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李清平比任何人都了解一個國家民心變了的恐怖,想當初他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藩王一舉攻下周武,坐上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沒人知道他爹付出了怎樣的努力,也沒人知道他爹為了坐上這天子之位,整日嘔心瀝血的布局籌謀,那日的金鑾點屠殺眾王,真的隻是一時興起?當然不是,那是他爹早就籌謀過的布局,攻周武,坐龍椅,滅藩王,定天下,求長生,這一樁樁一件件若是仔細剖析,那都是有跡可循。


    京城新起教派,這對於民心是個考驗,對於他來說更是關乎到李家能坐穩江山多少年的挑戰,他敢確定,隻要他現在不去管這個名為日月教新起派別,不出一年,南清的百姓將有一大半被其蠱惑,這還是因為有科舉在前開路讓眾多書生學子明了事理的緣故,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當初縛文宮的那位為何見了江淵之後對他說此人關乎國家氣運,又為何說商兵王道可取於一人。


    天子又一次出了神,蘇琦玉陳玨以及蕭平都沒有出聲打擾,三人小聲交談著此事應該如何解決,又商討著該怎麽和天子言說。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蕭平三人沒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他們暫時製定了有一個計劃,先打入內部了解,再做下一步打算,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鎏金龍椅上的李清平忽然換個了姿勢,看著下麵輕聲商討的三人,他開口道:“何辰,你們三人商討了半天,來說說這件事,孤應該怎麽處理才最是妥帖?”


    知道天子會將問題拋給他們的三人此時相視一眼,蘇琦玉看到蕭平沒有動作,然後就起身拱手出走了出來道:“迴稟皇主,臣三人商討後覺得此事不能操之過急,日月教現在和之前的青蓮寺有異曲同工之妙,雖說他聚攏了許多貧苦百姓,可終究沒有什麽蠱惑人心的消息傳出來,所以臣認為還是先調查一番,在做詳細打算”


    李清平擰住了眉頭,蘇琦玉見狀又拱了拱了手退迴原位,這時候蕭平起身接上話道:“皇主,您是不是在擔心百姓會因此對朝廷產生不滿,從而滋生禍端?”


    “孤的黎民百姓這段日子吃了大苦了,雖說有江小子留下的餘蔭,可終究是抵不的人心叵測,孤是擔心這日月教並非佛教,而是另有所圖”


    李清平並不相信一個憑空出現的教派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聚集如此多人,唯一合理的解釋隻能是這日月教蓄謀已久。


    “皇主所說,老臣明白,可皇主,凡事不可一麵踱之,日月教的出現太過突兀,確實有圖謀不軌,早有布局的意思,可現在京城內的窮苦百姓都在為天花之事發愁,日月教雖然行事可疑,但卻很好地穩定住了民心,至少現在京城內還未出現百姓遊街聚眾鬧事的場麵,這未嚐不是一件意外之喜,方才戶部尚書所言也是臣等三人深思熟慮的結果,所以臣覺得還是按照戶部尚書所言,先調查一番,在做打算不遲,日月教終歸隻是一個佛門小派,現如今京城有北禁軍駐紮,更是換了陳震做頭領,借助此次調查機會,皇主也可以考察一番陳震是否真有能力坐鎮禁軍,如此以來可一舉三得”


    陳玨在蕭平言落之後出列,拱手道了一句:“皇主,臣也覺的可行”


    李清平陷入了思考,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


    “那就依三位愛卿所言,這件事便交給你們三人合力為之,陳震那邊,孤會派人通知,一有情況,你們三人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孤”


    “臣,遵旨”,三人一同拱手,李清平暫時放下了此事兒,看著台下本該有四人的隊伍,他忍不住有些感慨。


    “右相國被人襲殺的事兒,有結果了嗎?”


    “迴稟皇主,還未有結果,刑部尚書於大理寺已經在抓緊調查了,想來應該快出結果了”陳玨搖頭作答,這件事太過突然,任誰也沒有想到同朝為官十餘載,隻是一朝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秦訃聞就魂歸西天。


    “嗯,讓他們抓緊時間調查,三天之內,孤要一個結果,不論好壞的結果”


    李清平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擺手示意三人退去,蕭平帶頭先走,另外兩人彎腰拱手後也一同離開,出了太極殿,蘇琦玉搖頭歎息,蕭平邊走邊道:“人走茶涼,以後你我也不會差太多,習慣就好,其實也不是天子心狠,半年前的事兒終究是秦訃聞做的不地道,能安穩的度過這麽久的時間,其實天子已經念了舊情”、


    “人死了連個名都沒落下,實在讓人有些望而卻步”


    蘇琦玉一臉的無奈。


    陳玨聽見這話一撇嘴道:“怎麽,你也想死當益文正?”


