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算卦算命算心聲

    孫泉源跟河洛父親打個照麵,本想跟人家多說兩句,生怕慢待了人家。無奈溝裏的老頭老太太們從大隊迴來,眼看著已經走到了溝口,他怕老人們迴到家裏,再去安撫來不及。他不願慢待老人,隻好丟下河洛父親,迎到老人們跟前。說老人們辛苦,說老人們為溝裏出力,讚揚老人們為溝裏做了貢獻,誇獎老人們都是功臣,還說了老人們出這力都得記10分,等等好多安慰話。跟老人們一一扯了扯手,攙扶老人們,陪著他們向前走幾步,然後,跟老人們一一招手,目送老人們迴家。迴過頭,這才來到河洛父親麵前,滿臉帶笑跟河洛父親說對不起,慢待了。

    孫泉源對待老人們的態度行為,河洛父親看在眼裏。他沒感到冷落,倒是佩服年輕保管,能在老人麵前曲身下就,也算是個奇才。這涵養一般年輕人沒有。

    受到河洛父親讚揚,孫泉源隻是笑笑,謙虛幾句,沒往下說;知道他來溝裏,必定是電纜、水泵有了消息,便不再客套,徑直問起正事兒。

    河洛父親說他是抓空迴來送信兒的:電纜、水泵、配套水管子都已到貨,讓溝裏趕快派人去公社供銷社交錢提貨。同時遞給孫泉源一張批條。說這張批條很重要,不可遺失,到公社供銷社業務科交上這批條,換成劃撥單,到賬台上把錢交了,換成三聯單,就可以去倉庫驗貨,提貨了。又著重說:沒這批條,業務上賬台上都不會接待,東西自然提不出來。

    河洛父親那意思很明白:這張批條很重要。手持這張批條,電纜、水泵、水管子才有購買資格。隻要把這張批條送到溝幹部手裏,那電纜、水泵,水管子也就意味著到了溝裏,他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孫泉源因怕提貨時有啥麻煩,特意又甄一句:”若是提貨時有啥不如意,再去尋你幫忙說合,可以不可以?”

    河洛父親說:“別說這是我的事兒,即便是咱溝裏托別人幫忙辦的這事兒,遇住麻煩,我在那單位,尋我幫忙,我也是應該幫忙的。幫忙,這沒問題,誰讓咱們是一個大隊的。鄉裏鄉親,哪能有忙不幫呢。隻要認識,也就沒有不幫忙的道理。”

    孫泉源聽了很高興,感覺這人還爽快,還夠義氣。也就握住河洛父親的手,像下保證一樣,說:“放心,我們立馬就去提貨。趕下午上班,我們就能趕到你們供銷社門口,趕黑也都拐迴來了。”

    於是,河洛父親走了。孫泉源來叫會計。會計除了一夜樹,飯都沒吃,躺那兒撂倒,像隻死溝,還沒睡醒。遇著孫泉源悠著批條晃他胳膊,他揉揉眼睛,隻好坐起來。兩人廝跟著來到隊長家,把這事兒反映給隊長多麥。多麥跟孫泉源說:“那就帶上錢,我兩個去吧。你在家招唿著。都是忙了一夜,待大夥起來,隻怕也到下午了。有啥事兒,你看著辦吧。”

    兩人去牲口園裏牽了兩頭小毛驢,拉了兩輛架子車,套好,一路匆匆走了。伐了一夜樹,幹了通宵活,這還沒睡下,又讓去公社供銷社拉東西,不去還不行。想去不想去,去的滋味如何,隻有他倆知道。

    溝裏依然安靜。溝裏人都在睡覺。溝裏沒有事情。孫泉源也沒事情。他待在溝裏不能動。困在溝裏守著倉庫不能動。沒事兒不能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真要人命。

    他站在牲口園,看著隊長多麥和會計套車,看著人家兩個駕車走。看著人家走,他站著也沒動。他真是沒有事情。

    甲辰伯因為昨夜給人幫忙,老早又去大隊一趟,人家也算是一天沒睡。給牲口拌好草料以後,躺到牲口窯裏早年挖好的窯床上睡覺,連隊長和會計牽驢走,跟他說,他隻是應一聲知道,也沒起來。他不理人。這老頭不是拿架子的人,他太困,他才不理人。牲口園窯外靜靜地站著孫泉源一個人。

    溝裏靜。溝裏很靜。靜得沒有風聲。靜得隻能聽到遠近有鳥鳴。

    孫泉源站在牲口園裏,看著長腿牲口吃稈草,看著短腿牲口吃麥秸。突然有頭叫驢打了個響鼻,接著就是“咯呱咯呱”仰臉叫。聽說:驢叫是驢的思想行為對外界的反映。

    驢有什麽思想行為?驢隻會吃草料、幹活、配種、生小驢。人叫它拉磨他就得拉磨。

    人跟驢也一樣?人也是吃飯、幹活、結婚成家、生孩子。什麽工作、事業、前途,那也不過是跟驢的拉車、拉犁、拉磨差不多。既是這樣,哪來的工作、事業,前途呢?

