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壩上送石是集體行動

    團支書跟孫泉源說了大隊讓團支部往壩上送石頭的事情之後,孫泉源沒有想到送石頭這事情有多難,便把團支書這些感覺為難的話跟多麥說了。多麥說:“不難?到時候你看看,真正心甘情願去拉石頭的隻怕沒有幾個人。”

    孫泉源覺得奇怪,問:“這話咋說?不說別的,覺悟總該有吧。”

    多麥說:“再說覺悟,也都是要吃飯的人,賠本買賣總不會幹吧。到壩上,人家公家給你一方石頭三塊六。可知道,大隊再扣點兒,到你社員手裏自然不足這個數。別說不足這三塊六,就是給足三塊六,照樣也不一定有人願意去拉。為啥?一方石頭三千六百斤,一車拉上一千斤,不算少了吧,就山上要拉到山下那麽遠不說,單這下大坡,你可想,若是把握不住,那可是要出人命的。拉的多,路不好,顛簸起來,那下盤也是容易斷軸頭的。一根軸頭三塊多。若是斷上一根,這好幾天就白拉了。出力,危險,不掙錢,還有可能賠本,這車自然沒人願意白拉,這活沒人幹。”

    孫泉源說:“咋能說是白拉呢。不是還落下有工分嘛。”

    多麥說:“廢話。你自己去拉石頭掙錢,隊下還給你記工分呀。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這下孫泉源明白了。嗬嗬笑起來。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這事兒還真得細考慮,這事兒還真得細說說,這事兒還真得細細琢磨琢磨。”

    一番對話之後,孫泉源知道了大概情況,他知道下工以後,應該咋跟團支書說這事情了。因為說住下工以後直接去團支書家吃飯。知青都喜歡省事兒,孫泉源臉皮也不薄,自然高興抹下這張不想做飯,還想吃飯這張臉,下了工,出了溝,便一路向團支書家走去。上坡,下坡。上坡。坡都不大。團支書家距離也不算遠,也不過是在西溝西邊上邊一點點。還沒走到團支書家門口,團支書在門口迎接,看見便迎了過來。

    讓到家裏,上紙煙。點著吸著。團支書急不可耐,說:“你想清楚了沒有,這事兒該咋辦?”

    孫泉源說:“這還用說,依靠咱們團員青年,拉唄。”

    團支書說:“我也知道拉唄。沒人願意拉,你說該咋辦?”

    孫泉源說:“早上你到溝裏跟我說了這事兒走後,我把這事兒跟我們隊長說了。我們隊長說,為啥沒人願意拉,那是因為拉著劃不來。你說是吧。他說,一方石頭要分三車拉,拉多又怕軸頭顛斷了。倘若斷上一根軸頭,買上一根新的軸頭就得花去三塊多,這幾天也都是白拉了。再說了,下那麽大的坡,一個人又拉不了。到坡中間,萬一沒勁兒,托不住車把,出點啥事兒,那可是輪到誰頭上,也都受不了,也都得害怕。

    “剛下鄉時蹚到架子車下的那個二十五中知青,當時逞能:那麽大一車石頭,從他身上蹚過去,血淋唿啦,咱們也都看見了。為了紀念他,墳墓修到大坡邊,咱們也都知道這事兒吧。

    “咱現在不能說那是知青學生剛下鄉,還不會幹活啥的,再也別說城裏知青學生愛逞能,怨他自己,他不逞能去拉,他就不會出這事情。

    “他自己拉那麽大一車石頭,沒跟別人商量,自己去拉,也不知道到坡前要把石頭朝後挪一挪,讓後邊重一些,讓車後邊跐著地,讓車後邊跟地麵增大摩擦力,不能瘋著跑,讓車慢慢往坡下跐著走,就是因為不懂這些才出了事兒。再說那知青咋著也沒意義。總之拉石頭是會出事情,不拉就不會出事情。就為這,不想出事情,誰還想著上山去拉石頭?”

    團支書說:“他說這也真是。要不咋沒人願意去拉呢。”團支書覺得也無奈,接著又問道:“情況就是這情況。你說咱們該咋辦?”

    孫泉源說:“該咋辦,那不是咱們還得組織咱們團員去拉嘛。”

    團支書嗬嗬笑:“我也知道咱們得組織咱們團支部的團員去拉。團員們都不拉,咱有啥辦法?”

    孫泉源也是嗬嗬笑:“不拉是咱團員算著劃不來,你讓他劃得來,那不是就有人去拉了嘛。”

    團支書說:“你說這是大實話,咱總不能讓團員去拉,咱們把錢給足他們吧。再說了,咱也沒有那麽多錢,咱也給不起呀。”

    孫泉源又是一陣笑,說:“工分是虛的,讓大隊給開工分兒總可以吧。一方石頭三十分兒,外加軸頭斷了大隊給買新的——其實也不會斷幾根,再沒人拉,那就是咱們工作沒有做到家。”

    團支書哦了一聲說:“你說是讓大隊把工分兒給開了,再把斷了的新軸頭錢給拿出來。”

    孫泉源笑了。說:“這樣各隊之間就有競爭,團員們得錢又得工分,盡管工分不值錢,隻是人們有掙工分這習慣,也必然會積極去幹。”

    團支書已經明白了。又哦了一聲說:“咱把咱的意見反映給大隊,大隊會同意吧。”

    孫泉源說:“大隊一定會同意,這又沒讓大隊拿什麽。空頭工分可以無限多,不怕吃虧的隊下,他就不用派人拉,到年底算賬,他得給別的隊下撥工分,那就看誰吃虧吧。”

    話剛說完,團支書的母親、妹妹把飯菜端來了。團支書說:“說住讓你來家吃飯,我專門跑到新良街上去買了肉,家裏母雞下的蛋沒舍得吃,這次全都犒勞你。你可還滿意?”

