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七月，我終於沒能逃脫我們這類人最終的宿命：我真正被抓進去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有一天我看見一家建築工地的圍牆鬆了一塊磚頭，我把磚頭拿出來，湊近一看，就看見裏麵一派繁忙的景象。我想如果能把洞挖大點，晚上就可以到裏麵搬出來一些鋼條了。新世紀收購站的老板與我挺熟的，如果我把這些新鋼材拿過去，他不會隻按廢品的價格給我算錢。至少可以賣到原價的一半。說幹就幹，晚上我向收購站的老板借了一架板車，和一把扳手。我將圍牆的磚孔撬成大洞，然後偷偷爬進去。將鋼條一把一把扛出來，放在板車上運走。臨走時，我還沒忘了用磚頭將洞口原樣堵死，以便還有下一迴。
什麽事壞就壞在人的貪心上。隔了幾天，我又去了工地，工地依然一片繁忙，我感覺他們好像沒有發覺丟了鋼材。也是的，這麽大的一個工地，我搬了幾根鋼材，鬼會注意到。於是我又把上次那個板車借去了。順順利利地將磚頭搬開，順順利利地將鋼材運出。可等我掮起板車的繩索，準備往迴拉的時候，路兩旁突然跳出三個人來，我還沒來得及跑，銬子就已經上了手。這是我第一次帶手銬，望著這副冷冰鋥亮的鐵家夥，我感到非常的絕望和沮喪。還沒等我從絕望和沮喪中恢複過來，東林街派出所的條子連夜就展開了對我的審訊。開始我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天亮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意誌像一片擱在鐵墩上的生鐵，越敲越輕，越敲越薄，薄得就像蟬翼一般；我的意識也變得像漿糊一樣渾沌起來，我太想睡覺了，我對自己說不如把這事坦白交待算逑了。然後我真的就把這事交待了。可條子不按牌理出牌，他們開始許諾我好好的，說隻要我把這事的前後經過講清楚了，就馬上讓我去睡。可等我真交待了，他們又問起了別的事。他們運用的是車輪戰術，三班人馬輪番上陣，我哪熬得過他們啊？等到第三天天亮的時候，我已經向他們交待了至少上十起盜竊案。即便如此，我還有無數起盜竊案沒有說出來。後來我說：你們再不讓我睡覺我會死了去。說罷，一歪頭就在刺眼的白熾燈泡下睡著了。任他們左搖右推就是不醒。也許是意識還是醒的，可肉體已睡了。或許肉體還是醒的，可意識早進入了夢境。
我隻睡了四個小時，下午我就被送到了沙水市南區看守所。隔兩個月，我被送到了林州少管所。那年我十四歲。宣判書上說我判了兩年，這就意味著等出去的時候我已經十六歲了。也好，從九歲到十四歲，在這條道上我整整走了五年，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換一種活法也好。少管所管吃管住，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我離開沙水時，汪霞來看守所看我。隔著鐵窗，她流著眼淚對我破口大罵：你們這班獸牲，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現在抓起來了好，抓起來了至少我還知道你們的去處。要不然我去收屍都沒個地方……汪霞就這樣連珠炮似的向我開火，我看著她，不說一句話。我本想問她有關劉龍劉騏的消息，但我根本就插不上話，所以我隻能沉默。
汪霞喋喋不休罵我一通後，就過了探視時間，等看守所幹部要她離開時，她才覺得還有好多話沒跟我說，最後她說：到了那邊可要聽話啊，要不然挨打也是白挨！她的語氣還是兇兇的。但我從中聽出了一絲關愛的因子。兩顆清淚在她離去後掛在了我的臉上。有一本書上認為母愛之所以比父愛要重得多，是因為母愛自人類出現以來就有了，已有幾十萬年的曆史。而父愛才幾千年的曆史。因為在這之前，做父親的根本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子女。父愛就無從說起了。我想這個理論是正確的，用這個理論來解釋為什麽劉輝自始至終都不來看我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隻有幾千年曆史的父親也許都還沒完全適應做父親的感覺。
什麽事壞就壞在人的貪心上。隔了幾天，我又去了工地，工地依然一片繁忙，我感覺他們好像沒有發覺丟了鋼材。也是的，這麽大的一個工地，我搬了幾根鋼材，鬼會注意到。於是我又把上次那個板車借去了。順順利利地將磚頭搬開，順順利利地將鋼材運出。可等我掮起板車的繩索，準備往迴拉的時候，路兩旁突然跳出三個人來，我還沒來得及跑，銬子就已經上了手。這是我第一次帶手銬，望著這副冷冰鋥亮的鐵家夥，我感到非常的絕望和沮喪。還沒等我從絕望和沮喪中恢複過來，東林街派出所的條子連夜就展開了對我的審訊。開始我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天亮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意誌像一片擱在鐵墩上的生鐵，越敲越輕，越敲越薄，薄得就像蟬翼一般；我的意識也變得像漿糊一樣渾沌起來，我太想睡覺了，我對自己說不如把這事坦白交待算逑了。然後我真的就把這事交待了。可條子不按牌理出牌，他們開始許諾我好好的，說隻要我把這事的前後經過講清楚了，就馬上讓我去睡。可等我真交待了，他們又問起了別的事。他們運用的是車輪戰術，三班人馬輪番上陣，我哪熬得過他們啊？等到第三天天亮的時候，我已經向他們交待了至少上十起盜竊案。即便如此，我還有無數起盜竊案沒有說出來。後來我說：你們再不讓我睡覺我會死了去。說罷，一歪頭就在刺眼的白熾燈泡下睡著了。任他們左搖右推就是不醒。也許是意識還是醒的，可肉體已睡了。或許肉體還是醒的，可意識早進入了夢境。
我隻睡了四個小時，下午我就被送到了沙水市南區看守所。隔兩個月，我被送到了林州少管所。那年我十四歲。宣判書上說我判了兩年，這就意味著等出去的時候我已經十六歲了。也好，從九歲到十四歲，在這條道上我整整走了五年，我已經厭倦了這種生活，換一種活法也好。少管所管吃管住，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我離開沙水時，汪霞來看守所看我。隔著鐵窗，她流著眼淚對我破口大罵：你們這班獸牲，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現在抓起來了好，抓起來了至少我還知道你們的去處。要不然我去收屍都沒個地方……汪霞就這樣連珠炮似的向我開火，我看著她，不說一句話。我本想問她有關劉龍劉騏的消息，但我根本就插不上話，所以我隻能沉默。
汪霞喋喋不休罵我一通後，就過了探視時間，等看守所幹部要她離開時，她才覺得還有好多話沒跟我說，最後她說：到了那邊可要聽話啊，要不然挨打也是白挨！她的語氣還是兇兇的。但我從中聽出了一絲關愛的因子。兩顆清淚在她離去後掛在了我的臉上。有一本書上認為母愛之所以比父愛要重得多，是因為母愛自人類出現以來就有了，已有幾十萬年的曆史。而父愛才幾千年的曆史。因為在這之前，做父親的根本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子女。父愛就無從說起了。我想這個理論是正確的，用這個理論來解釋為什麽劉輝自始至終都不來看我是再恰當不過的了。隻有幾千年曆史的父親也許都還沒完全適應做父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