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泉源他爸這麽說

    繼紅媽來到孫泉源家。泉源媽正跟孫泉源坐在院裏說話。看到繼紅媽進門,泉源媽連忙讓坐,笑著問:“繼紅剛迴來,你沒說陪著繼紅說會兒話吧,你咋舍得來我這兒了?”

    繼紅媽臉上略帶苦澀,淡然一笑,說:“繼紅心裏有事情,躺那兒睡覺了。我怕待在家裏有響動,影響她,我就出來了。我看她心裏有事情,我這心也不靜呀。我想問問泉源,你們在鄉裏沒有發生啥事情吧。”

    泉源媽坦然一聲笑:“孩子們在鄉下,哪能發生啥事情呢。你心裏也沒有什麽值得不靜的。無論咋著,日子都要過。那就坐這兒吧,咱老姊妹也坐這兒說說話。孩子們是迴來參加市青年代表大會的,你家繼紅迴來沒跟你說?你還不知道?這是孩子們先進,有出息。這是好事情呀。”

    繼紅媽說:“不知道。她沒說。那閨女心裏像有啥事情,到家吃過飯,就躺那兒了。我不知道她心裏有啥事兒,看著沒勁拉撒的。我想泉源跟她一塊兒迴來的,我想問問泉源,我家繼紅是咋了?精神看著那麽不好,沒有平時高興。大天白日睡覺,這麽多年了,這還是頭一遭。她心裏一定有啥事情,要不她不會大白天躺那兒睡覺。”

    孫泉源說:“我們在鄉下沒有發生啥事情。我們一塊兒坐長途車迴來的。我們廝跟著的有三個人。那一個是張永東。他家是前街的,前街錫壺張家:舊社會是打錫壺焊暖壺的,他爹媽現在都在白鐵社工作。你們應該知道他。我們是迴來參加先進青年代表大會的。會議結束我們就走。明天上午十點鍾去國際旅社報到。這都說好了。”

    繼紅媽說:“這是好事情。我家繼紅咋能那麽沒有精神,躺那兒睡覺呢?”

    泉源媽沒等孫泉源迴答,接過孫泉源的話頭跟孫泉源說:“兒子,你叫上繼紅出去玩吧。我跟你尤大娘坐這兒說話。你去吧,別讓繼紅睡覺了,你叫上她去找你們同學玩吧。”

    孫泉源跟繼紅媽說:“你家繼紅啥都好,就是脾氣太擰,這點不好。”——他母親插一句:“人敢沒點兒毛病,那就成神了。”——孫泉源話沒停,繼續說:“迴來才能有多大時候,還舍得躺那兒睡覺?這也太奢侈了。”說罷出門走了。

    繼紅媽見孫泉源出門走了,這才坐到泉源媽對麵,輕輕一聲問:“家裏別人都上班走了?”

    泉源媽說:“他們都走了。咱們說話。想說啥說啥,隻管說吧。隔牆有耳。他們也聽不見。哪兒說,哪兒了,都不外傳就行了。”

    繼紅媽壓低聲音說:“老姐姐,我家繼紅這次迴來跟上幾次迴來不一樣,不知她是知道了過去的事情,還是在鄉下有啥不得勁兒。她是跟你家泉源一起迴來的,你沒聽你家泉源說些什麽?我家這閨女,脾氣這個樣,也真是讓人操碎心了。”

    泉源媽說:“你家繼紅迴來沒跟你說,那你可不是要自己琢磨呢。”

    繼紅媽問:“這話咋說?”

    泉源媽說:“我家泉源說,他們在鄉裏,接到公社通知,本來說是中午到公社集合以後,吃了飯,下午團委組織他們學習。到公社下車,公社團高官說他們難得迴市裏一趟,也就把他們的學習往後推了。團高官縈記甄世紅,讓他們趁這時間去甄世紅家看看,明天去國際旅社報到的時候,把甄世紅的情況給他說一下。就因為這,他們下車沒迴家,直接去了甄世紅家。他們到甄世紅家的時候,人家閨女正在那裏看書呐。人入到了書裏,他們在外麵叫了好幾聲,人家就沒聽見。他們推門進去,喊叫人家,倒把人家姑娘嚇一跳。那姑娘心裏有數著哪,見你家繼紅跟著,她當著你家繼紅的麵,說愛上我家泉源了。我家泉源說,這是世紅故意這麽說的,她這麽一說,你家繼紅就不會再跟她爭搶了。可能就是因為這事兒,你家繼紅心裏不舒服,其別也沒發生啥事兒。我家泉源迴來啥都跟我說,他在鄉下的情況我是清楚的。對孩子,我有一個原則:大錯不犯,小錯犯得越少越好,犯罪的事情絕對不能幹。咱要自己顧得了自己。咱可以不當先進模範。但是,咱要踏實肯幹,不能偷懶。我早就跟他們說:光我們家這條件,他們也就當不了這先進,那模範。能當上,也是因為他們實幹。若論開後門兒,走關係當上先進模範,咱也沒後門,那根本不沾邊。我家不像你家,苦大仇深,有著階級基礎。我家情況不明,人家也不知道是把我家劃歸到哪條線上了。因為這,我們還跟別人打啥哄?爭當什麽先進模範?那是自找麻煩,那是想當然。孩子個性強,自己還把自己當好漢。他也真是好漢,真是當上先進了。我就跟我家泉源說了:別跟別人爭什麽。咱爭不過別人。啥事都盡著別人,剩下的有咱也可,沒咱也可。你日子過得不舒服,別扭。你總比五類分子子弟的日子好過得多。這日子舒服不舒服,看跟誰比了。我跟我兒子說:世上這些事兒,看透了,知道咋迴事兒就行了。辦事兒沒有人,啥都別說;遇急,人家整你一下,你就慘了。到那時再想迴頭,也就跟不上了。咱本身就是倒在地上的人,趴起來幹啥呢?趴起來還得讓人踹地下,那就不要爬起來。隻是我們還要朝前走,那就爬著走。爬著走,隻要不停,也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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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源媽沒把繼紅媽當外人,對她說的都是實話。這話對外是不能說的。繼紅媽心知肚明,老相識,誰家啥樣也都清楚。她也不背不藏,亦是實話實說:“我說也應該是這樣。隻是我家繼紅她可不是一般的張揚。她不是張揚得讓人受不了嘛。她把社會上那張狂看成是追求的對象。她是入了迷,若不入迷,她不會是這樣。”

