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境荒原綿延百裏,南清疆域範圍之內不過占據了小小一隅,更多的惡劣地形還是在柔然以及突厥,多年來,邊境戰亂總是不斷,越是災年越亂,這並非周遭國家的君王腦子不好使,比起來打仗死去的人,他們不打反而會死去更多,對於這種情況,南清天子心知肚明,而另外兩國也知道什麽叫點到為止,家仇國恨往往同利益掛鉤,與南清交戰,他們不是嫌自己家將士太多,命不值錢,隻是因為勝利後有巨額賠償與糧食,還有金銀,這對於天災之下的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不可抗拒的誘惑,雖然這些賠償並不足以救助他們天下百姓,可至少也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這種以天時開戰的兩軍對壘,對於君王來說更像是賭博,輸贏各占一半,大家都不是泥捏的,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勝負通常難以預料。


    牛達,齊純陽,陳兵甲在東南境戰死沙場後,東南境將士的氣勢落到了冰點,雖然對麵的軍師死了,大將也死了,可到底是他們這邊的人死的更多,況且對於南清將士來說,死後不能葬於南清大地,乃是奇恥大辱,三位將軍的屍體有兩具被對麵奪了去,撐杆高起,屍體被敵方懸掛風幹,這對自家將士的影響,實在是太大。


    許瀛洲在休戰養精蓄銳的兩日裏,時常站在東南境的荒原上遠眺,他看敵方動靜,也在看那兩具不能歸家的屍體,或許對於將士來說,這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羞恥之感,可許瀛洲覺得,為國捐軀的這兩人,死的太不值,這兩位死前還念著南清的好,可南清卻沒有一點要談判將屍體要迴來的意思,為了南清奔波一輩子,到最後不但沒有落得善終,反而是入土的機會都沒有,南清已成如此模樣,許瀛洲不敢想也不敢猜,他們東南境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仍舊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魏子清和冉之閔失去了偏將身份,至於原因是為何,沒人知道,兩個驍勇之士突然成了大頭兵和後勤部隊,這讓許多將士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事人對此沒有任何怨言,或許在牛達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死了之後,這兩人的心就已經死了吧。


    單騎進敵軍內部,殺了個七進七出的許瀛洲隱約有了東南境老大的氣勢,將士崇尚強者,謀者,許瀛洲這個有勇有謀的人,明顯是現在群龍無首東南境的最好接手者,兩三個偏將曾不止一次前去與這位名不見經傳之人談話,試圖對其身份找出些蛛絲馬跡,但最後都已失敗告終,眾人隻知道陳兵甲與齊純陽兩位乃是天子親自冊封,卻不知道與兩人一同前來的許瀛洲到底是個什麽身份,偏將拿捏不準,所以對其以禮相待,甚至說出讓其主持東南境大局的話來。


    許瀛洲沒有同意這個提議,他心中明白,自己坐不穩這個位子,名不正言不順不說,這些人之所以想到這麽個說法,不過是認為他與齊純陽陳兵甲關係撲朔迷離不敢確定他是不是隱藏‘官人’,若是順坡下了驢被人瞧出端倪,又或者被人認出,他相信,這幾個口口聲聲說真心相待,對他佩服至極的偏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這不是推斷,而是一定會發生的事實,人心這種東西最是難測,就如同他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魏,冉兩人有才之人,能被卸甲降官成為普通將士一樣。


    在後勤呆著的魏子清已經過上了自娛自樂的生活,這些個後勤裏麵,大多是退下來的老兵老卒,平時碎嘴子嘮嗑的時候,個個都能講上一下午不帶重樣的,他也樂得清閑,將士們拚死對壘敵軍的日子固然熱血沸騰,可若是撞上了天子的貶謫和降級的待遇,就如烈火遇冰水,再熱的心,也能給你澆滅嘍,後勤的老卒時常與他開玩笑,他是這群人裏麵最年輕的一個,論資排輩,這裏麵最大的那位都能做他爺爺了,年紀輕輕混了這麽個官職,說實話的,魏子清臉上都掛不住,誰要是問他出身何處,槐蔭魏家的名號他都不好意思說出來,怕丟人呐!


    冉之閔和魏子清混得差不多,一個在後勤當廚子,另一個則是在馬棚下喂馬,比起來有勇無謀的魏大漢,冉之閔這個心思玲瓏的男人,更能看出他們兩個被降級的內幕,本就是因為江淵的賞識他們才從給一個默默無聞的大頭兵一路高歌猛進坐上了偏將的位置,現在又因為江淵不受待見的緣故地位一落千丈,這等情形其實算是必然結果,他早就有所準備,隻不過一時間想不明白其中緣由罷了,依舊自顧自的給馬兒添上草料,他忽然覺得,人活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不過是心中那股不平能不能壓得下去,若是可以,天下之大何處不是吾家,若是不行,那就慘嘍,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不說,有事兒沒事還總得難受鬱悶半天。