    孫泉源連連說著不好意思。可是插隊知青,無論哪個在吃飯上不是厚臉皮?隻要沒把在工地上吃飯那一套:“頭碗淺,二碗滿,還能跟上第三碗”的手段拿出來,就已經很是斯文了。

    團支書家這頓飯是豐盛的。有肉又有蛋。在鄉間百姓、知青眼裏,那可是難得一見。飯前已經把這事兒給說住了。飯後不用再說,團支書一個人去大隊反映匯報一下就行了。孫泉源迴溝裏幹活。團支書去大隊匯報以後,再來溝裏商量晚上咋在團員會上說這事情。

    下午半晌子,團支書又來到溝裏,跟孫泉源說,大隊支書把這事兒應承下來了。說,原先都想著上山拉石頭,公家都給付過錢了。一方石頭三塊五,那五毛錢抽出來給人家石頭窩子,當做起石頭費用,大隊一分錢都沒落下。現在說,一方石頭,再貼上三十個工分,這是好辦法。晚上大隊召開生產隊長會,把這事兒定下來,給各隊說清楚,讓各隊競爭。支書還說要多頭行動,團支部該怎樣安排,還怎樣安排,能多拉,別少拉。畢竟是修大河,這是造福鄉親的好事情,也是國家的大事情。大家應該積極響應。

    孫泉源連連點頭,心裏卻說:“什麽把那一方五毛錢撥給石頭窩子了。真要是有那一方五毛錢撥款,石頭窩子弟兄隻怕也能天天吃肉了。在山上吃那一迴肉,還是自己養的豬,殺了,自己犒勞自己呢。哪聽說有這五毛錢的撥款呢。有也是很少,要不石頭窩子上咋去東縣集上、村裏買過菜呢。”

    轉眼一白天過去,天又黑了。月亮爬上了東山。孫泉源吃過飯,跟著溝裏的團員,又匆匆往大隊趕。走進大隊部,會議室裏燈火通明,已經坐滿了團員青年。凳子上坐滿了人,又來的人,隻能站著。這是積極入團的青年都來了。非團青年都能參加團員會,這是好事情。團支書把團支部要開著活動的想法說出來。接下來就是各個委員的發言。各個委員對這個活動的補充意思說了很多很多,也都說到大家的心坎兒上去了。

    農村青年團幹,接觸的就是農村底層,想的自然也都是農村底層的事情。諸如男女青年尋找合意的對象難,年青人活動範圍小,年青人認識年青人少,到這該談情說愛的年齡,總要讓別人幫忙去說對象,不如自己去挑著好。林林總總,該說的話說了很多,該辦的事情也說了很多。

    文體委員說,以後要成立男女籃球隊,足球隊,還要成立文藝宣傳隊。把這些隊拉出去,跟別的大隊青年比賽,到別的大隊去宣傳,把別的大隊籃球隊,足球隊,文藝隊,邀請到本大隊表演。要讓年輕人的文體活動熱鬧起來。

    最後發言的是孫泉源。孫泉源跟團支書有過交流,他把團支書已說過的拉石頭的事情,又朝深層次說了一遍,把團支書想說而沒有說的意思也說了出來。他說:“咱們都是祖國的團員青年,咱們不要總是自卑,總是覺得咱們窩在溝裏,窩在村裏,窩在生產隊就發揮不出光和熱了。朝河壩上送石,這就是國家的事情,這就是造福沿河百姓的事情。不要說,大河兩岸年青人多了,有我沒我,壩子該建成總是還要建成,我也算不上哪棵蔥。其實有這種思想的人很多。但我們想沒想過,平凡中的偉大,就是在這兒體現出來的。別的不說,在送石活動中,你表現得出色,總可以吧。將來以後朝壩上送石頭,已經不是單個人的事情,這事情已經納入到咱們團支部的重要工作之中,團支部是要對每位團員進行考核的。咱不說你在壩上送石的活動中,表現好,拉得多,就能夠當上先進,你還得無私奉獻,就讓你身邊的同伴另眼相看,你幫沒幫你身邊的弱勢女團員,這也是個考量。當然,在壩上送石活動中,培養感情,產生愛情,也沒有人說不行,隻要你能把握機會,必定會產生動靜。到時候團幹們給你牽線,那也不是不行。這話隻能說到這兒,再朝深處說了不行。最值得給大家交底的是:這次展開的壩上送石活動,絕對不讓咱們團員青年吃虧,咱們拉一方石頭不僅國家給的三塊六全給你,大隊還給你再記三十分。這樣劃算不劃算,大家也都清楚吧。我要跟咱們男女團員提個醒,咱們這次壩上送石活動是集體行動,咱們不是個人行動。但咱們團員青年必須清楚,男女結合形成對子,男男結合是不可能選上先進的。機會多多,大家表現的時候到了。”

    大家理解孫泉源這話的意思,掌聲響起來。孫泉源望著大家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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