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沒離開多久便迴來了,不但替彼此拿了換的幹淨衣服,還將朱陽箐的藥箱也搬了來。


    他來時,看到古瑟正背靠著溫泉裏的岩石,垂眸抱著胳膊窩在水裏,一副失意無神的模樣。


    像個無助孤寂受傷的孩子,滿身孤寂落寞。


    那刻,他才感覺,自己真的犯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他在泉口頓了許,才迴神走來,下水來到了他的身邊,藥箱放了古瑟靠的岩石上。


    “冷嗎?”


    不著調的問了句。


    古瑟這才驀然迴神,抬起頭來,空洞的目光投向他,頓了那麽許才輕搖頭。


    “不冷。”


    溫泉的溫度剛好可以蓋掉夜裏的涼氣,怎麽會冷?


    隻是……心冷。


    涼生隻顧低眸搗鼓著藥箱,不讓自己去想自己做過的荒唐事。


    “你頭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我幫你重新上點藥包紮下吧。”


    輕聲的說著。


    “嗯。”


    古瑟沒有拒絕。


    突然之間的,他不想再拒絕。


    ——因為拒絕了,隻會引來他的胡來,他奈何不了他,所以,隻能依著他來了。


    涼生有絲意外,沒想他突然就聽話老實了。


    他靜然的看了他眼,後伸手去替古瑟拆了包紮的布條。


    他的手上動作著,目光卻落在古瑟眼角處留下的血痕。


    頓了那麽許。


    “疼嗎?”


    低低問了句。


    古瑟不上心的開口。


    “不疼。”


    很是篤定。


    涼生的動作沒有停頓,將拆下來的布條放了旁邊的岩石上,拿了帶來的帛巾沾了水,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洗掉眼角的血跡。


    氣氛一直很安靜。


    在涼生替他擦洗掉那血跡給他重新上藥時,古瑟開了口。


    他說。


    “你就是當年的皇太子,軒轅顏,是嗎?”


    問的很平靜,一點意外或震驚都沒有。


    “嗯。”


    涼生因為他驀然的開口,頓了下動作,才迴應。


    不過於他的身份,他亦絲毫沒掩飾。


    古瑟的手於水中無趣的拂動,感受著水的觸感。


    見涼生並沒有要繼續此話的意思,默了一秒,又開口。


    “你當年,怎就放棄了太子之位?”


    既然本人在眼前,當無聊打發時間,便問了。


    當然,其實,他也很好奇,是什麽,能讓一個人放棄這莫大的權勢,而隱姓埋名。


    那可是儲君之位呢,眾生矚目的位置!


    涼生這才真的僵了下,心裏莫名被觸動了。


    隻見他沉默了許,放下了上藥的瓶子,拿了藥箱裏準備的布條,替其一圈一圈的包紮好。


    “權勢可仰,摯愛難得!……雲雲餘生,沒有心,活著,又有甚意義?”


    他輕爾的歎了句。


    手上動作剛好包紮好。


    他將東西放了迴去,同古瑟靠了岩石邊,仰著頭,滑了水中,隻露了臉於水麵。


    腦子裏迴想浮現了當年的種種。


    “當年,我那時確實很是得勢,所謂‘天之驕子’亦不為過,隻是,造化弄人,我伴讀喜歡上了我,不,應該說,彼此都喜歡吧,被父皇知道,不由分說給處死了,自那起,我才真正懂得,心被硬生生拿走是什麽滋味……”


    平靜的說至此,卻深深的唿吸了口氣,有那麽似唿吸艱難的感覺。


    “此後,我便一蹶不起,把自己關書房鎖了半餘月,之後,便要父皇罷了我太子之位,父皇氣極,說既然太子之位不想要,那皇籍便也脫了吧……”


    “嗬,如此,我便成了現在的涼生。”


    他說著輕笑了聲。


    古瑟看不到他表情,但他的笑聲裏,卻聽得出滿是無奈與苦笑。


    當年的傳論隻是說太子犯了不可饒恕的大最罪,才割去太子之職被發配。


    如此,還當真是掩飾。


    不過,總有不透風的牆。


    這樣的傳論不但沒人信,還多少有被傳出太子餘桃之癖的。


    不過是被皇威鎮壓,才沒有人敢大肆傳論。


    迴憶至此,當年的點點滴滴都出現在涼生眼裏。


    曾經的那個,他的笑,他的捉弄無措,他的單純,他的衷心擁護,他的溫柔愛慕……


    都浮現眼前。


    然而,一切都過去了。


    才剛明白彼此的心,彼此表明心意,彼此下定決心接受彼此,那人,就沒了,被自己父皇處死了!


    他的心,當時真的好痛啊,以至現在迴想起來,還會麻木的疼!


    古瑟他不懂愛是什麽滋味。


    但他多少明白,失去自己最親近不舍的人是什麽滋味。


    ——原來,他,也是可憐人啊。


    果然,天下就沒有如意的人生!