    “得得得,跟你兩個說話就沒好聽的,我先迴去了,大理寺刑部那邊我去通知,日月教的事兒我就不參合了,這兩天每每聽到那武靈安說抓到百姓翻牆入院,都像是往我心裏捅刀子,今兒我得好好去問問到底是怎麽個事兒”


    “還能為什麽,因為咱們戶部尚書一毛不敗唄”陳玨嘴角有淡淡的譏諷,蘇琦玉自打腰包鼓了之後,就如同變了一個人,陳玨如此做也隻是希望其不要走上歪路,倒是蕭平點點頭開口讓其離開,陳玨沒有繼續多說,別人的名字不給可以,左相國的還是要給的。


    “尚書令,蘇尚書比你難多了,手中沒錢要遭人罵,有錢不能亂花也要遭人罵,刑部這兩天抓住的盜竊案足有三十多起,你可知道這在京城史無前例?”


    “那就是他戶部的事兒了,不撥點賑災糧,百姓難”


    “話雖如此,可天子不過問此事,蘇尚書又能如何?百姓窮盡所有食不果腹,他們做了盜賊,偷了錢財細軟,那他們有罪,可他們偷盜不拿別的,隻拿饅頭食物,這就是我們這些做官的有罪了”


    “果真如此?”陳玨難以置信。


    “京城百姓比地方村夫老人更懂南清律法,他們怎能不知偷盜之罪作何論處,即使這樣他們依舊冒著風險頂風作案,偷都偷了,他們卻沒有拿值錢的物什,你說,這能怪誰?我若記得不錯,《清律》中對於盜竊之罪的量刑,隻有三種,一是國家機密,二是宮廷禦用,這第三類則是包含所有了”


    蕭平心疼天下百姓,何嚐不是因為這些百姓淳樸的民心?明知偷盜一個饅頭和一錠銀子是犯同樣的罪,卻還是不忍心將惡意完全釋放。


    做個普通人當真就這麽難。?老好人被壞人欺負,成壞人又不邁不過良心上那道坎去肆意作惡,最後好人好人做不成,壞人壞得不徹底,鋃鐺入獄後又被所謂的好人審判,如今的世道,平民就應該如此。?


    陳玨聽完蕭平的話久久沒有出聲,沉默著走上禦道,正巧遇見端著水果的宮女,陳玨吐出一口濁氣來道:“南清已經發展成如此模樣了嗎?”


    “隻壞不好,端坐廟堂之高久了,難免會有‘何不食肉糜’的看法,還是要多走動走動,下去看看,莫要見多了高官權貴,就喪失了對貧苦的了解,每年冬天陳尚書若早上趕巧有時間,別讓自家下人出門采買,你也去西市瞧一瞧,轉一轉,看一看老農忙碌一整年穿的是什麽,凜冬大雪為何不在家中取暖要來這街頭站著”


    陳玨點了點頭,蕭平不是愛開玩笑的主兒,這位對於百姓民生的關注,整個朝堂中的加一塊不一定有這一位費心多,殺人放火的金腰帶,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麽些年,讓他們都誤以為現在南清還是欣欣向榮的場景。


    兩人結伴出了午門,門口將士神情不變,在皇宮外分道揚鑣後,他們各自迴了府邸。


    ------


    青蓮寺中,眾多百姓五體投地,長跪不起,他們在感激日月教的神藥,也感激日月教所謂讓天下百姓都吃飽飯的教主,在家告病休息已經許久不上朝的王玉山不知為何出現在了寺廟之中,不過他並未拋頭露麵,隻是呆在禪房中靜坐,陸子衿帶著帷帽進門,閉著眼睛的王玉山輕聲道:“何事?”


    陸子衿委身一禮,往前走了兩步才開口:“大人,楊家的那位好像暴露了,大理寺和刑部調查的很嚴謹,可懷疑線索還是指向了楊修遠,您看要不要我派人讓其消失?他知道您的身份,被查到可能會給大人帶來麻煩”


    “不必,大理寺與刑部的人隻要不傻,就一定不會大張旗鼓的將此事抖露出來,楊修遠再怎麽說也是清河楊家的嫡子,如今底子不幹淨的世家都退出了舞台,當今天子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是他所為也會幫其隱瞞,這個天下不能隻有一種聲音,龍椅上的那位比誰都清楚流言的可怕,加上現在日月教的影響,他不會有事兒,也不會將我說出來,有些事情大家心裏清楚,但不能有人開口,誰先說了,就是個死”


    “你下去之後隻管好好盯著陳震,其他人就暫時先放一放,龍椅上那位應該要有行動了,派人提前做好偵查準備,一有消息,立馬通知我”


    “是,大人”


    王玉山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睜開,手中一百零八的串珠在其手中不斷滾動,似乎是現在的正在行進的計劃,陸子衿迴答之後再沒有提任何建議,識相閉嘴是一個屬下最應該先學的東西,多說多錯,禍從口出的理兒,從來就是最難出岔子的行為。


    陸子衿準備告退了,可還沒動身,坐著的王玉山就忽然笑了起來,這位拿捏猜測人心極其厲害太傅每次笑絕對沒好事兒,陸子衿頭皮有些發麻地朝蒲團上瞧了一眼,正在撥弄著珠子王玉山就道:“這是好事兒,讓南清瞻前顧後,投鼠忌器,這都是天大的好事兒”


    “大人,您在說什麽啊,屬下聽不太懂”


    陸子衿覺得自己已經夠聰明了,江淵也不止一次誇過她聰慧,但自打跟了王玉山之後,她深深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上一次有這種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感覺的時候,還是在韓清晏麵前。


    “你不用懂,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至於其他,不用多問,這幾天找個機會將之前與秦訃聞站一隊的官員挨個拜訪一番,看看這些人識趣不識趣”


    “如果這些人不識趣,大人,屬下還要不要投其所好繼續爭取?”


