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正統迷蒙

    因為已進入麥天,孫泉源不敢怠慢,第二天早上起來,吃過飯,依照隊長多麥的吩咐,騎車先去市磚瓦場一趟,詢問草苫子的事情。磚場辦公室人迴答,仍是有多少,要多少:秋來連陰雨,磚機裏紮出來的磚坯,都要用草苫子遮蓋風幹。這要使用很多草苫。那草苫子是多多益善。

    再次詢問,也就吃了定心丸。孫泉源算計著:七天之內,麥子收到場裏。接下來就得鋤玉米,鋤棉花。白天去地裏幹活,晚上業餘時間,要抓緊時間多打草苫子。兩手不閑,就能來錢。既然人家磚瓦場說了,這草苫子有多少,要多少,那就應該派人再下東灘,趕快再去置辦蒲草,利用大隊木船免費運到溝口,分到戶家手裏。這樣的儲備很有必要,免得人家催要草苫子的時候,手裏沒有蒲草。

    早先就聽船工說,若是秋來,大河上遊雨少,大河缺水,必定就斷了航道。到那時再想讓大隊船隻去運蒲草,那就不可能了。這些事情都要早抓,不可推遲,遲了誰知道上遊下不下雨?大河會不會斷流?這還沒人能推測得了。

    心裏這麽想著,迴到家,跟母親說:“我吃了午飯就走。鄉裏事情很多,需要我去幹呢。”

    孫泉源母親是城市婦女,從沒在農村待過,不知道農村麥天有多忙活。為了孩子進步,大熱天裏,她心疼孩子,也沒有阻攔孫泉源往鄉裏走。但她卻有禮數,交待孫泉源說:“你就是走,也得去世紅家跟人家世紅打個招唿。隻迴來一天就走,這是給汽車趕快,讓人們還覺得你一個下鄉學生,去接受再教育,還能忙得火燒屁股。讓人聽著就可笑。人家鄉裏貧下中農,離開你們,人家都不過了?真要是你們知青有那麽重要,世紅也就不會待在家裏不走了。”

    孫泉源聽得母親這麽說,嗬嗬笑了。知道這種事情跟母親沒法說清楚。說清楚了母親也不會明白。因而敷衍說:“這是麥天,鄉裏忙成啥樣,你不知道。至少得忙十五天。麥子收到場裏也就沒有那麽忙了。——不跟你說了。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我不用去世紅家。昨晚我就跟世紅說了今天要走。她說她來送我,我說不用了。我是這麽說,她來不來送我,我也不知道。她說我一個人在車站等車太寂寞。她要來陪我去車站,被我拒絕了。誰知道她來不來呢。”

    話剛落音,聽得過道裏傳來甄世紅的聲音:“我說陪你去車站,我就一定會來。騎車帶你去。你再拒絕,我就生氣了。”說著嗬嗬笑,已到門邊了。

    孫泉源母親聽見甄世紅這麽說,滿臉也是笑,說:“其實他是想讓你陪他。你沒來,他心裏不痛快,心裏想讓你來陪他,嘴上又說不出來,總覺得不好意思。嘴硬。說是不知道你來不來,其實心裏已經著急了。那你倆就快去吧,看能不能趕上這趟車?”

    說著從口袋裏掏出糧票和錢,遞給孫泉源。孫泉源沒再多說,接過糧票和錢,放進口袋裏,也不讓甄世紅坐下喘口氣,衝著甄世紅說:“別再耽誤事兒,咱倆走吧。”

    甄世紅跟孫泉源母親說:“我送他走了以後就不再拐迴來,直接迴家了。”

    孫泉源母親笑:“迴家還看你的書?該休息也得休息,別累著了。”

