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澤並不知道自己在雲城還有親人, 原主似乎對母親那邊的親戚並沒有太深的感情, 記憶中偶爾閃過的人影都是略帶模糊的。不像穆家人, 因為日日關注, 渴望關愛, 渴求拯救,每一次的傷害都刻骨銘心, 穆澤有時在睡夢中都會夢見他們每一次漠然轉身的模樣,急匆匆的離去,從沒有一個多餘的眼神, 看看那個可憐的孩子。

    被拋棄的絕望, 無助的悲傷,讓穆澤不禁流著淚醒來, 每當這時,穆澤都希望身邊能有一個人, 提醒他自己並不是如此孤單, 仿佛被所有人都遺忘, 形影單隻地站在荒蕪空曠的荒漠中,無形的寂寞與淒涼將他包圍。

    今天也是, 早上流著淚醒來, 寢室隻有曲振國他們的唿吸聲, 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特別清晰, 讓穆澤揪緊的心緩緩放鬆下來。悄無聲息地爬下床, 收拾好, 穆澤穿著大衣走下樓。推開大門,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呈現在他的麵前,剛剛沒有拉開窗簾所以沒有看到,這是剛入冬的第一場雪,凝結成小小的顆粒狀,飄然而下,落在臉上,化成冰涼的水滴,穆澤仰起頭,看著空中隨風飛舞的雪粒子,心情不禁也飛揚起來。

    雪粒子在地麵鋪上薄薄一層,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迴過頭便能看到自己鞋底的花紋,穆澤就這樣走走停停,去食堂吃過早餐後,穆澤掏出一張路線圖,坐上通往國家圖書館的公交車。

    這個時候正是上班的高峰,車上人很多,穆澤抓著把手,隨著人群一起晃晃悠悠,識海中一大堆五彩的光圈用同樣的頻率來迴擺動,看起來很有意思,二十分鍾的路程也變得沒有那麽無聊了。

    下了車,圖書館門外已經擺上了畫展的宣傳板,上麵詳細介紹了許天錦所獲得的各種獎項成就,但是沒有那個淡漠男人的照片。

    拿著許天錦給的入場券,穆澤漫步走入,長長的畫廊,寬敞明亮,牆上掛著兩排畫,下麵都有簡短的介紹,畫作的時間,當時的背景,讓人可以對畫者想要表達的意思領會的更為深刻。

    每幅畫下麵並沒有詳細的鑒賞,而是留出充足的餘地讓觀者發揮自己的想象。穆澤安靜地看著,已經調成振動的手機突然響起,穆澤小聲地接起電話,“喂?”

    “小澤?聽聲音你應該是到了吧。”許天錦聽著那邊刻意放輕的聲音笑道。

    “恩。”穆澤聽出了許天錦的聲音,如同這個男人一般淡漠帶著絲絲涼意。

    “我這邊還有幾個人要應酬,”許天錦有些無奈地開口,“恐怕不能來陪你了,中午請你吃飯怎麽樣?”

    “中午你要和張老他們會餐,天錦,恐怕不能陪你的小朋友了。”一旁的經紀人娜姐推推眼鏡開口道。

    許天錦惡狠狠地瞪著她,“張教授不缺人陪,那些畫商絕對會把他當成祖宗一樣供著的。”張老是繪畫界的泰鬥級人物,但他看重人的方式就是不斷地挑毛病,許天錦每次見到張老都會被從頭到尾批判一頓,然後才是幾句輕描淡寫的表揚。

    娜姐假笑一聲,“嗬嗬,可惜張老不需要人把他當祖宗,這可是你的畫展,不想一張畫都賣不出去就老老實實地去陪客!”

    許天錦幽怨地看著她,哪裏還能看出一點高冷的模樣,“我的畫不需要賣錢。”他不缺錢,這些畫他都很喜歡,留著更好。

    娜姐呲呲牙,“天才畫家江郎才盡,想想明天報紙的頭條,而且這些畫已經不隻是你的了,想想公司,想想呂總。”

    想起呂傑那張冰冷嚴肅的麵孔,許天錦打了個冷戰,電話那邊的少年不禁失笑出聲,如同羽毛般輕柔,“好了,我午飯我會自己解決的,你先忙吧。”

    “抱歉啊,我下次一定好好補償你。”許天錦歉意地開口,把人家請過來看畫展,卻又把人自己仍在那兒,“要不我讓別人去陪你?”

    “不用了。”穆澤輕聲道,“我不喜歡陌生人,沒有事,我挺喜歡一個人看畫展的。”

    許天錦隻好萬分抱歉地掛斷電話,無奈地瞪了眼旁邊的娜姐,整理一下衣服,重新恢複高冷憂鬱的王子模樣,優雅地站起身,走出休息室,再次被一堆人圍了起來

    穆澤抬起頭,仔細地看著麵前的油畫,是典型的西方聖母圖,女人麵色柔和,目光帶著無盡的憐憫與慈愛,安撫人心,嘴角勾起的弧度優雅而矜持,但是仔細看去,卻發覺那絲弧度又似乎透出一絲詭異的冰冷。配上憐憫的目光,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漠然俯視眾生,看人生,看人死,一切悲歡離合在她眼中留不下丁點痕跡。

