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老爺啊烏老爺,流浪漢是騙了你,可是,是你先騙人在先,明明是做法事用的,你偏要說是給孩子玩的,你都可以騙他,他就不可以騙你?”


    “這——這也說得是。烏老爺尷尬地笑說,“這隻是小事,可橫頭縣坑蒙拐騙的小從超人真的有很多,我勸大人還是小心為妙,窮人的話不可信!”


    古壺心裏明鏡似的,烏老爺是害怕了,害怕我從窮人的故事裏,搜羅出對他烏老爺不利的事情,這才是這老狐狸來這兒的目的,


    “窮人——窮人的話不可全信,這是烏老爺的至理名言啊,我以為隻有人分窮富,原來話也分窮富啊,還是烏老爺看得透。”古壺突然止住笑,直直地看著烏老爺,看得烏老爺一臉不自在。


    古壺認真地說:“烏老爺放心,窮人的話我是不會當真的,再說,故事嘛,好聽就行,誰去計較真假呢?我隻聽著玩而已,玩而已,烏老爺請迴吧,我還要等人來給我講故事呢。”


    古壺已經知道烏老爺的來意,不想再跟他廢話,直接下了逐客令。


    “哼,告辭,希望古大人不會失望。”烏老爺陰冷地一笑,起身拂袖而去。


    對手開始著急了,說明我的招數出對了。


    古壺看著烏老爺遠去的背影,在心中對自己說。是的,古壺已經把烏老爺當成了他治亂道路上的障礙和對手,這不是憑空想象,而是有理由的。


    自上任以來,古壺與縣衙所有大小吏員都聊了天,侯戈扮四下探訪民情,文先生和二道毛那裏也收集了不少信息。


    古壺匯總各方麵信息綜合分析,基本上得到這樣一個結論。


    橫頭縣之所以亂,且亂了一二百年,亂到曆代王朝和官府都頭痛,其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這裏隱藏著一股強大的暗勢力。


    這股暗勢力不僅明裏暗裏欺壓百姓,盜掠商賈,而且與地方鄉紳甚至官府胥吏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不知誰是狼誰是狽。


    正是這股暗勢力的長期存在和官府治理的失敗,使農、工、商等百姓看不到希望,無奈之下,大部分人得過且過。


    地方經濟沒有生氣,雖然橫頭縣在阪台郡麵積最大人口最多,由於百姓難以長期安居樂業,自然就窮。


    亂致窮,窮生亂,這便是橫頭縣惡性循環,惡名遠揚的原因。


    治窮必先治亂,治亂必要治根,這是古壺思索再三後為治縣定下的方略。


    而要治亂根,就必須挖出那股隱藏的暗勢力,將其徹底消滅,要找出這股暗勢力,從弱勢群體,從受欺壓的人身上尋找線索,是個不錯的選擇。


    因為一個人一家人變窮變弱的原因可能是多種多樣的,其中很可能就有飽受欺壓這個原因,從這些人或這些有家的經曆裏,很可能會得到具體的有效的線索。


    這便是古壺要來領救濟的人講述他們的故事的原因,他想從他們的講述中找出黑惡勢力的蛛絲馬跡。


    古壺懷著期待的心情,在大堂裏看著書等著,等了大半天都沒有一個人前來,這讓他懷疑自己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是不是有問題,是繼續等還是該主動出去尋找線索?


    一直等到太陽偏西時,古壺眼前一亮,終於等來了一老一少兩個乞丐,老者年近七旬,隻有一條腿好,另一條殘廢拖拉著,拄著拐。


    少者是個八九歲的男孩,隻有一隻眼是好的,兩人都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看上去真是可憐。


    “大人,他們說我們乞丐來縣衙就可以得到錢,是真的嗎?”老者拱手問。


    古壺忙走下去,大聲說:“老人家,是真的,來,你們先坐。”


    古壺對一旁的差役一示意,這差役忙把這一老一少扶到一旁坐下,又很快給兩人端來一盤餅和兩碗水。


    一老一少遲疑地看著古壺,古壺微笑著點頭說:“吃吧,先吃了再說。”


    老少二人很快就著水把一盤餅填進肚裏。


    看兩人填飽了肚子,古壺說:“老人家想必知道了告示上的內容,要得到錢,得先講故事,不講別的,就講你自己或你家裏的事,老人家願不願意講,講完了就給你錢。”


    “真有這樣的事?”老者突然間老淚縱橫,扶著拐杖就要給古壺跪下。


    古壺趕緊拉著他扶起來說:“老人家不必如此,有話直說好了。”


    “大人啊——!”老者長歎一聲,“我快七十了,從沒見過也從沒聽說過像你這樣的縣令大人,隻要大人願意聽,我就願意講,我想講得太多了。”


