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我卻不想再停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曲。除卻最最悲傷的那首,其餘的我都彈了個遍,我知道他會聽見。我忘記了疲憊,忘記了其他人怎樣看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明天即將麵對什麽。我想象著他跪在外麵,聽見我琴聲時的情形。他會一下子聽出,是我彈的嗎?他會聽懂,每一首曲子背後,對應著哪一個故事嗎?他會笑嗎,還是會勾起不堪的迴憶,畢竟在我看來的美好背後,隱藏著他的種種辛酸……這樣也好,他想起我有多麽壞,就可以狠下心來,不再為我苦苦求情了……

    還好,多年未彈,我的琴技沒有一點退步。當初還是杜依依的時候,為了不被情敵比下去,還苦練過那麽多天,卻還是那麽難聽。我的腦子到底被傷成什麽樣子啊,居然連最最基本的技能都丟了。

    不過,若我可以選擇,我寧願永遠都不要拾起。杜依依嫉妒清河公主的無所不能,清河公主又何嚐不嫉妒杜依依,盡管她看起來什麽也沒有,卻擁有一顆最純粹的心。她可以想愛就愛,無需顧及那麽多的是是非非。

    夜,似乎很漫長,可伴隨著指尖的琴音,似乎變得短暫起來。直到燭火變得多餘,一根燃盡之後,周圍沒有一絲灰暗。原來,天已經亮了。

    話本裏常說,曲未終,琴弦卻斷了,將會有不吉利的事情發生。可等待我的明明是死亡,彈了一夜,琴弦卻完好無損。是琴的質量太好,還是我這種人的死亡本就是大快人心,根本算不上是不吉利的事情?

    其實,每彈完一曲之後,我都有一種把琴砸了的衝動。這樣,我就可以帶走它,去那邊彈給我想彈的人。但我還是忍住了,因為,實在不忍心,再一次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別人看。

    終究,我敗給了自己的不忍。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這句話一點兒都沒錯。可我並不害怕,我隻是在盼望,可長夜茫茫,到第二天的午時,居然變得如此漫長。我在等,但他始終沒有來,就跟即將到來的死亡一樣。看到他的時候,也意味著死亡就要來了。

    果然如此,捱到了午時之後,他準時來了,連片刻都沒能提前。隻見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衣服走在前麵,緩緩地在我麵前停了下來,麵色凝重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心裏卻沒有半點悲哀。最後一次見他了,我要讓他看到我高興的樣子,而不是愁容滿麵,還把憂愁傳染給別人。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我雲淡風輕地說了聲。話音落下,我驚異了一下。幻想過無數次與他最後一次見麵的情形,卻沒想過會用這句話來問候他。

    他笑了笑,卻似乎很勉強。他眼裏布滿了血絲,一臉疲憊的模樣是騙不了人的。此刻,他托起了我的手腕,輕輕地捋起我的袖子,看到我手腕上的珊瑚手鏈,便會心一笑。

    “戴著它,不許再摘下來了。”他說。

    “好。”我說了一聲,直視著他的眼睛。他的目光裏帶著一絲悲涼,再無任何怨恨,使得我不由得咽下了後麵那句“多謝太子殿下賞賜”。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從身後的太監手中接過聖旨,一字一頓地宣讀道:“罪女上官氏,立刻押送至午門,由皇上親賜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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