    涼生是毫不吝嗇的說了,但古瑟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問了。


    因為這樣,或許以後會於他心軟。


    “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才需要勇氣。”


    他順口道了句。


    “你的傷口,還在流血沒?趕緊洗好,我給你包紮吧。”


    古瑟轉開了話題。


    涼生意外的頓了下,沒想他還惦記著自己的傷勢。


    他迴神,就勢低頭看了眼,好像沒有看到血在水裏再暈開了,應該是自己止流了。


    “嗯,沒事,等下我自己來。”


    “你自己應該不會方便,你坐岩石上去,把衣服脫了自己上藥,我替你包紮吧。”


    古瑟不算執著,亦是有禮。


    涼生以為他會就此罷休,沒想還會為他執著。


    頓了下。


    “好。”


    應後,乖乖的單手撐著岩石躍坐了上去。


    自己解了衣服,就勢用那衣服擦幹了下,便自己上藥。


    傷口不深,亦不大,也就個飛鏢的形狀。


    在水裏泡過後,周邊皮肉往外翻著,翻著死魚的白。


    乍一看,確實看著有那麽點驚心惡心。


    涼生皺了皺眉頭,滿是嫌棄。


    他隨手拿了藥箱裏的藥就往上敷撒,待藥粉掩蓋了傷後,他才將藥瓶子蓋好重新放了迴去。


    古瑟聽到聲音後,便開口。


    “好了?”


    “嗯。”


    涼生抬起頭來,看向古瑟。


    其實,他確實挺希望他替自己包紮的。


    隻是……


    他遲疑斟酌之際,古瑟將手伸向了他。


    “綁帶給我。”


    涼生愣了下,才從藥箱裏拿了綁帶,遲疑著遞到了他手上。


    古瑟於水中轉了身,摸索著拿著綁帶伸向涼生。


    “你告訴我傷口在哪裏。”


    涼生木納的盯了許古瑟,因為古瑟對自己好,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木訥間迴神,他抓了古瑟的手腕,讓他的手觸到自己傷口的地方。


    “這裏。”


    古瑟的手被他拉著放了其胸口,手上傳來他身上的溫度,莫名,心尖一觸,臉上有些發熱。


    他低了頭,手上動作卻沒有停止,一隻手輕定在他的傷口處,另手則拿著綁帶封了傷口,繞過他的胸前,從後繞了迴來。


    就這樣,涼生低眸盯著他一圈一圈熟練細致的替自己包紮著,眼睛看不見,也似沒有絲毫受影響。


    稍許後,他便包紮好了。


    古瑟包紮好後退了一步,拉開了點距離,靠在了岩石上。


    “好了,先生可以先上去了。”


    他閉著眸,仰靠了岩石上,鬆了口氣的道了句。


    涼生一直沉侵在古瑟剛才溫柔細膩的動作中,待他開口他才迴神。


    看著古瑟一臉的疲倦,沉默了許。


    他瞟了眼天色,天邊,已泛了魚肚白,馬上破曉了。


    “馬上天亮了,你洗洗,也去休息下吧,一晚上沒睡。”


    溫柔的提醒。


    古瑟愣怔了下。


    就天亮了?


    不行,他得迴去,不能讓人發現了什麽。


    “好。”


    如此,古瑟才直起身子,迅速的清洗著。


    洗了兩下,穿衣洗又感覺不方便,於是開口。


    “先生可以轉身過去嗎?”


    不要盯著自己?


    涼生身子一僵,驀然明白,亦覺有意思。


    默了許,了然的點點頭。


    “哦,好。”


    隨即還真往側移動了點,撇過了頭去。


    等涼生偏過頭去後,他便脫了上衣,細致認真的洗著。


    他不知道,涼生在他脫上衣的時候就瞟眼偷看了。


    但看到他身上露出來的那些自己折騰上去的吻痕,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白淨如瓷的肌膚上,到處都留著自己的印記,深一個淺一個,還有鉗製的各種抓痕,仿佛被虐待至此一般。


    這,哪裏是感受交合愛的滋味?明明就是受罪的滋味。


    盯著失神了半許。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滑跳入了水中,將還在細致清洗的古瑟一把抱坐了岩石上,也不顧自己剛才包紮好的傷口打濕了。


    “不用洗了,小心著涼。”


    說著,一把抓了旁邊幹淨的衣物就裹了他身上,將其裹得嚴嚴實實的,哪怕脖頸也是。


    ——那裏有他的吻痕,他要將這罪孽的印記掩藏起來……


    古瑟還在納悶不解中,他亦橫抱起他就往泉外走。


    走出溫泉後,他將古瑟放了地上,撿起之初的披肩,又替他裹了一層。


    然後又抱起,直接朝古瑟的房間走去。


    古瑟不知道他突然之間怎麽了。


    但都被他動作於此了,他也懶得拒絕或開口了,隻是詫異不解的隨他去了。


    隻有順著他了,或許會好過點,他不會時常對自己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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