頊也被後人以充滿貶義的“神宗”作為廟號。
多年的正統教育令朱高熾緊閉雙唇，不敢輕易置評。
周林淡然一笑道：“敢問世子，均輸法、青苗法和農田水利法本身可有問題？”
“尚可。”
朱高熾勉強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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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清正廉潔、勤於王事。從為臣的角度講，他是不是也尚可？”
王安石整日忙於公事，以至於吃飯隻夾眼前的菜，經常忘記沐浴更衣。更關鍵的是他胸懷天下，始終以強國富民為己任。這樣的臣子在曆史上也不多見。
見朱高熾沉默不語，周林歎了口氣道：“君子不一定能救國，小人不一定會誤國。王安石錯就錯在違背曆史發展規律，嚴重影響統治階級的利益。”
“恕本世子不敢苟同！”
朱高熾忽然覺得周林別有用心。
周林點點頭道：“自先秦以來，皇帝都在追求權力的高度集中。先帝廢相、前宋頻繁換相都是在避免相權過大，以至於君權旁落。可宋人為什麽要提倡‘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論？”
“因為皇帝也需要幫手。”
朱高熾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億兆生靈的確需要有人站出來幫助朝廷管理和控製。但為什麽一定要用士大夫？”
“武人粗鄙，百姓無知。隻有詩書傳家的士紳才有能力擔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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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年輕的朱高熾被秦思源等人成功洗腦。
周林聞言打趣道：“世子是在罵臣嗎？”
既是泥腿子出身又擔任武職。按照世子的說法，周林似乎不應該出仕。
“本世子並無此意。”
朱高熾尷尬地笑了一下。
“無妨。臣隻是開個玩笑。”
周林大度地擺擺手，言歸正傳道：“其實王朝的毀滅和奸佞有關係但關係不大。其根本原因還是在權力的歸屬和階級矛盾的激化……”
隨後，周林拐彎抹角地給朱高熾講解起階級矛盾。
“統治階級通常都是站在看已的立場看待天下的問題。久而久之，百姓變得無人過問，最終隻會釀成民變。”
等周林講完，馬和不顧禮儀地插口問道：“照你這麽說，朝廷豈不是怎麽做都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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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周林輕笑一下，“本官想說的是，朝廷應該認真研究權力來自何處，律法要保護何人的利益。試想，在不改變現有階級的情況下，緩和矛盾是不是最好的辦法？”
朱高熾振作精神道：“如何緩和矛盾？”
斟酌一下，周林緩緩開口道：“世子是否注意過，北平周邊的土地兼並情況正在好轉？”
朱高熾鄭重點頭道：“本世子正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一是百姓能夠從現有的土地中獲得更多的財富；二是大宗土地持有者正忙於研究如何發財，根本沒興趣繼續擴張。由於新學的貢獻，普通百姓也有了上升通道，不會再愁於報國無門。”
土地兼並的根本原因在於產出。通過周林的改革，北平附近的百姓逐漸能夠自給自足，壓根不用考慮賣地為生。
原有的土地產出翻倍和工商業的興起，導致士紳們逐漸轉變積累財富的手段，暫時停止無度的擴張。
而十幾名進士更是讓普通百姓看到希望。
“你想平衡各方利益？”
朱高熾敏銳地發現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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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權力來自人民，也應該用於人民。皇權隻有在大多數人的支持下才能永久延續！這才是韓非子大談法勢術的原因。”
周林一語道出真諦。
一切真如他所說嗎？皇爺爺也來自民間，可他對於百姓的評價並不高，始終囑咐後人要依靠士紳。
朱高熾不禁陷入沉思。
見他沉默不語，周林趁熱打鐵道：“敢問世子，統治階級是鐵板一塊嗎？”
朱高熾微一愣怔道：“此話何解？”
“藩王之禍一度被稱為國朝三大患之首。可臣想問，這個江山到底姓不姓朱？藩王對於江山的威脅是否高於百官和外敵？”
明朝末期，諸藩王無一不想抵禦流寇和滿清。可崇禎卻將自籌軍餉組織義軍的幾位藩王緝拿入獄。相反，對於那些富得流油卻不思報國的官員，崇禎卻始終保持隱忍。
“百官是既得利益者，可能與普通士紳平分利益？”
周林的話讓朱高熾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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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他拱手一禮道：“本世子相信先生有治國良方，還請不吝賜教。”
“無他，通過製衡將權力關進籠子！”
隨即，他將如何平衡藩王、百官和百姓利益，建立多方監督機製的方案婑婑道出。
雖然隻是一個不成熟的架構，可朱高熾仍然聽得如癡如醉，深深被周林的遠見卓識所折服。
聊完平衡之術，周林語重心長地說道：“世子留守北平，肩上的擔子頗重卻又不容易出彩。因此，臣想送世子一段話。”
“還請賜教。”
朱高熾拱手相詢。
“君子欲成大器，久利之事勿為，眾爭之地勿往。利可共不可獨，謀可寡不可眾。
凡成大事者，以識為主，以才為輔。人謀一半，天意一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說到“天”的時候，周林刻意用手指向燕王的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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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受教！”
恍然大悟的朱高熾連忙躬身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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