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頂本來就是一片狹小的地方,因此這玉虛觀自然也不大,從外麵看,不過是一間一進的小院子 。道觀的大門緊閉,陸小鳳走上前去,拉著門上已經生鏽的門環敲了敲門,裏麵靜悄悄的無人應答。陸小鳳又加大了力氣,許久才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應答:“誰啊?是老秦嗎?”

    那聲音一邊接近一邊繼續絮叨著:“我不是都說了,觀裏的柴火夠燒了,不再收了……”一陣讓人牙酸的咯吱聲,年久失修的木門被艱難的打開,門裏衣衫襤的老道看著門外的兩人一愣:“兩位公子,你們怎麽跑這地方來了?”

    陸小鳳朝他拱了拱手說:“老道長您好,我們二人是閑的無聊跑城外來看風景的,不知不覺的走到這裏,見有一個道觀,想著進去上炷香,順便…討兩碗水喝。”

    那老道士看著陸小鳳臉上隱隱露出為難之色,不禁失笑:“那成,快進來吧。下次長個記性,別再在城外亂跑了,萬一遇到什麽歹人,那就來不及後悔了。”

    陸小鳳疑惑的問道:“多謝道長提醒,不過這徐州附近 ,有張若風罩著,恐怕沒有幾個宵小之徒了吧?”

    那老道士拄著拐杖,慢吞吞的往裏走著,聽到陸小鳳的話,他的腳步一頓,接著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著。“罷了罷了,你這小夥子,不聽勸就算了。”

    “我聽,我當然聽。您老好心提醒我的話 ,我怎敢當耳旁風?”趁著老道士背對著他們,二人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這老道士真的知道什麽。

    “對了,不知道道長貴姓,該如何稱唿?”

    “免貴姓李,叫我老李就成,你們呢?”

    “我叫陸小鳳”

    “在下姓唐”

    李老道看起來並不是江湖中人,他聽到陸小鳳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他慢吞吞的推開正屋的房門,這也是這間小道觀的正殿,木雕的三清塑像正對著屋門,神像前放著一張條案,案上是供品和香爐,條案前的地上是一張蒲團。

    李老道在旁邊抓了幾根香說:“進來就是有緣,去拜拜吧,我去給你們拿水。”

    陸小鳳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上香說:“這裏倒是一個清靜地方,隻不過老道長一個人住在山上,未免太孤寂了些,要是我,我可受不了。”說著,陸小鳳把手裏的香分給唐青矜幾根。

    唐青矜把折扇別在腰間,接過香說:“知道你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要是你,恐怕連隱居都挑在鬧市裏。”

    “大隱隱於市,我覺得這話說的很對!”

    兩人閉上嘴,拿著香彎腰拜了兩拜。神像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灰撲撲的,看不清臉。跑了一整天,天色也不早了。

    把香插在香爐裏 ,陸小鳳開始四處打量著。無論怎麽看,這裏都是一間很普通的道觀,或者說,一間破舊的道觀。年久失修的道觀,掉漆的神像,年邁的老道……一切都讓這裏顯得死氣沉沉的,但也十分安寧,莫名的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似乎,這裏永遠不會與外麵的風雨有任何牽扯 ,隻會在這裏安靜的,無人問津的漸漸衰老,直至銷聲匿跡。

    陸小鳳歎了一口氣,他覺得,這裏本不應該與什麽血腥的事有什麽關係的。

    唐青矜仰著頭,雙眼微微眯起,有些無禮的直視著神像,泥塑木雕,自然不會對別人的無禮有什麽反應,即使是被雕成神仙模樣的木雕。

    兩人在正殿等了沒一會,李老道就端著一個托盤迴來了。“我這的水,都是從山上接的山泉水,幹淨。就是這裝水的碗挺舊了,兩位公子不要嫌棄。”

    陸小鳳趕緊接過水來說:“多謝道長,東西用久了,自然會舊,這人活久了,還會老呢!我這個人,一向尊老愛幼,怎麽敢嫌棄?”

