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尤繼紅驚歎

    轉眼已到傍晚,接著又得做晚飯。雖然忙得腳不點地,吃的仍是“老鱉靠河沿”,但聽得老人們誇讚,孫泉源心裏比吃了蜜還甜。他沒想到為溝裏老百姓才辦這麽一丁點兒實事兒,老人們就當麵誇讚。他覺得出這力值得,能夠得到老百姓的讚揚,比去公社、縣裏參加積代會,要舒服得多。由此他得出金安然被推薦去上大學,為啥不走的理由了。知青就是這樣,一迂闊就能上船。別看金安然行事兒大器,他也容易被迂闊,他也逃不出這套路,也被迂闊上船了。

    又一頓“老鱉靠河沿‘’吃罷之後,天已黑透了。碗還沒去刷,金安然來了。給他送來一塊大頭鹹菜:用一張麻紙包著,用個布兜裝著,掛在車把上提溜來的。說:“知道你這麽長時間沒迴家,我想你肯定是沒啥菜吃了。今天我姨來看我,給我捎來些大頭菜。我不敢獨吞,給你拿來一疙瘩,夠你吃幾天吧。”

    孫泉源說:“還是咱弟兄們義氣。就因為咱弟兄義氣,推薦你上學,你居然推辭不去。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今天聽我們溝裏老人們誇獎我,我心說:知青都是這樣,一迂闊就上船。我上了船還能下來,你一上船就乘風破浪向前進,奔向大海去了。那是苦海,朝前走沒有邊沿,迴頭是岸。迴頭是岸知道吧。你跟我說實話,推薦你上大學,你為啥不走?真是像你說的,農村的情況還沒調查清楚?農村情況啥樣,跟你去上大學又有啥關係?別傻,該走還是走吧。能早走,不晚走。別為難自己,別讓自己吃虧太多。”

    因為關係好,孫泉源抓機會還要做金安然的工作。在他眼裏,這上大學機會太難得。金安然不走,真是難為他自己,太對不起他自己。孫泉源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金安然沒做正麵迴答,隻是反問:“如果你想把你們生產隊搞好,你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孫泉源說:“當然是先把隊下情況了解清楚。這還有啥說?“

    金安然反問:“你認為你們溝裏老百姓的生活幸福嗎?他們的訴求是什麽?他們希望的幸福生活是啥樣子?這些你都知道嗎?“

    孫泉源笑了說:“隊下百姓也都樸實,一致認為吃白麵,吃白饃,那就是幸福生活。“

    金安然笑著說:‘’既然這麽說,這樣的目標怎樣才能達到呢?”

    孫泉源笑了:“這就難了。這就很難。就這樣一百來畝地,旱地占百分之七十,要養活一百來口人,想成天吃白饃,莊稼地裏打不出來那麽多能做白饃的東西。成天想吃白饃這事兒,那隻有想了。連想都不要想,那是辦不到的。”

    金安然很正經,很認真說:“我就是想讓全國的老百姓都能成天吃白饃,我這次才不去上學呢。我還要在農村這大學校裏學習,把農村的問題研究透徹。把怎樣才能把農村搞好這門學問給學到手裏。農業是大事。不是隻有參軍打敵人才能報效祖國,俯下身來搞農業,也是報效祖國。‘’

    孫泉源說:“照你這麽說,推薦上學無用,你去上大學無用,讀書也無用處?隻有待在鄉下才有用,才是報效祖國?”

    金安然說:“錯。讀書豈能無用?我要為中華崛起拚命讀書呢。農村也是大學,隻不過這裏麵的知識太難弄明白就是了。我還得深入研究,加勁兒學。”

    話剛說到這裏,尤繼紅進門了。看見金安然也在這裏,便笑著說:“安然這是跟上了:見一麵兒,分一半兒。安然這下也有啥吃了。“接著又對孫泉源說:”這是你媽讓我給你捎來的。你收起來。分給安然一瓶吧。”

    她把手裏提著的布兜放到桌子上,扒開兜口,裏麵的東西露出來:兜裏裝著倆瓶子。瓶裏裝著熟過的加肉豆醬。還有那麽大五疙瘩鹹菜。那鹹菜也是用麻紙包著,隻是包得不嚴實,讓人看出是醃蘿卜。

    孫泉源看出這是他家的兜子,便把裏麵的東西取出一半,剩下的還放到兜子裏,掂到院裏,掛在金安然騎來的那自行車的車把上。這時隻聽金安然說:“繼紅,恭喜了。你聽說沒有:你們大隊推薦你去上大學,這事兒你可知道?”

    尤繼紅一聽,立馬來了精神。說:“我剛從家裏迴來,我還真不知道。這樣的好事兒還能輪到我?我感覺幸福死了。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咋知道的?”

    金安然說:“我們去公社開會,你們大隊支書跟我說的。這事兒千真萬確,不會有錯。招生這事兒,在麥前,是要填表,報到公社,大隊這一關也就算過了,大隊這一關也就結束了。”

    孫泉源在外麵聽見,連忙說:“繼紅,你現在就去找支書,把那表填了。”

    尤繼紅一聽,心說,這話說得真對。反問說:“真有這事兒?這事兒還真得抓緊時間辦呢。拖不得。一拖,就給別人留下頂替的機會了。”

    孫泉源說:“別蹂跐了,趕快去找支書,現在就去,抓緊時間。現在就去。”

    尤繼紅又甄別一句:“安然,這是你聽我們大隊支書說的?”