    於是,送倆孩子出門,看著孫泉源帶上甄世紅,騎上甄世紅的車走了。

    兩人到車站,往他們村裏去的車早走了。到縣城去的車還沒發。孫泉源說:“往村裏去的車是等不及了。往縣城去的車,先坐上走吧。那車路過公社。到公社下來,萬一往東邊去有拖拉機,趁上迴村也可以。”

    甄世紅說:“到公社下來,順便還能去問一下尤繼紅上學的事情,這是一舉多得嘛。”她說這話的語氣平平的,是關心,是嫉妒,孫泉源聽不出來,沒法接腔,心裏直犯嘀咕。

    孫泉源生怕兩人因為這話叨嘴,隻好跟甄世紅說:“這一上車就得坐一路,到路上想上廁所,那就麻煩了。現在我先去騰騰倉,你在這裏等著我。”說著朝廁所那邊走了。

    從廁所迴來,不見了甄世紅。心裏正琢磨是否甄世紅心裏膈應,沒有吭聲走了?朝車站進出口方向一看,甄世紅騎車從門外飛也似過來了。到跟前,刹住車。這時孫泉源才看見車把上掛著一麻紙包。甄世紅把那紙包取下來,遞給孫泉源,說:“我給你買了斤雞蛋糕,萬一沒有迴村的車,餓了還能墊一墊。”眼神裏帶著憐愛。好似孫泉源很冷,她想把孫泉源攬到懷裏暖一暖。

    望著甄世紅那表情,孫泉源心裏暖暖的。腦子裏閃過一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來又是我小心眼兒了。”

    發車了。孫泉源從車窗裏跟甄世紅招著手。此時甄世紅心裏是咋想的,孫泉源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的心裏暖暖的,有種對甄世紅心疼,憐愛的感覺。或許這就叫感情?他懵懂。車,出站了。甄世紅望著車,招著手,還在原地站著。

    風馳電掣。翻過山,到了公社。孫泉源下了車,肩上背著綠挎包,包裏裝著一斤雞蛋糕。公社裏沒人,都下去幫助生產隊麥收去了,值班的還是隻有秘書一個人。看見又是孫泉源,秘書笑了:“不會是又來問尤繼紅上學的事情吧。問也沒用,要想有消息,至少要到麥罷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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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泉源也是衝著秘書咪咪笑:“謝謝!謝謝!讓你縈記了。有消息給我們大隊打電話吧。”

    秘書笑:“有消息,一下子全公社推薦上去的學員就都有消息了。沒有消息還好些,隻怕有消息,有人就坐不住了。你們知青的情況還好些。我們有些當地青年,這一有消息,隻怕就要鬧成一鍋粥了。”

    孫泉源問:“這話咋說?”

    公社秘書說:“咋說?還不是這一推薦去上學,地位就不一樣了嘛,呆在家裏的朋友就坐不住了。別說上大學,招工,隻要從鄉裏招工走,這地位就不一樣了。鬧著要分。這分的人可不少。唉,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地位一變,心也就變了。什麽永不分離,白頭偕老,那隻能是說說,那隻是說說。世上不勢力的人有幾個?”

    這話孫泉源接不上來,跟秘書擺擺手,告別,出了公社門。恰好來公社拉化肥的大隊拖拉機過來了。司機認得孫泉源,刹住車,問:“是迴城裏還是迴村裏?”

    孫泉源高興,大聲吆喝:“迴村裏。趁上了。謝謝!謝謝!謝謝老哥停車!”

    突突突,一路冒煙,拖拉機又走了。二三十裏路,在皮軲轆的轉動下,一會兒就到。進了寨門。孫泉源跳下拖拉機,一路緊步往尤繼紅那兒走。

    尤繼紅正和麵,還是撈蒜麵。見孫泉源來了,她也是嗬嗬笑:“我心裏想著你該迴來了,我還膈應著和這麵少呢。和多了,你不迴來,我就得吃剩飯。恰好,再添一些麵,一擀杖也就走了。”

    孫泉源笑說:“別添麵了。我這包裏有雞蛋糕,下湯麵,吃雞蛋糕就行了。”

    尤繼紅微微一笑問:“又是甄世紅給你買的?他也真是太縈記你,也不怕吃饞你了。”

    或許這話中有刺兒?孫泉源洗了洗手,給尤繼紅拿一塊兒雞蛋糕,遞到她嘴裏。要替她擀麵。尤繼紅說:“你女朋友給你買的雞蛋糕,我吃什麽?人家給你買的,你讓我吃,我是承你的情,還是承她的情?”

