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不是個東西孫泉源

    大隊支書說得明白:隻要有指標,無論哪個知青走,大隊都不會阻攔;公社分配下來的指標,大隊會根據知青個人的表現,由群眾評議,給予優先推薦。表現平平的知青不可能在表現優秀的知青之前推薦。至於甄世紅上大學,那是人家家裏有門道,人家沒有經過大隊就弄來了指標,——知青能走是好事,大隊自然就放行。至於汪幸運來大隊鬧,去公社鬧,啃這個,咬那個,公社壓根就沒分配給大隊男知青的上大學指標,他來大隊鬧也是白鬧,大隊也不可能把他給推薦上去。沒有指標,推薦也沒用。他咋咋唿唿說要鬧個魚死網破。你要跟誰鬧個魚死網破?你這樣瞎鬧又有啥用呢?鬧著對他沒有啥好處,他硬是要鬧,那就隻好任由他去鬧了。

    尤繼紅心裏清楚,隻要有人鬧,她的事情就麻煩了。家裏沒人能給撐腰,母親又有事情,隻要有人咬,那是肯定能咬掉。隻要有人鬧,自然能把她鬧掉。大隊支書既然這麽說,那意思也就是大隊已經沒有辦法了。

    大隊支書把尤繼紅從街道上開來的證明夾在招生表上,把原來那證明替換下來。招生表晚上就要送公社。招生表隻要送到公社,大隊這一關也就通過,結束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不順心事兒常八九。汪幸運在大隊鬧,沒人搭理他,他沒辦法。叫上幾個心裏不服氣的知青,又去公社鬧。到公社鬧,也是沒人搭理他。他也沒辦法。在公社大院裏吆喝幾聲“不公平”,也就隻好迴來了。沒有指標,公社也不可能推薦他。他是幹生氣。他心裏不平衡。他改變不了這不合理的局麵。他還是沒辦法。

    汪幸運就是這號人:就愛心裏不平衡。總想自己占上風,跟你沒怨沒仇的也想踩你腳後跟兒。讓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恨你才踩你,他不是恨你才踹你,他踩你踹你也隻是為他自己得利益。他有這樣的心態,誰拿他都沒辦法。那也就隻能是不多搭理他。

    若在兩年前,張永東或許會叫上幾個人,去汪幸運他們知青小組,摁住他,臭揍他一頓;尤繼紅或許會在人多的地方堵住他,跟他來一通辯論,爭個高低。現在年齡大這兩歲,知道跟他吵,跟他打,他就是這號人,吵了他,打了他,他也不會不咬人,他也不可能不再嫉妒人,狗改不了吃屎,秉性難移,大家也都隻好不跟他一般見識,不多搭理他。

    眼看著就要開鐮割麥,大隊幹部要到各小隊檢查麥收前的準備工作。汪幸運也算得上是大隊幹部,內穿白汗衫,外穿合身的綠軍服,戴頂綠軍帽,腳蹬軍用草綠解放鞋,一身真的假的軍品軍貨,到溝裏檢查工作來了。——其實也不是檢查,也就是閑著沒事兒,到各處顯擺自己是幹部,轉轉看看罷了。

    孫泉源正跟著一幫小隊幹部,在溝裏挨著戶家豬圈轉著量方,收豬糞。身邊圍著一幫年輕人。按理說,這臨近麥收,按照大隊要求,各小隊應該是磨刀拾掇鐮的時候,為收麥子做些前期準備工作。溝裏違反大隊要求,卻是收豬糞,要把豬糞朝半坡上挑,朝半坡上拉,朝半坡上運。這幹法跟大隊的要求不一致。汪幸運敞著懷,露著貼身的白襯衫,因為天氣有些熱,他用軍衣衣角唿扇著胸口和肚皮,看去像是熱得不耐煩。孫泉源看見他,假裝沒看見,也不瞅睬他。他拉住跟在人群後邊的一個小夥子問:“為啥你們隊下不磨鐮刀,不收拾散鐮,現在急著量糞,拉糞呢?”

    那小夥子嘴笨,哼哼嚀嚀說不成經。汪幸運以為是小看他,沒把他這民兵副營長放眼裏。再說他也想發點淫威,小看了他這大隊幹部哪還行?本來還沒想發火,孫泉源見狀,連忙湊到他跟前獻殷勤,說:“他就是上迴溝裏打架,一腳把榮欣踹溝裏,又一腳把全新也踹到溝裏的那家夥。他沒把咱知青放眼裏。他這家夥自高自大,也沒把你這大隊幹部放眼裏。你當著大隊幹部,不說為了你麵子,你也該為榮欣和全新出口氣。光他這看不起咱知青,就該掄圓巴掌打到他臉上去,讓他長個記性:不要他媽的看不起知青。”

    話剛落音,汪幸運一掌照那小夥子臉上扇過去。那小夥冷不防,臉上挨了一巴掌。還沒反應過來,這邊臉上又挨一巴掌。左右臉上挨過兩巴掌,都是年青小夥,你又能比我厲害到哪裏去?你就是比我厲害,我也不可能不還手。兩人踢腿掄胳膊,轉眼打成了一團糟。

    人們也都不防能出這狀況。這是咋迴事兒?這都好好的,眨眼工夫咋就打起來了?慌忙拉開。鼻青臉腫。相互指著對方罵,摩拳擦掌,還吵吵著要把對方給放倒。

    隊長多麥連忙堆上滿臉笑。問:“汪幸運,你剛到溝裏咋就跟他動起了手?你消消氣,你消消氣。你咋能跟他一樣呢?”