    知青同學閑來沒事兒愛抬杠。為著一點兒小事兒,就能抬得天昏地暗,鬼神叫喚。人和驢相比這事兒,人和驢一樣這說法提出來,這杠豈不抬得要翻臉?驢和人都是動物。動物還分什麽高級的,低級的?高級的是人?低級的是驢?人和驢有啥不同?人和驢都得幹活,隻不過一個穿衣服,一個身上有毛不穿衣服就是了。人還知道沒事兒就無聊,驢知不知道?

    沒事兒就無聊:這是真的。沒事兒時有人來跟自己抬杠也很好,勝似沒事;沒人,自己孤獨站那兒幹寂寞:這也是真的。孫泉源第一次有了這個體會。還好,他腦子還清醒,知道這是一時之苦。他覺得一半天這樣孤獨寂寞還能抗得住。倘若連續有個三五天,他的精神立馬就會崩潰。他在心裏想:哦,精神病就是這樣折磨出來的。看來人不是光有吃喝就行,還得有精神食糧;沒有精神食糧,人的精神也是會缺乏“維生素”,也是會跑偏路,鬧出營養不良。

    孫泉源年輕正經,他不可能想像過多的事情。他隻能想到他聽說過,他想象得到的事情,他隻能局限於溝裏這樣的環境去思想,他隻能受到周邊人們言語行為的影響去憧憬。他也隻能隨著周邊人們的影響而想像。

    他望一眼藍藍的天空。長舒一口氣,感覺壓抑憋屈。他不願這麽寂寞。他想跟人說話,他想跟人聊天。可他這願望暫且不能實現。他感覺再這麽寂靜,再這樣寂寞,他就會發瘋。他覺得他心裏有根細絲,這細絲讓無形的力量向上提著,要把他的心給提出胸膛,卻又讓胸骨卡著提不出來的那個模樣。他感到著急,但腦子還是很清楚的。他又覺得無奈。他又長舒一口氣,向溝外走去。他想著,在溝口,哪怕見個人,能站那兒說說家長裏短都可以。

    他走到溝外。溝外也沒人。遠處近處都有嘰嘰喳喳的或清晰,或模糊鳥叫聲。溝外路邊的野草很茂盛,碎碎的野花不迎人。北邊地裏的莊稼還綠,溝口梨園裏的梨樹上已經掛上沉甸甸的梨兒。梨園裏有低矮的人字形的草庵子。那是看園子人遮風避雨,短期居住的地方。梨樹下同樣是麥地。南邊是層層梯田,看不見那梯,隻能看見山那陡壁上的綠。

    他漫步走到菜園旁邊除樹的地方。一個又一個大樹坑,無力地躺在路的兩旁,像打過仗的戰場,還殘留著大戰時的氣息。作為戰利品的大樹運走了,樹枝也運走了。運得很幹淨,一根指頭粗的小樹枝都沒留下,那是能燒的東西,要弄迴溝裏,不能白白浪費。

    昨夜燈火輝煌,溝裏人忙除樹,著急得都叫親戚來幫忙。現在陽光明媚,亮亮堂堂,樹已除完,用不著燈下著忙,溝裏人卻都躺在家睡覺。因為這,溝裏寧靜得就像高高在上,遠離人間的天堂一樣。世間的事難道也是一波接一波,靜一陣,鬧一陣,輪迴著向前?

    孫泉源度著步在溝口,來來迴迴走著。聽得“吱嚀”一聲門響。那聲音不大,卻因溝裏寧靜,那聲音聽去倒也響亮。孫泉源順聲望去,是隊長多麥的爹娘:多麥媽攙著多麥爸,多麥爸右手掂根溜直一根木棍,胳膊上套著一個小馬劄。由多麥媽引領向溝裏走,兩人好像還說著啥。孫泉源一陣欣喜:他們去牲口園鍘草。這可有人說話了。多麥爸會算卦,閑著沒事兒,何不讓他給推個八字,算一卦?無論信與不信,那也是說說劃劃,也算是種消遣吧。心裏這麽想,扭身跑起,向那老倆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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