    “老人家,那就請到後麵去慢慢講來,講完了,我就給你錢。”古壺叫上一名書佐,帶著這老者到二堂書房。


    老者抹一把眼淚,開始講述起來。


    古壺聽著,書佐記錄著。


    原來,老者姓黃,村人起了個綽號“黃瓜頭”,黃氏一家人都住在橫頭一個土地肥沃寬闊的村子裏,世代務農。


    原本家中有良田七八十畝,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織布,雖然算不上富裕,可小康日子也還算過得安寧幸福。


    五年前,同村劉家小兒看上了老者的一個同齡的孫女兒,找媒婆上黃家提親,這劉家小兒從小調皮搗蛋,長大了也不學好,吃喝嫖賭樣樣來,是個遠近聞名的痞子。


    厚道的黃瓜頭和兒子兒媳都看不上劉家小兒,斷然拒絕了劉家的提親。不料這一拒親惹怒了劉家人,劉家便把從他家田旁的溝渠堵斷,不讓黃家放水澆田。


    為此,兩家打了一架,各自都傷了三四個人,傷也不重,經人調解後,劉家同意放水,兩家也不再說什麽。


    不料第二年冬天,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黃家進了一群盜賊,不但搶了財物,還奸汙了黃家兩個兒媳,其中一個兒媳當場跳井自盡。


    黃家懷疑是劉家勾結強人報複,到縣衙報官,縣衙說沒有證據是誣告,將黃瓜頭一頓亂棒打了出去。


    黃瓜頭的妻子一氣之下舊病複發,黃瓜頭也病倒在床,為給父母治病,兩個兒子不得不賣了大部分田地


    有一天,黃瓜頭的大兒子去為父母抓藥,卻一去不迴,三天後被發現死在五裏外一口枯井裏。


    剛埋了這大兒子後沒幾天,家裏又進了賊,這一次賊人不光搶劫,還放火打人,一家老小隻有黃瓜頭抱著一個小孫子僥幸逃出,其餘人不是被燒死就是被賊人殺死,他也摔傷了腿。


    為了料理後事和治腿,他賣光了田地,之後,沒有生計殘廢又帶著小孫子的他,隻得以四處乞討為生。


    ……


    老者整整講了一個時辰,書佐也用古壺給的鵝毛筆記錄了幾大篇,古壺聽著老人的講述,幾度哽咽,心中憤懣難平。


    “老人家,謝謝你,請你相信,惡有惡報,壞人總有一天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古壺親自把一貫錢交到老者手上,送爺孫倆出了縣衙。


    這第一日,就隻來了姓黃的這爺孫倆,其他再沒人來過。


    第二天一早,便來了一個老年女乞丐,之後又來兩個乞丐,接著來了一個老鰥夫。


    第三天,來的人更多了,每來一個人,都講述了他們為什麽成為乞丐,或家裏的不幸遭遇之事,來的人多時,古壺安排多名書佐分別記錄下他們講的事。


    古壺根據不同的情況,都給予了少則幾百文,多則幾貫的錢。


    十多日之後,不再有人來了,從烏老爺那兒弄來的一千貫錢,也發得所剩不多了。


    這十多天裏,古壺每天晚上都把當天“買”到的這些故事帶到文先生的店裏,兩人共同閱讀研判。


    兩人要燈下閱讀著,時不是歎氣,讀到可憐處,兩人都淚光閃閃,讀到令人激憤處,不禁拍案怒罵。


    最後一天讀完所有的故事後,古壺指著厚厚的卷宗說:“對於這些故事,文先生有何見教?”


    “啪——”一聲響,文先生突然打了自己臉上一巴掌。


    “你——”古壺大驚,連忙起身直直地看著文師賢,“文先生為何打自己?”


    “唉——”文師賢長歎一聲,眼裏閃著淚光,感慨地說:“我身為士子,自認博古通今,自詡以天下為己任,要解黎民於倒懸。”


    “可是,身為橫頭人,竟然不知道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如此多的庶民百姓遭受如此多的欺壓和苦難,無知之至,無用之至,豈不該打?”


    “幸遇古大人,如果能跟著古大人真正為蒼生移民做點事,實乃此生之幸。”


    古壺心中怦然一動,拉著他的胳膊說:“文先生浩然正氣令人敬佩,解黎民於倒懸,還大地以清明,助國家以富強,你我已經開始做了。”


    “相信我們會不負此生。這些人講的故事,我相信其中在相當部分是真實的,文先生看了這些故事,除了感慨,有沒有發現什麽。”


    “這——”文師賢沉思好一會兒,謹慎地說:“這些乞丐和鰥寡孤獨者,似乎都曾或多或少地受到過欺壓,而欺壓他們的人,除了比他們有錢有勢,好像還跟某種力量有所關聯。”


    “啪——”又是一聲響,這迴不是誰在打臉,而是古壺在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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