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約一周之後,塗山感覺,自己對初中知識,已經完全掌握。

    但,按照國情,自我感覺還不能算數,得做試卷才行。

    因此,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塗山就跟原主父母說,自己明天要到市中心去買試卷。

    “去市中心啊,正好,”馬高原說,“中午的時候,到曼麗嘉飯店吃飯。你十一點半,準時到。”

    曼麗嘉飯店,是武成市有名的飯店;裝潢之高檔,菜價之昂貴,讓人望而卻步。

    家裏的經濟條件,是不可能到那樣的地方吃飯的。

    但塗山沒問原因。也不能問;萬一那原因是自己應該知道的呢。

    過了一會兒,曹英秀才給出了解釋:“你二叔那邊的正飛,中考成績下來了,分很高,要炫耀炫耀。”

    ——

    原主的父親馬高原,有個姐姐,有個弟弟;姐姐馬澤麗,弟弟馬修齊。

    馬澤麗開了家服裝店,加盟了國內知名品牌,效益不錯。馬修齊則是外科醫生,待遇極高,還有紅包。

    再上麵,還有個老母親,名叫祖蘭春,身體健壯,住在近郊。

    往下,三家各有一個子女。

    馬澤麗家是個女兒,名叫馬正欣,下學期大三,本市大學,一本。馬修齊家則是個小子,名叫馬正飛,剛讀完初三,下學期高一。

    奇怪的是,馬高原那一輩,名字各起各的,到馬正文這一輩,居然都有個正字。

    如果那個正字是字輩中的字,那麽這個馬家,就應該是賴坊南山一脈。因為,擺渡上說,隻有這一脈,字輩中才有正字(孝友傳家,風行正遠)。

    ——

    很顯然,馬高原三姐弟中,馬高原混得最差,現在還隻是個賣房子的。

    這些,是在曹英秀給出解釋之後,塗山搜索原主記憶,而知道的。

    同時,塗山還知道,在我國,絕大多數聚會,都離不了攀比。

    大姑馬澤麗,二叔馬修齊,這二人經常搞聚會,每年都要來個一兩次。

    聚會的飯錢,對他們來說,是小事。能夠花上一頓飯錢,滿足到攀比所帶來的愉悅感,千值萬值。

    不過呢,幾年前他們攀比的,主要是各自混得如何。那個時候,被鄙視受奚落的,是馬高原。所以每逢聚會,馬高原總要撒謊,想方設法地不去參加。

    近幾年就不同了,他們攀比的,變成了各自的孩子。被鄙視受奚落的,換成了馬正文,也就是原主。這下,馬高原不溜號了,並且強製要求馬正文必須到場。

    所以,明天這個聚會,塗山會去。

    ——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方言順口溜,形容變化快)。

    一晃就到了聚會的時間。

    這個時候,塗山什麽東西都沒買。

    上午,也到書店去了,篩選了自己要買的卷子,隻是沒買而已。

    如果買了,提在手上,必然會被大姑二叔察看。自己一個馬上讀高三的學生,買初中卷子做,就等於給他們提供了進一步嘲諷自己的素材。

    所以塗山兩手空空地去了。

    “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曼麗嘉飯店的服務員裝束整潔,笑容一絲不苟。

    塗山迴道:“有。不是馬修齊,就是馬澤麗。”

    “好的請您稍等。”

    前台確認過後,按鈴叫過一名服務員。塗山就跟著那名服務員來到三樓的一個包間。

    走進包間,塗山發現,裏麵已經坐了很多人。父母馬高原和曹英秀赫然在座。

    “喲,高三的大忙人終於來啦!”這是奶奶祖蘭春的聲音。

    高三,的確是大忙人。高三的忙,不容置疑。但那些,說的都是成績較好的,有望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而另外一些,放棄了拚搏,放棄了努力的學生,則不包括其中。

