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陸左思下手是極其講究技巧的,也極有分寸。

    何應物隻覺得痛楚一陣陣襲來,如同海浪一般要將他淹沒,但又偏偏在可承受極限的邊緣,似乎再多一點點人就要崩潰。

    隻不過梆梆梆敲了五六下,小家夥的臉色便由委屈生氣變成了惶恐,他掙紮著從三爺懷裏下來,蹬蹬蹬跑到趴在地上的何應物麵前,猛然一轉身,小手乍開像是護崽的老母雞擋住陸左思:“左思叔叔,要不我們不打了!媽媽是個大壞蛋,我們不理他!”

    “這還沒打幾下呢!叔叔一定要幫小野出氣!”

    陸左思說著,炒勺一拐,梆的敲在何應物腳心!

    小家夥畢竟太小了,怎麽可能擋得住陸左思呢!

    不過這下何應物終於沒再叫了,他驟然感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痛楚電遍全身,他渾身的肌肉都在扭曲痙攣,頓時他彎的像個大蝦,喉嚨裏隻能發出“嗯~~”的低沉出氣聲,唾液隨著氣流噴出,像極了暈厥的前兆。

    這才是陸左思第一下真正的略施小懲。

    小家夥嚇一大跳,她“呀呀呀”的亂叫著,噌噌噌乍著臂膀移到何應物腳的位置,抬著頭看著陸左思大叫:“左思叔叔我們不打了!媽媽是個大壞蛋,我們……我們……我們晾著他好了!”

    “晾著不行吧?也太便宜他了!”

    說話間炒勺梆的砸在何應物肩膀上。

    剛剛有點適應和緩過勁來的何應物,猛地身子一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眶都要瞪裂,身體劇烈的僵直顫抖!

    在長長的如同野獸般的“嗯~~”聲中,他還吹起了兩個大大的鼻涕泡。

    小家夥一下子驚了,她轉身啪的一聲撲在何應物身上,就像平時那樣緊緊摟住何應物的脖子,扭頭看向陸左思,像一頭發怒的小貓,大叫:“我們不打媽媽了!”

    小家夥臉已經氣得通紅,小胸脯劇烈的起起伏伏,小嘴抿著像是馬上要哭出來,可其實眼淚已經不爭氣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陸左思揚了揚炒勺,卻是實在沒辦法再下手了。

    看這樣子再敲一下,小家夥就要翻臉了。

    “好~好,叔叔不打了,那我們……”

    話還沒說完,陸左思手裏一輕,炒勺被三爺搶走。

    三爺彎下腰抱起小家夥,一邊給小家夥擦眼淚,一邊問道:“為什麽不讓打啊?這家夥這麽可恨!”

    “不是不讓打……是……是……是更嚴重的,我們都不理媽媽!”

    “哇,不理他就是很厲害的懲罰了?”三爺說著,炒勺梆一聲敲在何應物頭上。

    小家夥身子一抽,使勁點點頭:“嗯,是最厲害的懲罰了!三爺爺我們不要打媽媽了。”

    “好!聽小野的,不打了!”

    三爺說著揚起炒勺,最後一次梆的敲在何應物頭上。

    何應物頭上的兩個包起的很快,一左一右還挺對稱,他軟軟的趴在地上,暗暗想著這兩個包的樣子,一定像是師伯龍凍強給他講的故事中“奔波兒灞”或者“霸波爾奔”的形象。

    三爺帶著小野去洗手。

    何應物緩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陸左思最後那兩下狠的,幾乎耗幹了何應物的全部體力。

    他洗過手之後,訕訕的進了屋,三爺抱著小家夥坐在床上,陸左思端坐在椅子上。

    “這事兒……就翻篇了哈!”何應物搓搓手,嘿嘿的笑著。

    三爺和陸左思作為吃了榛子醬的人,都沒有說話,而小家夥作為當事人,更是把小腦袋一扭,看都不看何應物一眼。

    何應物嘖嘖了幾聲,自己給自己打圓場:“哇,果然,哈哈,哎呀,感謝各位對我的厚愛啊!人生能有幾迴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炒勺碰鍋沿,幾度夕陽紅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說了點什麽。

    陸左思沒理他,終於把正事說了一遍,說是直升飛機已經協調好,明天上午便能飛來,到時候道奇戰斧便交給何應物。

    他當然沒有提要把小家夥帶走的事情,這事兒不能由他來說。

    何應物身子向前一探,伸手抓住小家夥的胳膊:“小野……”

    可他剛開口,小家夥猛地小胳膊一甩,氣哼哼的扭過頭,不停的嘟囔:“媽媽大壞蛋!我不跟媽媽好了!我不跟媽媽說話……大壞蛋……”

    完了,不會在小家夥心裏種下病根、留下陰影了吧?

    小家夥要跟陸左思一起走的事,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鑒於何應物的腦殘表現,大家全票通過沒有他的晚餐,於是何應物隻能哼唧哼唧的迴他自己屋,擦點藥水,半躺著休息。

    吃完晚餐之後,何應物和陸左思一起去了趟獵人行會,看了看昏迷中日益衰弱的雲靈娘,她的情況真的不樂觀。

    不過按陸左思所說,她應該能撐過去。

    迴到三爺的店,已經要晚上十點了,何應物低眉耷眼的迴到自己的小屋。

    小家夥屁顛屁顛從門前來來迴迴過了幾次,像是有什麽事情。

    後來,她終於走進何應物的小屋。

    不過小家夥明顯是非常有骨氣的,她說了不跟何應物說話,就不跟他說話!

    小家夥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何應物一眼,左顧右盼像是打量著周邊環境,到了何應物近前,假裝無意的拍在何應物身邊一張紙。

    何應物拿起來,紙上歪歪扭扭寫著:媽媽你吃牛肉幹嘛?

    何應物一頭霧水,別說他什麽都沒吃,就算真的吃了牛肉,又怎麽了?小家夥管的還挺寬啊!

    於是他拿起筆,寫道:怎麽了?我不能吃牛肉?你問我這個幹嘛?牛跟你告狀了?

    小家夥小嘴緊緊閉著,搖頭晃腦來迴走,又假裝無意抄起紙條,然後她明顯愣了一下。

    很快,紙條又放在了何應物身邊:媽媽我是說,你吃不吃牛肉幹!!!

    ……這下輪到何應物發愣了,他盯著小家夥看了很久,才重重的寫下:吃!

    小家夥一直假裝看不到他,來來迴迴的走,走過來小腦瓜一探,看到紙上寫的字,於是小胖手往兜裏一掏,抓出一小把牛肉幹,放在紙上,然後又搖頭晃腦的遛起來。

    何應物一樂,伸手去抓牛肉幹,卻不知道牽動了哪一處傷勢,他呲的吸了口涼氣。

    小家夥耳朵一豎,當即轉過身來,小跑兩步,抓起一塊牛肉幹送到何應物嘴邊。

    “哇,小野好乖!”

    “媽媽大壞蛋,不跟媽媽說話……”小家夥又自顧自的嘟囔起來。

    她手上可是不慢,一粒又一粒喂的很快,紙上的喂完了,兜裏還有……

    看得出來她越喂越開心,可就是打死不肯原諒何應物。

    “小野,我跟你說個事情……”

    “媽媽大壞蛋……不跟媽媽說話……不跟媽媽好了……”小家夥根本就不聽,她嘟囔的同時,還重重拍了拍寫滿了半頁的紙。

    那意思就是,本姑娘說了不說話,就別說話,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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