    當金安然又一次確認之後,尤繼紅沒再說什麽,跟他倆打個招唿,笑咪咪走了。

    尤繼紅來到大隊。大隊支書正給公社打電話:“工農兵大學生那招工表啥時候要?能不能再拖兩天?明天一定得交?我們大隊尤繼紅迴家還沒迴來,她這表,別人又替她填不了。那可該咋辦?那就換人?——這人不能換。這閨女思想先進,各方麵條件都很好,沒得挑。為國家選拔人才。我們大隊討論,一致都認為就是她了。你說有的大隊,連一個都沒有,我們大隊咋有兩個指標。那一個是縣裏直接撥下來的指標,跟咱公社不拉扯。這還是你們公社知道內情的人跟我說的。她爸爸不是市衛生局長嘛,又是骨科高手,有人用得著人家。有人替他說話,給他一個指標,讓他閨女上大學。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這誰也頂替不了。人家就沒占咱公社指標,咱公社還能有人把人家給頂了?頂不了。人家這,就不是咱公社的指標,跟咱公社沒牽扯,那肯定能走,沒問題。你說尤繼紅這事兒。我們大隊就是推薦尤繼紅。為啥?這閨女思想先進,幹活勤快,吃得苦,耐得勞,能夠帶領他們小隊的婦女把男勞力的活給幹了,這種人不選拔,還能選拔誰呢。她媽有問題。她媽有啥問題?她媽過去是舊縣長老婆?他媽過去是舊縣長老婆,那不是早就嫁給她爸這城市貧苦青年了。她爸現在是搬運社主任。要是他爸有問題,這主任他爸也當不了。她媽現在不是嫁給她爸這當年的進步青年了,還能提她媽過去那一遭?她是她現在這爸生的。是。這就好辦了。是好辦。別人咬她。咬她啥?咬她媽過去嫁過舊縣長,當過舊縣長老婆。現在她爸不是搬運社主任嗎?我們大隊的尤繼紅,她又不是舊縣長生的,誰再說那事情不是瞎扯嘛。這就是要故意挑毛病,想把尤繼紅給襯了。都是在朝前擠呢。她就隻有這點兒事兒。因為這事兒,她就不好辦了?我可以這麽說:在我們大隊,還沒有哪個女知青能勝過她呢。你說那甄世紅,那閨女壓根兒就沒在鄉下待過,她一直都在城裏她家裏呆著。哦,是在溝裏的時候,一直在溝裏待著。調到街裏那個隊以後,就沒再來過。那閨女跟尤繼紅沒法比。那閨女長啥樣我現在都忘了。她沒在咱這兒待幾天,我真把她那模樣給忘了。我咋寫的評語?我們咋給她寫鑒定?這不是那迴事兒,多寫兩句好話不就行了?我們大隊不管那麽多。隻要哪個知青家裏有門道,能弄來指標,我們都放行。我們不管那麽多。讓他們知青走。他們知青走了,還給他們小隊省糧食,我們大隊還省些心呢。知青工作很難做。這些情況你們在公社也聽說過。我們不會做那影響知青孩子們前途的事情。跟人家知青孩子們過不去,那就是小家子氣,那就惹人討厭了。就因為這事兒讓把尤繼紅給換了。那不行,我們大隊沒有換的必要,這一點是肯定的。不然就沒法跟老百姓交代了。”

    尤繼紅在辦公室外聽得清楚。她感到震驚,她萬沒想到在她母親身上還有這樣的事情。她覺得這是不是真的,這是有人為了自己要去上學,使個法子誣陷她的。

    她站在大隊部的院子裏,看著大隊支書這麽說著。她的心通通直跳。她心裏不停思考著:“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孫泉源遇事兒還是有些辦法,那就重去溝裏,跟他說說這情況,讓他看看該咋辦?支書也在為我說話,我何不先去問問支書,讓他說這事情該咋辦。畢竟支書還是向著我,我也不能把支書這道門檻隔過去吧。”

    剛要迎著燈光朝辦公室裏走,這時隻聽身後一聲叫:“繼紅,你迴來了。”

    尤繼紅扭頭一看,叫她的卻是公社團高官浩仁。浩仁畢竟是從溝裏出去的,見著村裏人也都親。在公社聽得大隊推薦上大學的是尤繼紅,一個政審又說尤繼紅她媽有點那“毛病”。他急於要給尤繼紅提供這消息,讓她趕緊找人去。本來以為尤繼紅在村裏,也就連忙跑迴來。哪知奔到尤繼紅的院子裏不見人,本想讓大隊廣播吆喝叫一下人,通知一下尤繼紅。恰好在大隊部這院裏竟兩人也就碰麵了。這也不用大隊廣播吆喝了。他開門見山跟尤繼紅說:“繼紅,你推薦上大學這事兒,你趕快迴去找人吧。沒有吃勁兒人幫忙,這事兒可是真不好辦。你要抓緊時間找人來疏通疏通。不然,讓人頂替那是免不了的事情。現在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找人跑這事情的時候。你可不敢不找人,不找人那可是真不行。”

    尤繼紅一聽,當時就想:“我家沒人,這該咋辦?”心裏急得冒火,身子卻一陣寒冷。打了個冷顫,驚歎道:“難道就沒人管,任憑這種不良現象發生,任憑這歪門邪道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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