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周大宏安排好了攤鋪事宜,準備出發去馬場。


    忽然發現,昨日還在縣城的大郎周風夫婦,此刻已沒了蹤影。一問之下才知,夫婦二人天還沒亮便啟了程,先行返迴鄉下。便把這件事跟陳開說了。


    陳開笑道:“這是大哥、大嫂的孝心,義父要迴去,他們須得提前迴去準備。”


    口中雖這樣說,心中卻在想:自從我來縣城,這幾對夫婦輪流來縣城,表麵上說是幫義父的忙,實則是來監視我。今日匆匆忙忙迴去,恐怕是想將好馬藏起來。


    想到此處,搖了搖頭,隻覺好笑:他們也太小瞧我了,別說幾匹馬,就是周家馬場我也未曾看在眼裏,我想要的,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次過去完全是看在義父的麵上,再說他們那幾個人能有什麽眼界,能看出哪些是真正的好馬?


    周大宏暗暗歎了口氣。


    他又不是眼瞎耳聾之人,這幾對兒子、兒媳對陳開的警惕、仇視,他時常看在眼裏。此刻見陳開不計前嫌,還替他們說話,頗感欣慰,但隨即想到大兒迴去,定要給這次選馬使絆子,又不免憂心忡忡。


    按理說生兒為防老,他理應對親生兒子更加關愛才是,陳開隻不過是個義子,又哪能比得上血濃於水的親生兒子?


    可周大宏卻不這樣認為。他本就對陳開刮目相看,這幾日更是對這個義子佩服的五體投地。


    鐵馬履生意火爆,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其中的利潤竟如此之大。陳開每日晚上都會送來不菲的錢財,說是要還債,這樣下來,不出一個月便可還清。


    更令他吃驚的是,陳開還親口對他說,還清債務之後,每月周家還會有分紅。他初時不知分紅到底是何意思,後來漸漸明白了,原來隻要鐵馬履能掙錢,他每月就可從中得到錢財。


    周大宏騎在馬上,歎氣連連,隻覺手心手背都是肉,實在不知該幫哪一方。


    轉過頭看了看與自己並轡而行的陳開,忍不住一笑:我當真是杞人憂天,開兒是何等樣人,又豈會跟他們兄弟一般見識,我須得提醒那幫兒子、兒媳,不要做得太過分才是。


    周家馬場在縣城東南,騎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達。


    周、陳二人遠遠便看到,馬場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待走近一看,隻見周家三子已各攜家眷,在門口等候,馬場夥計、周家仆婦也有不少。


    周家三子眼見周大宏與陳開到來,急忙上前相迎,寒暄不斷,更是對陳開熱情周到,一口一個“開弟”,喊的甚是親切。


    周大宏見了滿意的點了點頭。陳開卻半點也摸不著頭腦,以往他們哪一個不是對自己愛理不理、冷眼相待,今日的舉動也太過反常,隻好逐一行禮,強顏歡笑。


    寒暄已畢,周大周風說道:“爹,所有的馬都已準備妥當,請爹和開弟前往挑選。”


    周大宏先前沉浸在兄弟和睦的喜悅當中,這時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問道:“這次選馬至關重要,你確定所有的馬都在?”


    周風稍一遲疑,他妻子郭氏搶著說道:“咱們早早來到馬場,便是為了這件事,爹請放心,所有的馬都在。”


    陳開明知這其中有古怪,也懶得在此時揭破,你們想藏就藏吧,我又不稀罕。當即便跟義父周大宏一起去選馬。


    周家馬場雖小,卻也有數十匹馬。花了半個時辰,仔仔細細看完,並沒有一匹馬能入陳開的眼。


    陳開也不失望,離開馬廄,眼前忽然出現一匹小紅馬,這匹馬個頭不高,毛赤如血,隻是滿身泥汙,顯然被擒住時,不肯屈服,曾在地上奮力掙紮過。


    一個馬夫正高舉馬鞭,狠狠鞭笞,那小紅馬吃痛,想要閃躲,奈何四肢遭綁,動彈不得,隻不停的發出悲鳴。


    陳開一怔之下,便即移開目光,緊跟義父周大宏而去。


    周大宏鐵青著臉,來到眾兒子跟前,說道:“馬場所有的馬當真都在這兒?”


    見無人迴答,指著周風道:“大郎,你來說!”


    周風妻子郭氏,還想替夫說話,直接被周大宏打斷:“男人說話,婦道人家閉嘴,你家是你夫君做主,還是你這個婦人做主?”


    周郭氏臉色通紅,低下了頭,不敢再說。


    周風平時事事唯妻子馬首是瞻,此刻完全沒了主意,耳聽得父親再次喝問,害怕之下,連忙說道:“有幾匹馬在柴房鎖著。”


    周大宏“哼”的一聲,道:“別以為我最近少來馬場,你們就想瞞我,還不趕緊牽出來,我說怎麽有幾匹好馬不見了。”


    眾兄弟見事情敗露,紛紛向周大宏求情,兄弟三人一起將三匹馬牽了出來。


    周大宏見了那三匹馬,捋須而笑,甚為滿意,衝陳開道:“開兒,你瞧瞧這幾匹馬怎麽樣?尤其是這兩匹黃馬,咦……”


    轉頭衝周風問道:“這匹白馬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周風知道父親一會兒肯定要秋後算賬,此刻要抓緊討好,獻殷勤的道:“爹近些日子都在縣城,無暇顧及馬場,這匹白馬是我前幾日才買迴來的,花了不少錢呢!”