    “嗬嗬,這話說的有趣。”

    兩人喝完水,李老道說:“我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兩位公子趕緊下山吧 ,要是再晚,這山路可不好走。”

    陸小鳳有些為難的說:“道長,實不相瞞,我這人膽小,最是怕黑,而且,我最近疑神疑鬼的,總是覺得我身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道長,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長可否收留我們二人一晚?”

    聽聞這番話,李老頭抬起頭,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陸小鳳和唐青矜說:“陸公子,依貧道看,你三把火正旺,人又正派,自有神靈庇佑,百邪不侵。多半是你自己嚇自己,你身上,哪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倒是你身邊這位唐公子,看著邪性,要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讓什麽東西纏上,那可不稀奇。

    罷了,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是讓兩位就這麽下山,我怕我今晚上也睡不好覺。若是兩位不嫌棄,我這小道觀,收拾收拾倒也還能收拾出一間屋子出來,兩位公子能否擠一擠,將就一下?”

    “當然可以,多謝道長收留!”

    兩人又跟著老道到了西廂房,老道把門打開說:“兩位公子看看還缺什麽,喊我一聲,我再給你們添置。”

    待李老道走後,兩人關上房門,陸小鳳有些戲謔的看著唐青矜說:“聽到沒,連老道長都說你邪性!唐公子,你最近可要小心些,別被什麽妖魔鬼怪給纏上。”

    唐青矜懶懶散散的坐在桌邊的凳子上說:“沒事,我又不信這些。倒是,陸大俠,今天見識到你這人見人愛的魅力,在下深感佩服!”不知道多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就算是一向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副殼子用的唐青矜也有些受不了。

    況且,這裏的氣氛太平靜,雖然有些死氣沉沉,但比起其他劍拔弩張暗流洶湧的地方,讓人不自覺的放鬆下來。可緊繃著的弦,一旦放鬆下來,再緊起來可就難了。唐青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了點。

    陸小鳳看著累慘了的唐青矜,這才想起來,麵前這位,恐怕這一個月都沒有好好睡過幾個覺。人活成這樣,也夠累的。陸小鳳知道,他們兩個不一樣,他可以滿江湖亂竄,到處湊熱鬧,因為他是一個四海為家的浪子,無牽無掛,自由自在,隻不過總是一個人,偶爾難免孤寂。

    唐青矜卻是拖家帶口的一家之主,熱鬧倒是熱鬧,可他也把整個唐門都擔在肩上,更是把替唐門報仇這件事持之以恆的幹了七八年……陸小鳳的眼睛一亮,這次唐青矜算計的,並不是參與過當年唐門滅門慘案的兇手,而是曾經殺過一個唐門弟子的惡人。是不是說……那些兇手,都已經死完了,所以唐青矜才開始翻起其他舊賬來。

    仔細一想,七八年了,很有可能!原本也有些疲累的陸小鳳又精神了起來,他忍不住想立刻問問唐青矜。但又一想,算了吧,畢竟這也不是什麽適合提起的好事。

    “唐公子,你要是累了,不如去床上歇會。”唐青矜看了眼雖然說不上窄可兩個大男人絕對要擠在一起的床,搖了搖頭說:“算了,你去睡吧,我不用。”

    “真的不用?我看,你可是累的不輕。況且,雖然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幹什麽,但要耗費的精力可絕對不少,你就這麽熬著?”

    唐青矜一想,現在正是上一步完成,下一步還不到時候的間隙,也是難得的休息機會。再接下來,可是一場硬仗。於是,唐青矜說:“你說的也對,而且這裏也沒有什麽危險。那我就趁機偷會懶。”

    說著,他伸了一個懶腰,也沒有挪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陸小鳳見此一陣無語,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怎麽這個時候倒是講究起來了?唐青矜察覺到他的目光,半眯著眼睛說:“你不用管我,我這個人,趴在桌子上要比躺在床上睡的香,怕是小時候上課時落下的毛病。”

    陸小鳳聽聞這句話笑的渾身都抖了起來,原本他以為在家裏上課時睡覺的是唐天縱,沒想到真正的厲害的在這裏。“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客氣了。”

    陸小鳳也伸了一個懶腰,向床邊走去,他這個俗人還是覺得床上舒服。走近了一看,陸小鳳不禁驚詫的輕咦了一聲,剛剛光線昏暗沒有看清楚,走近了一看,這床鋪的還不錯,被褥都很厚實,更奇怪的是,這放在床尾的被子,疊的那叫一個方方正正。又一想,這李老道常年獨居在山頂,有必要備著一間這麽用心的客房?難道是給張若風準備的?