    原主的成績前麵已經說過,並不在放棄之列。但在馬家這些親戚的眼裏,就是,必須是。

    塗山上前:“奶奶,祝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聲音響亮,鏗鏘有力。

    塗山這話的內容,適合於舉杯、拜年,或分別的時候說。用來打招唿,就不倫不類了。

    不過,因聲音宏亮,氣勢十足,倒是抗衡了奶奶祖蘭春的諷刺。

    ——

    隻不過,塗山此來,並不是為了針鋒相對,更不是為了打臉(目前還沒有打臉別人的資格),而是為了受辱的。

    所以,祖蘭春偃旗息鼓之後,塗山就在二叔的招唿下,入了座。

    座位,自然是挨著馬高原和曹英秀的。

    這個時候,塗山才注意到,大姑還沒來。

    二嬸,也就是二叔的老婆杜秋榮說:“正文你可算是來了!你可是我們馬家的大孫子!老太太剛才還在念叨你呢!”

    一席話三個驚歎,要說純粹是字麵意思,鬼都不相信。

    果然,祖蘭春又有話說了:“早來晚來都是來,如果正文早來,我失望之餘,還得看到希望;如今正文晚來了,我高興之餘,也沒什麽失望。”

    這話,字麵上,是不通順的。但如果加上馬正飛,意思就通順了。先看見正文,失望了,再看見正飛,就有希望;反之,先看到正飛,高興了,再看到正文,也沒什麽失望。

    企事業單位的公文經常會出現不通順的句子。那不是語文沒學好,而是,隻有病句才能準確地表達意思。

    祖蘭春的這種話,在民間,叫做陰陽怪氣。相對於文化不怎麽高,閱曆不怎麽豐富的百姓而言,這種陰陽怪氣的話,要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但能意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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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高原就意會了,說:“你個不爭氣的,如果你能學到你堂弟一兩分,也不至於讓奶奶生氣!”

    曹英秀也跟了一句:“不過我看你這輩子,是拍馬也趕不上正飛的了。”

    塗山立即迴應:“爸媽說得對極了,我就是一個廢材,我吸進氧氣就是在浪費地球資源,我唿出二氧化碳就是在汙染環境。”

    凡事過猶不及。準確地說,是:凡事有度,過猶不及。出自論語。

    意思是說,任何事情都有限度,事情做得過頭,就跟做得不夠一樣(都是不合適的)。

    如果塗山在“我就是一個廢材”那兒停止,必將皆大歡喜。但加了兩句,意味就變了。這是因為,塗山明顯沒到加那兩句的程度,客觀地說,就連“廢材”的程度都沒到。

    一時之間,場麵有些尷尬。

    塗山是順著馬高原曹英秀的話往下接的,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塗山在跟其父母賭氣。馬高原想打塗山,又不方便出手;瞪塗山,塗山不跟他對視。

    ——

    二叔道:“哎,別提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了。正文,吃菜!”

    看上去,二叔對塗山最好,每次都為塗山說話。但今天這個聚會,大姑到現在都還沒來,很明顯,就是二叔發起的。根子就在他那兒。

    大姑的確沒到,但大姑的女兒馬正欣到了。

    馬正欣問:“正文,你這次考了那麽高的分,準備報哪所中學?”

    馬正文迴答:“還沒定。主要在武成一中,和來利森中學之間猶豫。”也就是最好的國立中學,和私立學校之間猶豫。

    杜秋榮反問:“你這個當表姐的,可有什麽好建議?”