    周大宏前前後後看了看,點了點頭:“確是一匹好馬,開兒,你也來看看。”語氣中甚是得意。


    他素來對那幾個兒子感到失望,尤其是跟陳開一比,那便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是雲泥之別。如今見大兒子相中了一匹好馬,不自禁的感到自豪。


    陳開早就仔仔細細看過,這三匹馬的確都是好馬。那兩匹黃馬倒還罷了,品質跟先前的棗紅馬差不多。而那匹白馬,明顯出自西域,雖不是純種的烏孫馬,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好馬了。


    “端的是一匹好馬!恭喜義父,喜獲良駒,將這匹馬獻給縣尊,他定然歡喜。”


    周大宏聽陳開也說這匹是絕世好馬,更加得意。此行的目的本是讓陳開來選馬,如今當真選了一匹好馬出來,他又有些舍不得。


    但有言在先,他不好在義子麵前改口,轉過了頭,擺手道:“那……那你就牽走吧。”語氣之中頗含不舍。


    此言一出,那邊的兒子、兒媳頓時坐不住了,他們互相看看,滿臉憂色,不停搓手頓足。


    他們一般的想法:如此好馬,即便惹惱了父親,也不能讓那外姓人騙走!


    陳開卻笑了笑,說道:“這是大哥花重金購得的良駒,我可不好奪人所愛。”


    說著往那小紅馬一指,接著道:“不瞞義父,我倒是挺中意那匹小紅馬,還請義父割愛。”


    周家眾人一聽,大喜過望。


    周風上前說道:“這匹小紅馬不知是哪處深山中鑽出來的,性子野得很,沒人能馴服的了,前幾日竟還衝撞了二弟妹,是個兇狠的畜生。大夥兒已有打算,若是這小野馬再兇狠暴戾,咱們就將它殺了。”


    陳開忙道:“雖是野馬,殺了也怪可惜的,我挺喜歡它,想買下來,請大哥開個價。”


    周風聽說陳開不要絕世好馬,偏偏要這匹小野馬,心中暗暗好笑:爹還時常誇他,說他頗有相馬之才。如今才知他其實徒有其名,你既然想要,給你便是,最好野馬狂性大發,摔傷你,再你再不能蠱惑父親。


    心中計較已定,展顏笑道:“開弟這是說的哪裏話來,既然兄弟,還談什麽錢不錢的,送給你便是!”


    陳開強忍著大笑的衝動,點頭致謝。


    他讓人先給小紅馬鬆綁,又提了溫水,拿了棉布過來,為馬兒擦拭全身。接著又拿了刷子,替馬兒梳理毛發。


    初時小紅馬頗為抵觸,見來人並沒有跨上馬背,倒也沒有暴怒。漸漸地感到舒服受用,鞭子帶來的疼痛一點點緩解,忍不住陳開那邊蹭,似乎是想讓陳開按摩的再用力些。


    直到吃過午飯,陳開才開始試騎小紅馬。周家眾人都知道這小紅馬野性難馴,紛紛站在一旁觀看,滿臉的幸災樂禍。


    陳開雖知這匹馬是萬裏挑一的好馬,但他也知這匹馬烈性十足,著實厲害,不敢有絲毫大意。


    走到馬前,先慰藉了一番,這才翻身上馬。饒是如此,那小紅馬仍不情願,一時前足人立,一時後退猛踢,便如發瘋了一般。


    周大宏見了,滿臉擔憂之色。周家其餘人見了,也自惴惴,他們雖處處提防陳開,卻從未想過致人死命。


    一時之間,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陳開伏低身子,雙腿夾緊,始終沒讓小紅馬顛下背來。小紅馬不服氣,狂奔跳躍,在馬場裏左右奔馳了小半個時辰,絲毫不見疲累,精神反而越來越長。


    眾人都看得心下駭然。


    周大宏叫道:“開兒,算了吧,這馬野性難馴,下來歇會再試,要不換個人試試?”


    陳開此刻已滿頭大汗,倔強脾氣發作,說道:“不成,一旦停下亦或換人,一切就都前功盡棄,我偏不信,馴服不了它!”


    嘴裏說話,手上絲毫未停。這畜生既然想將我顛下馬背,那我也得給它點顏色看看,雙手環抱馬頸,不斷用勁,越收越緊。


    那小紅馬翻騰跳躍,始終擺脫不開,到後來唿吸不順,幾乎窒息,這才知道遇到了狠角色,當即站立不動。


    周大宏大喜道:“成啦!開兒,真有你的!”周家其他人見陳開脫險,初時也感歡喜,隨即想到此人來周家圖謀不軌,又感可惜,撇了撇嘴,不予理睬。


    陳開躍下馬背,那小紅馬伸出舌頭,舔他的手背,神態十分親熱。


    陳開得了大便宜,不想再做停留,徒增麻煩,向眾人團團作揖,說道:“多謝義父、諸位哥哥、嫂嫂饋贈,陳開銘感於心。出門至今,多日未歸,十分思念家中老父,就此拜別。”


    周家眾人聽說他要走,臉上都有喜色。


    周大宏道:“好,我跟你一起迴去。咱們正好較量較量一下騎術。”說著翻身上馬,正是那匹西域烏孫馬。


    陳開點了點頭,跟著上馬,並轡出發,二騎頃刻間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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