    孫泉源無語了。過了好半天,歎了口氣,說:“都說能替弟兄們擋槍子兒的人都是好漢,誰又知好漢也有小心眼兒?倘若讓她知道你以這樣的心態對待她,她替你出力辦事兒,縈記你,也就不知道她該不該。人心難測。人心難測。誰讓大家都年青呢。”

    尤繼紅嘴硬:“什麽人心難測?隻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哪個人沒有情感?她跟你談住戀愛,咱們連一句話都不能說了?她確實也幫過我。她確實對我也不錯。我隻能說,一碼是一碼。難道因為她跟你確立戀愛關係,咱們就不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我媽也說,兩人能不能在一起,那得看緣分。這個我相信。我是吃醋。起初,我還嫉妒。現在心態調整過來了。咱們就是弟兄,我得把你降一格,我得把你跟張永東一樣看待,不再說青梅竹馬,隻當同學看待就行了。我不能對不起甄世紅呀。”

    話能說到這兒就很好。其實在孫泉源的心裏,他一直都是把尤繼紅當妹妹看待的。兩人說起這事兒,心裏都是咚咚亂跳不願多說的。孫泉源心裏還在想:“跟甄世紅確立戀愛關係之後,就不能再跟尤繼紅那麽客氣嗎?不把她當妹妹,隻把他當弟弟,還是可以的。”

    尤繼紅心裏也是想:“他倆確立戀愛關係,那是甄世紅占了先機。在一起都是好朋友,孫泉源也真是喜歡她,要不孫泉源不會不要我的初吻。得到那個消息,我當時真是吃醋,我當時就是想給孫泉源初吻,以泄心頭之恨。現在想來,自己跟孫泉源沒有這個緣分,人家兩個確立戀愛關係,我這送初吻就叫攪局,壞人家兩個的好事兒。人要知道自己是幹什麽的,人要明智,人和人之間,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孫泉源跟我保持距離,我也得跟他保持距離。這樣不但對起甄世紅,也對起我自己。”

    兩人各懷心事兒,都不吭聲,都在默默地想著,都沒耽誤幹活。在不知不覺中,飯已做好了。尤繼紅給兩人的盛好。孫泉源已把雞蛋糕掏出來。打開包,給尤繼紅插一塊兒,遞過去。歎口氣說:“要是咱們都不長大多好,長大事情居然這麽多。原先親兄妹一樣,現在有好多話都不能說了。”

    尤繼紅也是感歎,說:“真要是都不長大,這雞蛋糕你就吃不到嘴裏了。即便吃到,也不是現在這味道。”

    分明這就是玩笑話,這玩笑話裏也帶有些遺憾。孫泉源聽著也笑了。他草草吃過飯,推開飯碗,本來要去把碗刷了,尤繼紅飯還沒吃完,說他:“我還沒吃完,你擱這兒吧,我吃完了一塊兒刷。”這是不需要客氣的。孫泉源朝溝裏走了。

    到溝裏,多麥端著碗在門口吃飯。看見孫泉源從渠邊小路上過來,嘿嘿一笑:“你迴來的正是時候:我還想著下午這些孩子們沒人領呢,你迴來了,正好,下午領孩子們去拾麥子吧。”

    孫泉源反問一句:“讓我領著孩子們去拾麥子?”心裏卻嘟噥:“這任務也重大,太艱巨了。我是領孩子的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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