    剛剛起來的睡意,又散了。陸小鳳突然覺得一陣發冷,想起司空摘星的話,陸小鳳把手伸向床頭的枕頭,輕輕的把枕頭抬起來,什麽都沒有。

    陸小鳳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想笑,自己剛說自己疑神疑鬼的,沒想到一語成讖,現在真的疑神疑鬼起來。況且,就算沒有黃符也說明不了什麽,畢竟有什麽鬼敢在道觀鬧事?額……雖然是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觀。

    陸小鳳看著對麵屋子裏剛剛熄滅的燈,張若風的事,等明天早上再問問李道長。

    這裏雖然是破破爛爛的,但也有好處,比如說,這裏沒有人煙,夜裏除了蟲鳴聲,安靜的不像話。在這裏睡覺,也比在別處睡著香。

    夜漸漸深了,正是萬籟俱靜的時候。突然,幾聲古怪的鳥叫聲響起,正躺在床上睡著的陸小鳳翻了個身繼續睡。趴在桌子上的唐青矜卻是一下子睜開了眼,難得睡個好覺,竟然在這個時候叫他!唐青矜看了眼仍在唿唿大睡的陸小鳳,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折扇,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唐青矜豎起耳朵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用輕功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趕去。陸小鳳悄悄的睜開了一隻眼睛,看著隻有他一個人的房間歎了一口氣,連個覺都睡不好,真慘。

    道觀不遠處的樹林裏,一個醉醺醺的乞丐倚著一棵樹,手裏把玩著一片細長的樹葉。唐青矜從他後麵走出來,有些不滿的問道:“三更半夜的,不知劉校尉有何急事?”

    劉校尉醉眼迷離的看著他,沒有說話,把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看的唐青矜緊緊捏著手裏扇子。若不是沒有察覺到他有什麽惡意,早就一扇子扔過去了。

    見要把人惹急了,劉校尉這才慢吞吞的說:“柴統領要見你,馬上。”

    “柴統領?難道那邊出了什麽事?”唐青矜疑惑的問道,不應該啊,一般的小事,柴統領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解決,就算是徐四爺說出了什麽消息,那柴統領也犯不著找他啊。

    “這我哪裏知道?”劉校尉聳了聳肩,搖搖晃晃的離開,走到唐青矜身邊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說:“你這扇墜不錯”。唐青矜立即愣住。

    原來,是他把自己坑了。

    在酒樓的時候,乍知道唐天縱被扯到了這件事情裏,他被嚇了一跳。為了確認一下,他戴上了那個人送給他的扇墜,後來,從他的行事風格中,唐青矜心中已有九成肯定是他。

    讓他十成十肯定的,是徐四爺看到他扇墜的反應,由此,他才敢確定,這確實是那個人的手筆。然後,他才決定,借著此事,借著朝廷的手弄死那個人。

    把徐四爺嚇過去,送到柴統領麵前,一是為了保護徐四爺 ,二是想著,待他們會合後,再審問審問徐四爺,讓他吐露出關於那個人的消息。

    現在這情況,究竟是柴驍太能幹還是徐四太慫包?竟然就這麽招供了。雖然招供在他意料之外,但也是好事,省了他審問的功夫。

    隻不過麻煩的是,他確實需要跟柴驍好好解釋解釋,為什麽他的身上會有那個人的信物。

    唐青矜一邊在心裏思量著,一邊慢慢的走迴了道觀,看著還在唿唿大睡的陸小鳳,唐青矜拿出紙筆,給陸小鳳留了一張紙條。幸好還有陸小鳳,這邊的事,隻要查下去就好,至於是誰查,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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