    “事不過三,不是抬舉的,你自己看著辦,去吧”


    王玉山打了個哈欠,擺手示意其離開,陸子衿委身一禮,然後緩緩退出房間。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之前為何王玉山要大費周章的搜集各種證據,一開始他還覺得是想要將這些人趕下台去,換上自己人,尋常官員大多會這麽做,很顯然王玉山不是,在他這位大人眼裏,沒有絕對的忠心關係,隻有利益,威脅聯係,籠絡這些官員和她們站在一隊,聽話後果未知,不聽話就死。


    她手辣,而王玉山這個主謀心狠,她跟著王玉山時間越久,她越是能感覺到這人的心思深沉,就這樣,此人還做了天子老師,崇佛誦經,真不愧是輔佐了兩袋君王的老狐狸,見微而知著,用在這位太傅身上,才是最合適不過的詞。


    ------


    楊修遠好了沒兩天又開始渾渾噩噩,悶在房間喝酒誰也不見,沒人知道這個即將走上人生巔峰日後平步青雲未來可期的小夥子心中有何苦悶之處?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東西他唾手可得不珍惜也就算了,還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聽雨樓的許多老客人每每提起此人都是一陣感慨唏噓。到底是天子未來的女婿,楊修遠受到的關注比之前確實多了很多,隻不過盼他好的人沒幾個,大多是想要看笑話,看熱鬧,看天子最後不滿意這個楊家公子的。


    人有一兩閑錢人人羨,忽揣百兩造人恨,楊修遠在很多人眼中大抵就是這麽一個造人恨的角色,人人都覺得自己比起這個清河楊家的公子除了差在出身,其他方麵都能略勝一籌,如今其自甘墮落後,這種聲音更是如潮信小退而猛漲,其中最是不爽的幾人應該就是狄青一夥了,他們這些人大多是和長平公主一起長大,男女之情或許有些,但身份的懸殊注定他們不敢過多奢求、亂想,當初天子賜婚之時他們心中雖有苦澀,可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百年書香門第的嫡長子配公主,聽起來似乎也是那麽迴事,曆朝曆代有過先例,清河楊家也並非第一次迎娶公主,何況當時楊修遠這個年輕人,還在科舉之前的拔才之選上大放異彩,這更讓他們挑不出刺來,當時這幾人想著楊修遠這人也錯,也就沒有什麽整蠱搗蛋壞事的心了,可他們誰也不曾想過,僅僅是過了半個月時間,楊家這個百年世家教育出來的嫡長子竟是成了酒蒙子,這種落差不可為不大。


    坐在主位上的陳青都一碗酒喝下,恨不得將後槽牙都咬碎,狄青見狀也是悶頭喝酒以壓製心中不爽,武誌剛算是來湊數的,畢竟長平公主大小就不樂意跟他玩,兩人確實有情分,可真扒開了看,的確不多,反正是遠遠比不上另外兩位。


    陳青都又給自己倒上一碗酒,嘴裏罵罵咧咧全是懟楊修遠的髒話,說到興頭上,他猛地一拍桌子道:“老狄,小武,我忍不來了!見微知著,今兒楊修遠敢醉酒自甘墮落,明兒他就敢入門欺負公主,你們不敢說,我去說!從小到大我家老子對我就管的嚴,我也從來沒惹過任何事兒,今兒我就給我爹點壓力,讓他知道他兒子不隻會規規矩矩當個老實人,他兒子有血性!”


    “老陳,你真想去?”武誌剛輕描淡寫問了一句,沒等酒勁上頭的陳青都迴答,他就晃著杯子繼續道:“我先跟你說好,咱們幾個身份確實不差,可說到底和公主還是不夠親近,若是咱們有人能沾個皇親國戚,即使出了事兒也能辯解兩句,就現在,咱們三個,一個尚書令之子,一個尚書之子,在加上一個後宮嬪妃遠房親戚,你覺得,咱們綁在一起到了那大理寺、金鑾殿,能壓秤幾斤幾兩?”


    狄青忽然放下了酒碗,輕輕搖了搖頭,陳青都也是泄了勁,一屁股坐在長凳上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說,怎麽才行,總不能我們眼睜睜看著長平嫁給一個酒蒙子吧?別忘了當年你搗蛋進刑部,給犯人飯菜裏下藥毒死了二十多人是誰給你求的情,不是長平在乾安宮門前跪了一天,你早流放西邊墳頭草三米高了!”


    “我又沒說不幫!這事兒我能忘了?”


    武誌剛深吸一口氣,差點沒被陳青都氣的背過去!


    陳青都傲嬌扭頭冷哼一聲:“那你說!這事兒到底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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