    汪幸運怒氣未消,指著早已被人拉走的那小夥說:“我來溝裏檢查工作,我問他:‘溝裏為啥現在量糞又拉糞?’他不理我。他把我這大隊幹部看沒看在眼裏?我不打他,我還能饒過他?何況他還兩腳踹倒我們兩個知青呢。就這兩件事兒,攤上哪一件,他都得挨打,都得挨我打嘴巴。打他是輕的,我得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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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得多麥也都糊塗了。連忙解釋說:“他咋能把你們知青踹到溝裏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把你們知青踹到溝裏的是老保管家兄弟,跟他沒關係,沒有他的事情。你是打錯了人。”

    汪幸運說:“我打錯了啥人?我問他,他不吭聲,就為這,我就得揍他一頓。這是現在我避事兒,擱過去,看我能把他擺置成啥樣。他還跟我動手,他還敢跟我過不去,看我不朝死裏整他去。”

    多麥推著汪幸運向溝口走,嘴裏還不停說著:“消消氣,消消氣。這人不值得你發脾氣。你要是跟他發脾氣,也就顯得你這人不大氣。”

    汪幸運說:“你別說我不大氣。你們隊下辦這事兒,就讓人覺得不順氣:你們隊下不說趕快拾掇麥收的東西,還在這裏忙啥量糞拉糞呢。這是跟大隊過不去,你們知道吧。”

    多麥說:“大隊讓我們各小隊,趕快把麥收的工作準備好,我們早都準備好了。我們也都準備著,這邊麥子進場,那邊我們就要把玉米種子給點上。我們隊下跟你們隊下不同。我們隊下也隻有溝口這三十來畝水澆地,若不在這地裏使點勁兒,我們溝裏百姓吃啥呢?光吃國家救濟,我們還算是什麽東西。我可以很實在的跟你說:這邊麥子隻要出地塊兒,那邊不出倆鍾頭,我們就把玉米給點到這地裏。你可知道,隻差一個鍾頭,那打出來的玉米粒兒的大小多少可就不一樣了。就為這,我們得抓緊時間。我們得抓緊時間把玉米種子點到地裏去。我們耽擱不起。不然我們溝裏就得吃救濟。我們也是要臉麵的人。我們做為農民,我們自己打不下糧食,我們給國家要糧食吃,我們給國家要救濟,我作為隊長,我臉上掛不住,我也丟不起那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工作就是:我們得抓緊時間把工作做到前頭去。那怕把那玉米種子隻是早點下去了一個鍾頭,每畝地隻增加一兩玉米,我們也得為那增加的一兩去努力。我說句並不大氣的話:隻要多打糧食,都是咱溝裏百姓為國家出了力,哪怕這糧食是溝裏人自己吃了呢。沒有伸手向國家要糧食,這就是報效祖國,對起了自己。”

    汪幸運聽得多麥這麽說,朗聲大笑起來:“你這人的高調唱得也太可以。怪不得咱支書光掉說你們隊下搞得好。有你在他麵前宣傳,他要是不說你們隊下好,那就怪了。好了。我看你們都忙著,這是要在割麥前頭,把這豬糞都屯到地邊去,到時方便撒到地裏去。你們這做法也可以。我也欣賞你們這做法。我給你們伸個大拇指頭吧。”

    多麥聽得誇獎,連忙恭維他說:“到底是明白人,我還沒說,你這高手就已經知道了。以後再來檢查工作,你先來打個招唿,我們也好歡迎你來檢查工作。今天俺們幹著活,不知道你們過來。到這兒發生矛盾,還不知道為啥就動起手了。這都是俺們的錯,對不起了。冷落了你,這是我們的錯。”

    這話汪幸運愛聽,聽著順耳朵。他看著多麥隻是笑,笑罷也覺得奇怪,說:“這打了半天,我還不知道我這是跟誰打了。他是誰家的孩子,我咋不認識他呢?”

    多麥說:“說起他是誰家的孩子,你自然不知道。但是,他爹是誰,你應該知道。說起他有個會唱老包戲的姐姐,叫海林大妹,你一定知道。他是海林大妹的兄弟。海林在山上起石頭,你或許也認得。”

    汪幸運哈哈笑:“你也太小看我們知青的眼睛耳朵了。——他爹是良爺,在你們溝裏輩分最大,我說這沒錯吧。良爺亮爺發音不同,意思都一樣吧。”

    多麥哈哈笑:“意思也都一樣,隻是你這說法也太逗人笑了。”

    自己找了個沒趣,就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孫泉源見他打過架,過來陪著他,邀請他:“到咱屋裏坐一坐吧。”

    汪幸運不屑一顧,取笑說:“管飯也是‘老鱉靠河沿’吧,我們溝外知青吃不慣,我還是迴我們組裏吃我們的撈蒜麵。”

    孫泉源笑說:“滾,滾,滾,快滾蛋。別他媽讓我們眼饞。你她媽也舍不得讓溝裏的弟兄去你們那裏吃一頓撈蒜麵。”

    汪幸運哈哈也是笑:“你別說這昧心話。上迴大家集合,從我們組廝跟著往城裏走。你跟我組胖閨女沒有走。她招待你,一下用去半罐子棉籽油,你吃的還是油和麵的油饃,臨走還要捎一摞。他他媽想著我們不知道?害得我們迴來就得去隊下要油了。”

    孫泉源嘻嘻哈哈也是笑:“你他媽也真小氣。當時老家夥仨月沒有見過一滴油水。沒把你們組那罐子掂溝裏,已經對起你們了。”

    汪幸運也是哈哈笑罵道:“你要是連罐子把油掂走,你孫泉源就真不是東西了。”

    說罷,兩人站在一塊兒,握著手,都是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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