    泉源媽說:“繼紅媽,社會上不都是這樣嘛。人都瘋了,人都昏了,人都渾了,人都懵了。清醒的人才有幾個呀。我實話跟你說,來來往往,咱們身邊這麽多人,無論孩子大人,男人女人,最清楚的也就是人家甄世紅了。這閨女看著悶乎乎的,其實靈著呢。也就是我家泉源爸說的:這閨女是大智若愚的人物,不簡單,比我家泉源強得多。在我家泉源爸的眼裏,那閨女能得簡直就成先知先覺了。可她給人感覺確實就是笨拙拙,悶乎乎的。她跟別人說她那一套,沒人信她的。我家泉源爸說,這閨女說的任何一步都是將來人們要追求的。或許你會說:‘你家泉源爸混成這樣還能啥呢。’其實不盡然。我家泉源爸也是有著大心胸的人,隻不過劍走偏鋒,沒有砍住正地方。如果當時不退職,還在單位幹著呢?他不至於落到無業遊民的境地。政策起了變化,誰能料到,運動開始就不讓做生意呢。若是當時政策延續下去,他自然不會受那麽多委屈。可是待在單位也有讓人想不到的受症。甄世紅她爸,甄大夫,當時不是院長嘛,連他老伴,都讓整了。兩人都挨批,甄世紅當時還小,沒地方去,是我去她家把那閨女領到了我家裏。當時他家那個慘呀,她老婆都要自殺呢。這熬過來了,元氣又恢複了。當時那可憐勁兒,世紅那閨女住到我家還哭哭啼啼,我們還都得逗她開心呢。那閨女在我家住的天數不少,也算是跟我有感情了。前幾天來我這兒,給我叫媽,說要跟泉源處對象,說以後要當我兒媳婦呢。都說我喜歡得合不攏嘴了。是真的。是真的。我喜歡這閨女。你知道她跟我們是咋說的?。她說:現在的年青人都不學習文化課,欺負老師,不把學習當迴事兒。通過學習,她發現這種現象應該是暫時的,將來國家還是需要政治覺悟高,有文化素養,有實本事的人。她說她就要當那樣的人。”

    繼紅媽說:“照你這樣說,這閨女可真是不一般了。將來隻怕要成大專家樣的人物。你想想,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學習,她學了,那怕是現在學得少,她也是先人一步,快人一步。別看這一步,那是日積月累積攢起來的,真正用時再追趕,那可是一道鴻溝,想達她那水平,沒有這麽長時間熬煎,也隻能是望洋興歎。這樣的年青人還真是少有,她要成人物,她能做出成就。泉源爸這麽稱讚她,她也真是值得讓人稱讚呀。”

    泉源媽說:“我就是這樣跟我家泉源說的。你可知道我家泉源咋說的?若跟你說了,你也會跟我一起生氣呢。我家泉源竟敢說:‘那叫熬眼磨屁股,瞎子點燈白費蠟。’他還說他爸那時候退職,覺得自己有遠見,到頭來,厲害不厲害,身份隻差都沒了。無業遊民,那才可怕。我聽著心裏都不滿意:咋能這樣說你爸?那不是政策變了嘛。政策不變,不就沒有這事兒了嘛。他說那是全家沒飯吃的境地呀,都是吆喝著,舉著棍子打,沒人可憐你呀。他說的有些話是有道理。可我總覺得,這孩子跟人家世紅甄世紅比著還差一大截子吧。甄世紅說這話是將來以後的事情,或許還真能夠發生。真到那個時候,隻怕現學是來不及了。我家泉源,他隻顧眼下,他看不了那麽遠,他不學,咱也沒辦法。自己罪,自己受,自己不學,咱們也替不了他。咱也沒辦法。”

    繼紅媽說:“你這不識字的老太太,還能想得開,還能想到事情的前頭去,不能說你不厲害。你咋知道這些事情呢?”

    泉源媽略顯不好意思:“這都是我家泉源爸說的。我隻是把他說的跟你說了說,其實不是我想到的,我也隻是聽我家泉源爸說的。他說世紅那閨女好,我當然也說那閨女好,至於那閨女說的到底對不對,我也不知道,我也隻是聽我家泉源爸這麽說,我也這麽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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