    表與堂,這個需要說明一下。

    對父親的兄弟姐妹所生子女,稱堂;對母親的兄弟姐妹所生子女,稱表。這隻是一般解釋。

    就拿馬正欣馬正文來說,馬正欣稱馬正文,表弟;馬正文稱馬正欣,堂姐。方向不同,稱唿就不同。

    父親的兄弟,母親的姐妹,各自生下的子女,相互之間的稱唿,就不會因為方向的變化而變化,堂的永遠是堂,表的一直是表。

    解釋這個,是因為古代的婚姻法。

    古代婚姻法裏,通常是,堂,不可通婚;而表,可以。

    這樣的說法,隻是個大概。

    實際上,又因為朝代的不同,存在著從嚴和從寬,兩種態度。

    賈寶玉和林黛玉,就不是純粹的堂或表,賈稱林,應是堂,林稱賈,才是表。

    讓他們結婚,從寬,即中間狀態,那種會因為稱唿方向的變化而出現關係變化的,一律采信為表。反之,從嚴的時候,則一律采信為堂。

    關於這個,現代婚姻法則是禁止近親結婚,不管你是堂還是表。

    但,什麽是近親呢?直係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係血親。

    拿眼前這一家子來說,祖蘭春是第一代,馬高原是第二代,馬正文是第三代。

    一般人的理解是,馬正文和馬正欣,不能結婚;馬正飛和馬正欣,也不能結婚。不會往跨代的方向去想。

    那麽,馬正文的女兒,跟馬正欣的兒子,可以結婚嗎?這個還不一定。

    前麵的算法,是祖蘭春算第一代。另一些人,也可能把馬高原算成第一代。

    從具體的司法解釋:“曾祖父母、外曾祖父母和曾孫子女、外曾孫子女之間”可以看出,法律的執行,取後一種意見。馬正文的女兒,跟馬正欣的兒子,依然不能結婚。

    不能之後,就是能了。也就是說,再往下一代,就可以了。

    但如果隻有一脈是第四代,另一脈隻是第二代呢?這個就不清楚了。

    ——

    杜秋榮問:你這個當表姐的,可有什麽好建議?

    話語中,采納的是,站在“你”的角度的稱唿。譬如祖蘭春,就是外婆。

    馬正欣說:“其實我感覺,大學都是國立的,還是選一中較好。如果在南島,有那種私立的大學,才方便私立中學的學生。”

    “其實這個不重要,”馬正飛說,“隻是我爸媽非要認為很重要。就拿一中來說,也不是所有班級都好,同樣也有差班。”

    杜秋榮問:“哎,正文,你上的班級,是好班中班還是差班呀?”

    一般疑問句,看上去沒什麽惡意。當然,實際上有。

    人總會遇到倒黴的事,就比如應聘某家企業,沒有成功。那本來隻是一件小事,如果隻有一個兩個朋友詢問的話。

    但如果持續很長時間,來了一個又一個熟人朋友,問了又問,那件小事就會變成一件極其糟心的事。

    塗山迴答:“報告二嬸,我上的是中班。其實,像我這種垃圾,本來應該上差班的。可學校不知怎麽的,知道正飛是我堂弟,就把我弄到中班去了。”

    這話,跟前麵過猶不及的話一樣,多了個尾巴。

    那尾巴似是而非的。

    看上去,說的是看在你(或你家人)的麵子上,我才得到了一點好處。但實際上,原主和馬正飛的學校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地域,原主學校根本不可能去關心本地域之外的學生情況。

    ——

    就這樣,整個進餐過程,塗山都堅持了這種發言風格。每次一開始,都把自己貶得很低;然後再用存在明顯破綻的理由去奉承他人。

    塗山貶低自己,理論上說,隻有馬高原曹英秀難受。但實際上這二人並不難受。

    塗山奉承他人,他人本應愉悅。但塗山奉承時候的理由帶有明顯破綻,他人就不會感到愉悅了。

    總不能說,塗山不該奉承自己!

    另外,還不能說,塗山是在諷刺自己;因為前麵的自我貶低,誠意十足。

    這樣,慢慢地,就沒人把話題往塗山身上扯了。

    這頓中午飯,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

    果然是二叔馬修齊結的賬。

    然後各自分道揚鑣。

    塗山沒有迴家,下午接著上書店。把初中卷子買了,另外,還買了一些高中卷子。

    晚飯過後,塗山開始自我測驗。第二天,繼續測驗。第三天,卷子改完。

    塗山發現,初中(初三)各科,自己基本上可以得滿分了。

    ——

    現在的問題是,塗山即將上高三,並且還缺了高二下學期。

    按照國情,高中三年的課程,會在前麵兩年內學完。第三年,就是複習複習再複習,測驗測驗再測驗。也就是說,塗山缺的課,並不止一個學期的內容。

    時間上看,已是八月中旬了(8月12日)。

    繼續像實習初中知識那樣去學習,開學一考,塗山就會被亮紅燈。

    被亮紅燈之後,說不定會分到差班。

    所以,塗山先不管原主已學高中知識如何的不牢靠,直接就開始了後麵的學習。

    當然,這樣的學習,是建立在豆腐渣基礎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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