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安直視辛萬福,“你認罪嗎?”


    即使能證明辛悅的姥姥姥爺,是被人毒死的。


    即使題安知道兇手是誰。


    但太久了,無法找到證據。


    如果嫌疑人不認罪,法律將拿他沒辦法。


    辛萬福問題安:“現在我認罪,是不是晚了?”


    題安實話實說:“是的,一切都晚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時間。”


    辛萬福問題安:“如果我被抓起來,之音怎麽辦?誰來照顧她?”


    題安說:“我們有慈善機構,安置這樣的患者。


    醫院的醫生,會給她治病,義工會照顧她生活。”


    辛萬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你們誰來照顧她,我都不放心。


    義工不會像我一樣盡心的。


    我要是死了,之音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我不認罪。”


    辛萬福抬頭,直視題安:“我不認罪。


    我不認罪。


    悅悅是抑鬱症自殺。


    我嶽父嶽母是病死的,和我沒有關係。


    我沒有罪,我要迴家。”


    題安拿出手機,看了看手機上發來的信息。


    他一字一頓地對辛萬福說:“心理師已經評估了夏之音的病情。


    她的精神分裂症,隻要按時吃藥治療,雖不能痊愈,但症狀會慢慢減輕。


    最好的結果就是,一時糊塗一時清醒。


    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你們看了那麽多家醫院,為什麽夏之音的病情,卻一點沒有好轉?


    直到我找到了抽屜裏,夏之音平常吃的藥。


    這麽多年,你為了她離不開你,你將她的藥,換成了維生素是嗎?


    你怕她清醒之後,指認你當年強奸她的罪行,你讓她瘋了二十幾年!”


    辛萬福用手捂住了臉,淚水順著指縫溢出。


    他說:“可是,我愛她,我愛她呀。


    她也愛我,後來,她也愛上了我!”


    題安緩緩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夏之音不僅有精神分裂症,還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是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的一種病症。


    這不是愛,這是馴化。


    這不是愛,這是病。


    隻有讓夏之音離開你,離開你這個病症的源頭,她才可能好起來。


    所以,你認罪吧。”


    辛萬福沉默半天後,點頭,“我認罪。


    但我有一個條件,我想見之音最後一麵。”


    題安說:“可以。”


    “好......”辛萬福拿起筆,在供認書上簽了名字。


    見麵室,夏之音像孩子一樣,敲打著會麵室玻璃,哭著說:“悅悅爸,你快出來呀。


    你怎麽在這裏?


    悅悅要下學了,我也很餓了,你怎麽還不迴家。”


    辛萬福趴在玻璃上,看著夏之音,泣不成聲。


    一年後的看守所見麵室。


    夏之音笑著對玻璃那邊的辛萬福說:“辛師傅,謝謝你那天來幫我修管道。”


    她臨走的時候,對獄警微微欠身致謝。


    她說了一句,“我的朋友,勞您照顧,萬分感謝。”


    辛萬福先是一愣,繼而眼淚滑落。


    他呆站了一會兒,突然臉上的表情,像廣場上的鴿子騰空而起般釋然。


    辛萬福在夏之音心中,那個臉色黝黑,手上布滿老繭,但有著幹淨誠實的心的人,迴來了。


    他在她心中,重見天光。


    題安問辛萬福,“如果二十五年刑期滿了,出去要幹什麽?”


    “跟著她。”接著辛萬福憨厚地笑笑,“警官您別緊張。


    我的意思是,在養老院,我不靠近。


    我遠遠地看著她。


    就像淤泥始終仰望雪花。


    仰望,本來就是一種幸福。”


    監獄大門緩緩關上。


    將世界一分為二。


    題安迴到辦公室,他還需要加班。


    辛悅這個案子,像一個蝴蝶的翅膀,微微顫動。


    但這個城市,卻刮起了颶風。


    辛悅跳樓自殺後,隔天一個男孩,也從同樣的位置一躍而下。


    過了三天,又一個女孩,從同樣的位置跳下。


    他們之間沒有聯係。


    他們手中握著一張報紙,報紙的頭版頭條赫然寫著:“死亡是一種權力。”


    這篇報道將辛悅的跳樓死亡,極端美化。


    整篇報道的字裏行間極具煽動力。


    “縱身一躍,羽化成蝶。”


    “世界像風在耳邊吹過。”


    “死亡是極端的美麗。”


    “天堂裏麵沒有抑鬱。”


    “跨出那一步,跨出時間。”


    這樣的文字,被真正抑鬱的人看到。


    每個字都可能引發一場血案。


    題安調查到最後才知道。


    醫院精神科的一個實習醫生,將患者資料給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就是寫這篇報道的實習記者。


    他為了業績達標,一鳴驚人,一夜成名。


    將這篇稿子,發給了精神科就診的抑鬱病人。


    並將辛悅跳樓的地點,塑造美化成了一個自殺聖地。


    自己則守在這座樓下,捕捉有人跳樓的畫麵。


    他成功了。


    他成了未卜先知,具有職業敏感度的有名記者。


    他的稿子在網絡上,被十幾萬人轉發點讚。


    在審訊室。


    題安質問無良記者,“兩個生命隕落,你難道心裏不會有一絲愧疚?”


    記者無所謂地笑笑,“你是在站在道德製高點,來指責我嗎?


    他們本來就是有病。


    我隻是恰好捕捉到。”


    題安說:“是恰好捕捉,還是蓄意為之?


    你的行為和殺人犯沒有什麽區別!”


    記者抱抱自己的肩膀,“哎呦,你說得我好怕怕。還殺人犯。


    你幹脆說,是我把他們推下去的?


    怎麽,你的破案率不達標嗎?


    你需要拿我的案子來充業績嗎?”


    題安憎惡地說:“就是你把他們推下去的。


    你的女朋友已經招供,是她將門診抑鬱症名單,泄露給你的。


    我們在跳樓的兩個孩子電腦裏,看到了你給他們發的,鼓動自殺的電子郵件。


    你還不說實話嗎?”


    記者聳聳肩,“那又怎麽樣?


    據我所知,我國刑法並沒有教唆他人自殺的法條。”


    題安一字一頓,“我是警察。


    對法律,我比你熟。


    煽動、幫助他人自殺,情節惡劣,會構成故意殺人罪。


    你在牢裏好好反省懺悔自己的行為吧。”


    記者指著題安叫囂:“你等著!


    等我出來,我要寫文章,將你搞死搞臭!


    讓你在警察行業,再也呆不下去!”


    題安淡淡一笑,“那得等你坐夠幾年牢出來。”


    記者咆哮:“你等著!”


    題安淡然,“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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