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孰大孰小立見分曉

    說老實話,知青下鄉,沒有不想迴城的;迴城要去的單位還是越稱心越好。

    期任達和君子妹來溝裏知青點兒說了兩件事,都讓孫泉源心裏放不下:一個是金安然被推薦上大學,他因為正在搞什麽農科項目,硬說要往後推遲一年再迴去。

    這在孫泉源看來,這話說得太對不起自己:明年政策一變,你還有迴城上學的機會嗎?不招工不招生咋辦?

    金安然說,不招工、不招生,不招知青迴城,那就留下來當農民。他說得很輕鬆:興誰當農民,不興誰當農民?真不招工就不迴城,就在這裏當農民又該怎麽了?

    孫泉源覺得:這是逞能。這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這是自己跟自己打別。有這種想法就是有毛病。

    孫泉源覺得朋友之間,以誠相待,訴諸衷腸,給朋友祝福,願朋友過得好,這是必須的。他決計晚上就去規勸金安然,讓金安然別辦那後悔都來不及的事情。

    去勸金安然,這是應該的。白天沒工夫,晚上一定得去勸一勸:讓他該走,還是先走為好。哪怕走了以後瞅機會再迴來幫助村裏人也行。孫泉源琢磨著:到晚上,啥事兒不辦,先去新良大隊勸說金安然,把金安然勸得心動,這才叫給朋友辦事情。

    期任達說,隻怕晚上他去不了。為啥?因為隊長多麥和會計把電纜、水泵、水管子拉迴來,當晚就會安裝。孫泉源不可能不去幫忙。隻要幫忙,他也就沒有工夫去新良大隊規勸金安然。

    孫泉源說安裝水泵不是著急的事情。再說他倆也沒那勁兒了。他倆除樹熬了一夜。一整夜沒合眼,上公社供銷社買這些東西,還是硬著頭皮去的。一路他們都得硬撐著。一夜沒合眼,又跑一白天,他倆還能堅持多長時間?他倆到家把那些東西搬到庫裏,必然急著去睡覺。隻要他倆去睡覺,孫泉源就沒啥事情,自然就能去新良大隊勸說金安然。他把當晚去勸金安然這事兒跟君子妹和期任達說了。他說這是一定得去勸說,不然就對不起好朋友。這是期任達和君子妹來跟孫泉源說的第一個事情,孫泉源是這樣迴答的。

    再有就是:甄世紅是不是真的受到了大隊推薦?大隊是不是真給她寫了鑒定,在她的選拔推薦表上蓋了章?這消息實不實,還不知道。甄世紅這麽長時間沒來鄉下,大隊幹部認不認得他?特別是那些小隊幹部,八成也不會認得她。甄世紅的關係在鄉下,她人沒在鄉下,若論表現啥的,也不好說,她咋能受到推薦?推薦尤繼紅還差不多。隊下又有幾個人不說尤繼紅是鐵姑娘呢?甄世紅被推薦,這恐怕是傳說。可這事兒是不能去大隊問的。問了對甄世紅不好,這也是肯定的。這要搞清楚以後再說。這事兒在孫泉源心裏窩著,他也不好意思說。

    眼看著就到麥天。過不了幾天就得開鐮。張永東、尤繼紅、汪幸運迴去,事情能不能辦成,他們在麥前是得趕迴來。他們說過是要讓甄世紅的父親幫忙,尋些門道,開點後門兒給大隊買些鋼材。他們這次迴城,必然要去甄世紅家。等他們迴來,問清楚甄世紅的情況,再想著給她幫忙送啥信兒也不遲。

    孫泉源還覺得,其實甄世紅這事情他也幫不上忙。最多能給繼紅傳遞一下大隊的消息。可是甄世紅她爸有門道,隻怕即便有忙,人家也不讓會讓幫。真有推薦上學這事情,用不用迴去給他送消息?這是值得考慮。讓人笨想一下,人家既然在家還能在大隊受到推薦,那也就證明,大隊推薦這事兒人家也很清楚。要不,老百姓不熟悉的知青,大隊咋會能推薦去上學呢?

    孫泉源又把自己的這想法跟期任達和君子妹說了。期任達說:“甄世紅上大學這事情,你別去大隊問。這事兒是真的,是我親眼所見。甄世紅這兩年沒在鄉下待過,大隊推薦了她,你去一問,隻怕對她不利吧。大隊既然推薦了她,自然有推薦的理由。你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免得讓尤繼紅知道該吃醋了。你別管這事兒。這事兒你也管不了。到晚上多麥他們迴來,你收起他們拉迴來那些東西,隻管先去新良大隊勸說金安然。金安然那裏,隻要說的人多,還不信他不動心呢。”

    孫泉源也說期任達說得有道理。把事情說住之後,君子妹和期任達廝跟著走了。孫泉源躺到床上睡覺。大概是昨夜睡得晚,他也瞌睡了。睡覺時間過得都快。感覺還沒眨蒙眼,忽聽多麥在門口叫喊:“泉源,泉源,收家夥。去他院裏叫他出來收東西。”