    穆澤不禁看向這幅畫下麵的介紹,畫中人物的原型是一名百年前的戰地醫生,她救了無數人的性命,自己的孩子卻在避難營被一群追捕逃兵的軍隊誤傷,搶救無效後身亡。她冒著槍林彈雨在前線救治士兵,最愛的骨肉親人卻被自己人殺死,這個女人徹底崩潰,原本的白衣天使瞬間化身為惡魔。

    將她的孩子安葬後,她在軍營的藥劑與清水中下藥,當晚,全軍數千人死亡,前線潰敗,國家陷落,這名醫生也投身烈火之中。

    【我所救之人,都應隨我而去。】這是醫生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很喜歡?”略帶熟悉的聲音,穆澤一轉身,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映入眼簾,那個名叫阿一的男人依舊站在他身後,推著輪椅。

    “梁哥?”穆澤十分驚訝,怎麽也想不到在雲城會見到梁荃,不過想起梁荃不離手的畫板,少年有些了然。“你也是來看畫展的。”

    梁荃微笑著輕聲道,“正好在雲城有些事要處理,聽說這邊有畫展就過來看看。”

    身後的阿一抿起唇,雲城這邊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大少爺親自來,他們早上趕到雲城大學,才知道穆澤來國圖這邊參加畫展,來之前,大少爺根本不知道雲城今天有畫展。

    穆澤對這些全無所知,男人身上的蕩漾的水色十分漂亮,天藍與深藍不斷轉換,即便不能下手,看著也是一種享受。

    梁荃摸了摸蓋在腿上的毯子,還是少年送給他的那一條,最近梁家旁支有些不太安穩,他那兩個平庸愚鈍的弟弟,又開始犯蠢了,是不是他最近太仁慈了,讓那些人忘記他的手段了。

    對他雙腿的嘲諷攻擊,再次質疑他帶領梁氏的資格,這些行為深深地刺痛了梁荃,下了狠手,給這些人永世不忘的教訓。梁荃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意,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那個在海邊露出燦爛笑容的少年,想念少年沒有一絲異樣的目光,交握的雙手傳來的溫暖。

    “很喜歡這副畫嗎?”梁荃再次開口問道。

    穆澤迴身看看這個融合了慈愛與冰冷的女子,輕歎一聲,“也不能說是喜歡,就是覺得很特別,但是每天看到這麽可怕的女人,我怕會睡不著覺。”

    梁荃已經知道穆家的事,他剛剛看穆澤在對這幅畫出神,是不是這幅畫讓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同樣狠毒的繼母,男人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疼惜。

    “那我們就看看別的畫吧。”

    “好,”穆澤微笑著開口,走到梁荃的身旁。

    兩人在畫展上逛了逛,穆澤發現很多人都在看身旁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一般雙腿不便的都是老人,而梁荃相比起來就太過年輕,且長相俊美,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

    雖然進來看畫展的人都很有禮貌地隻是稍稍注視一下,便移開目光,但周圍偷看過來的視線還是很多,穆澤已經發現梁荃放在毯子上的手緩緩握緊。

    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穆澤俯下身輕聲笑道,“我們出去吧,找個地方吃飯。”

    梁荃抬起頭看著少年的笑容,眼中的陰沉緩緩褪去,嘴角同樣翹起一絲弧度,點點頭,三人慢慢走出畫廊。

    梁荃其實已經習慣了周圍人的目光,隻要不是惡意戳他的痛處,他一般都不會太介意。隻是,今天在畫廊中這些人的目光,似乎不斷的提醒,走在少年身邊的他,是個雙腿沒有任何知覺的殘疾人。

    意識到這一點,梁荃心中的陰暗麵不禁被引發出來,那些在得知自己以後再也無法站立時的恨意再次湧上心頭,幸好少年的笑容將他的理智拉迴。

    “想吃什麽?今天我請客。”穆澤左看看右看看,他是第一次來國家圖書館,也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麽吃的,低頭看向梁荃,少年撓撓臉頰,“我對這裏不熟,還是梁哥你來挑吧。”

    梁荃微微一笑,“你還是學生,怎麽能讓你請,還是我來吧。我住的酒店就在這附近,食物也不錯,吃完了你還可以去我那裏休息一下。”他想多和少年相處一段時間,不希望吃過飯兩人就分開。

    穆澤眨眨眼,“不用那麽麻煩,我直接迴寢室就好。”在同一個房間,他怕自己把持不住把男人吃掉,隻吸收一種屬性的玉蓮,再感受到男人身上濃鬱的水屬性氣息時就開始蠢蠢欲動,不要太誘惑他啊。

    梁荃皺起眉頭,“怎麽能是麻煩,就這麽定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這才是阿一熟悉的大少爺,說完,梁荃就發覺自己的態度太生硬,看著少年怔怔的表情,不禁馬上補救道,“我隻是覺得好久不見了,想多和你相處一會兒,不是想要勉強你做決定……”

    “好的,”穆澤微笑著點頭,打斷了梁荃的解釋,“那我就多陪你一會兒。”看在那副他很滿意的畫作上,他就答應梁荃的要求就是了,至於能不能吃到,就看情況發展了。普通人與他雙修,會得到一絲靈力的反哺,雖然較少,但是對凡人來說已經足夠,說不定,對梁荃的雙腿也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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