    “冉大哥,那邊的馬兒都喂了沒呢,要不要我給你幫幫忙啊?”冉之閔一心二用,手上動作自然是慢了些,和他同在馬棚工作的另一名年輕小夥子幹活很麻利,忙完之後總是要來給他分擔分擔工作,冉之閔迴頭招手迴了一句:‘還沒’那年輕小夥子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然後從地上提起喂馬籃子,幫他一起將剩下的草料分完。


    冉之閔對這個和自己一起喂馬的熱心年輕人有許多疑問,因為不太熟的緣故,他也沒有細作打聽,倒是這年輕人喜歡沒事和他嘮叨兩句,有時候會扯些家裏事兒,有時候會說一些關於馬兒的事情,都說卑不謀尊,疏不謀戚,冉之閔大多是靜靜聽著年輕人講故事,偶爾說到興頭上,他也簡單的意思兩句,對於這個說自己家裏是做生意,自己老爹不爭氣的年輕人,冉之閔時而覺得還挺有趣的,而且這小子對於馬的了解,幾乎可以用先生來稱唿,聖人有言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這個年輕人對於馬術之了解,便可以用這句話來形容。


    年輕人穿著一件不太合適的衣服,白嫩的小臉很出戲,隨便找人一眼看去,就能知道這小年輕沒有經曆過風吹日曬,也沒有在田間圍牆上摸爬滾打過,冉之閔也看出來了這小子在家定然是享福的主兒,就是不知道為啥他家裏人想不開,送其來從軍。


    王玢岩與之前判若兩人,跟著他的親爹王白石沒多少時間,他假爹就殺了他們個迴馬槍,章台王家昔日輝煌不再,真就淪落到了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局麵,他親爹王白石一死,局麵則變得更加糟糕,他也不明白自己假爹何時變得這麽心狠手辣,殺人都不帶眨眼的,還是日月教厲害,短短時間就能徹底改變一個人,就是可惜了他的那麽多好馬全都便宜了龍椅上的那個中年人和江淵,不然的話,他也不用毛遂自薦來這東南境養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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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君王來到柔然之後,破天荒的受到了高級待遇,這放在曆代的君王出席中都著實罕見,剛果王子幾乎以座上賓的態度安排好了他的一切,從衣食到住行,那個請他前來的國師弟子他來到此處沒有再見到過,看著剛果王子熱情的態度,他一度懷疑是不是那人騙了他,這個年輕可汗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事兒,為此他還特地旁敲側擊的打探了一番,剛果王子聞之迴答的很是輕鬆,一句那人如閑雲野鶴,閑不住,這時候應該是去找人對弈去了,便打消了他心中的那個猜測。


    剛果王子並不強勢,甚至對突厥提出的條件沒有任何反對修改,這讓對柔然,南清一向感官不好的他備受震驚,俗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並不覺得他們突厥的實力可以和這兩個大國分庭抗禮,放在尋常世道下,這兩國的信使去了他們國家,那也是用鼻孔看人的,剛果王子的真心相待讓這位君王有些無所適從,隻能默默琢磨起合約之上的條條框框,試圖再上麵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來,結果讓他很是失望,合約之上的條例歸根結底是他們占了好處,若是魚裏挑刺,雞蛋裏挑骨頭來說,也隻有一條他們要派遣一萬前鋒有些不太合理,其他的著實找不出毛病來,可越是這樣,突厥君王就越是不安心,來到柔然兩天時間,他晚上睡覺都不敢睡太死,生怕這個弑父殺兄的年輕可汗會派人給他來上一刀。


    是夜,秋月明朗,十五已過,渾圓的月亮開始逐漸缺失,並無高山大樹阻擋的柔然地上月色清冷,濕氣寒重的秋露打濕了未能收迴屋裏百姓的衣物,也讓臨窗沉思的突厥可汗感受到了不同於他們地方的秋天。


    宗恆忽然迴來了,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院子裏,若不是今天晚上明月灑清灰,他估計能被這人嚇個半死,一副南清文人打扮的宗恆不拘小節,敲門之後也不等人迴答就進了屋,突厥可汗離開窗戶邊的書桌前去迎接,這邊剛走兩步,就見那人毫不見外的坐在了椅子上,臉色稍微有些古怪的突厥君王耐著性子過去,坐在其旁邊之後,他才看到宗恆發絲眉毛上仍有水汽,顯然是前半夜,這人都不曾在屋子裏麵。


    “怎麽樣,對我們柔然提出的方案有什麽問題沒有,若是有想問的,我給您解答,不過隻有這一次,下次再想問,我可不一定會迴答你了”


    宗恆給自己斟上茶水,突厥君王忽然感覺他們那地方被稱為蠻夷之地其實是有原因的,就像是麵前這位男人的瀟灑與自信,他從未在自家土地疆域上見過一個,迴想了一番合約上的內容,唯一一點不滿意的地方也被他說了出來,宗恆對此並未生氣,隻是敲了敲桌子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事兒,突厥拿了好處總要幹活的不是,對於你們來說一萬前鋒確實算不上少,可這已經是改過之後的了,柔然並不是需要你們將士先去死,而是與南清的將士耗了這麽久,邊境的前鋒已經十不存一,想要繼續將這場戰鬥打下去,就必須要有鮮血鋪墊,您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對這些人做什麽,畢竟想要從蠻夷之地走出來,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至於你們將士同不同意,願不願意,這就是你這個君王的事兒了,我也跟你說句實話,誰家的將士都不是這天地間的清風明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打仗嗎,哪能有不死人的?今天我說這話已經超出了範疇,這些事情我不說,想必可汗也不會知道,我的意思,可汗可明白?”