    孫泉源猛地一個激靈:“這是拉東西迴來了。”他連忙著起身,靸著鞋往外跑。此時溝裏已沒了太陽。天色已顯暗淡。還沒跑到準備放這些東西的空窯口,已看見水泵、管子、電纜已放進窯裏了。那是潛水泵,不用安裝。電纜,他們已經拐到街裏尤繼紅那隊下給換迴來了。孫泉源嗬嗬笑著:“一夜沒合眼,又實打實跑一天。早知道能去到這時候,我去,也能把這事兒辦了,這讓你倆熬得受不了,我也覺得對不起你倆了。”

    多麥說:“別賣乖了。我不是想著你也是熬了大半夜沒合眼嘛,心疼你,沒讓你去。你有這句話,我們也承情了。把這窯門鎖住吧。明天你再好好看看它。這下秋來就不怕澆不成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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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泉源笑著,應著:“好,好,好,到家放這兒就行。明天再看最好。”上前鎖了門。看著他們迴家,便急急向新良大隊走去。

    因期任達往山上農科院走的時候,要買什麽化學藥品。大隊供銷門市部的營業員說,那化學藥品本大隊門市部沒有,隻有新良供銷門市部有。期任達也就跑了遠路,拐了個彎兒,到新良大隊供銷門市部買過以後,順路又到金安然這裏來,說孫泉源晚上要來,讓他做著孫泉源的飯。金安然知道知青們都懶,都喜歡蹭飯。聽說孫泉源要來,這也是不常來的好弟兄,便和了白麵,烙了油饃,燒了小米紅薯稀飯,拿出大頭鹹菜,單等孫泉源到來。

    也就在他把飯做好的時候,孫泉源也趕到了。

    金安然說:“別客氣,吃吧。”

    孫泉源笑著:“不吃就對不起你了。”

    那就吃吧。吃著飯,嘴還不能單一吃飯。還得把要說的話給說出來。

    關係好,說話也是直來直去的,不會藏著掖著。孫泉源說:“安然,大隊推薦你去上大學,聽說你還留戀你搞的科研實驗呢。說你不走,要實驗結果出來,明年才說走這事兒。真要是有這事兒,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多想,立馬走。哪怕你想念這裏的貧下中農,你以後有工夫,再來也行。犯不著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你不走,你這可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你這想法有毛病。”

    金安然說:“你說這意思,我是得趕快走,啥都別說,趕快走就行了。是不是?”

    孫泉源說:“是啊。我就是這意思。沒有別的意思。我就隻有一個你快走的意思。別的意思沒有。別的啥意思都沒有。”

    金安然說:“你下鄉是幹什麽的?”

    孫泉源實話實說:“下鄉迴城有工作。”

    金安然說:“若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我不用下鄉,也能找來工作。說一句並不牛叉的話,光我爸的屬下,給我安排個工作也是很輕鬆的。迴城工作很簡單,我沒這想法。”

    孫泉源問:“既然能有工作,你還下鄉幹什麽?”

    金安然說:“不說大話,我真是下鄉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我是來學農業這門學問的。農業事大。怎樣把農業搞好,這是大學問呀。”

    孫泉源說:“你去農業大學學農業,不是比待在鄉下更好嗎?到大學豈不更能研究農業問題嗎?”

    金安然說:“遠離農村去研究農業,那不是研究的方法。我在農村再待幾年,我對農村的情況就更清楚了。農村是個大課堂,能學的東西多著呢。”

    孫泉源聽明白了,金安然有誌向,他要研究農業,他暫不迴城。他說的意思是,真不招知青迴城,他就在留下當農民。下鄉迴城隻是自己這號人想的事情。孫泉源服了金安然。孫泉源說:“安然呀安然,你是大鵬,我是小蟲。咱們都在下鄉,咱們想的卻不是一樣事情。你比我的胸懷大,我不再說你返城的事情。”

    事情說到這個程度,也就沒有再勸說他走的必要。兩人又談了很多,孫泉源知道人家迴城很輕鬆,隻不過是不想迴城。孫泉源笑著說:“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兩人說到很晚。孫泉源才走。

    孫泉源走的是夜路。天上沒有月,沒有星,黑洞洞的,還刮著輕輕的風。是陰天,是晴天,說不清楚。徒步走。五裏加二裏就到溝裏。年青,走這點路不累。腳步急急到溝裏。推門走進知青點,拉著燈,躺到床上沒睡意。他在想:人跟人有啥不一樣?見識不同,辦事兒方法就不同。金安然是從報國層麵考慮問題,考慮自己。自己則是以自己的利益來考慮自己。孰大孰小,別讓別人說,自己也知道。

    孫泉源心裏嘀咕著:“他是能走,他不走。我是想走,我走不了。看來世間的人和事就是這麽有意思:得到容易,不再乎:得不到的,在乎也沒有。”

    張永東、尤繼紅、汪幸運馬上就該迴來了。迴來要問問他們,他們對這事兒是啥看法。他們應該跟我一樣隻恨迴不了城吧。甄世紅她不考慮那麽多,不到鄉下來,瘋狂學習,那是沒用的東西,她卻學的入迷。她又是咋想的?說不清楚,說不清楚,說不清楚他們是咋想的。迴頭問問他們去。

    孫泉源失眠了,望著房頂,沒有睡意,一直在想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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