    “宗先生,本王能理解,你們可汗給出的條件很優渥,但本王還是要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我不太能信得過你們,這一萬人前鋒對我突厥來說,並不少,五千騎已經是我前鋒馬兵的一半之數,若是這事後你們給本王來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王並無把握能夠全身而退,所以這件事還請你們理解,一萬兵前鋒可以,但隻能給三千騎,再多.....”


    突厥君王並不打算參與到西涼山的事情中來,非是他不想長生不死,隻不過是自己一人苟活千秋萬代,在他眼中遠不如造福自家百姓來得劃算,何況他們地方生育力本就低下,多少娃娃剛出生就會被惡劣環境,惡劣氣候折騰死,五千騎兵,那是他們半條命了。


    “這件事商量不了,不過這次若是能一舉拿下東南境,我可以跟可汗說讓您多拿點銀子多帶走些奴隸,一萬前鋒中有無前騎兵是底線,想必您也知道一場大規模戰鬥中,前鋒舉足輕重,這個條件,不能在低了,至於君王擔心的事兒,我能理解,迴去我會讓幾個大臣商量此事,盡量給您一個滿意答複,而且可汗還是要認真想一想,當國家的子民走出蠻夷之地後,境況會大不相同啊”


    宗恆說的很隨意,這讓突厥君王隱隱約約有了一個錯覺,似乎柔然這個國家,並不是一個人說了算,伸手端起茶杯以水代酒,他對著宗恆客氣了一句道:“既如此,那就有勞宗先生費心了”


    單手拿著杯子的宗恆與之碰了一下,然後漫不經心道:“小事一樁”,接著便將茶水一飲而盡,杯子放在桌子上之後,突厥可汗覺得這人大抵是要離開了,可宗恆並未向他想的一般站起身來,而是四下環顧屋子之後,冒出了一句:“有件事,我還是要說一說,您可當成耳旁風,也可以記在心裏,柔然和突厥的合作並非長期,當南清被瓜分完畢之後,咱們兩國的合約便做不得數了,突厥沒有能在天下棋盤的操棋之人,就注定後期不能瓜分利益,南清皇朝這次賣了大破綻出來,是肥肉,也是陷阱,所以君王若想在後麵繼續受益,就必須拿出對等的資源,有多大本事,拿多少東西的道理,可汗心中應該清楚”


    突厥可汗並未因此而驚訝,隻是這話被宗恆說的如此直白,還是有些讓他不習慣,說到底,國力不夠強盛便沒有外交,若是江淵在此,定要引用葉公的一句話了,“真理隻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宗恆起身離去,突厥可汗端著杯子久久不能定心,說到底,還是他們太弱了啊,或許他真的應該考慮考慮那塵封已久的信件了。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教日月換新天,好大的口氣,好大的魄力”突厥可汗捏碎了茶杯,似乎下了某種決定,遠在千裏之外的某人忽然哈哈大笑,因為他的計劃已經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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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朱雀坊,金鑾殿之內自打少了秦訃聞之後,這兩天的早朝就有些變了味道,一些曾經緊緊追隨秦訃聞的右派沒了往日的囂張,一個個如同病貓般沉默不語,他們深知朝堂水深,一步走錯覺就可能會步了右相國的後塵。


    李清平也知道這些臣子每天惶惶不可終日,可他卻沒有絲毫手段下來,既不點人,也不懲治,更沒有貶謫,他就是要讓這群心裏有鬼的臣子們好好擔驚受怕一陣子,讓他睡不好覺,吃不好飯,讓他們知道,南清到底是誰的天下,他們又應該和誰站在一隊。


    百官能看出李清平心中想法的不在少數,當然這些人都是官銜不低的,他們沒有必要因為這件事擔心,並且話說話來,能看懂天子所作所為之人,不是被殺了,就是平步青雲,就是苦了那些個五六七八品的小官兒們,一個個都心虛如見鬼,做夢都是在走黃泉路,生怕一句話說錯,就掉了腦袋。


    蕭平這兩日每天都被宣召進太極殿議事,蘇琦玉陳玨一個不少,討論的問題無非是關於天花一事的,雖然有江淵的辦法能夠治療了,可後續吃藥卻成了百姓的一個大問題,深知商賈黑心的幾人明白有些事情隻能控製住表麵,背地裏的打擊永遠打擊不完,而且京城之內忽然冒出了一個什麽日月教,崇尚佛法,號稱能夠消除世間百病,李清平對此自然是不相信,蕭平幾人也是一樣,但無路可走,家中沒有多餘銀子買藥的百姓卻將此當成了寄托,僅僅是三四天世間,這日月教便籠絡諸多百姓的心,對於李清平來說,這等現象出現,自然不是什麽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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