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少成多,三千登樓境如蝗蟲過境,拳罡氣勁所過,山崩地裂。


    董難言側身躲過角度刁鑽,從背後腋下橫貫來的刺掌,伸腳在地上劃了一個半圓,鏟倒迎麵而來的人影,雙臂向後一拉,拽著身後的人往前砸。


    不是像木人樁一樣站著不動給董難言打,被高舉過頭頂的人影雙手繞著董難言雙臂,如果董難言不鬆手,保持著這個姿勢,雙臂就會折斷。


    人潮像流水一樣湧過來,董難言當機立斷,把擎著的人影向下一砸,大喝一聲,藏華光芒橫掃四麵八方。


    還好這三千登樓境全都是出拳,沒有施展過任何神通法術,不然那鋪天蓋地的法術打過來,董難言可就要叫苦不迭了。


    前幾次積攢下來的經驗,要一鼓作氣打倒這些人不現實,隻有在交手中留出來換氣的時間,這樣才能爭取到一線勝機!


    董難言出拳之後快速轉移,不求出拳致勝,隻是拉扯出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給他轉換真氣。


    人影疊疊,哪怕已經事先預留出來時間和距離,可是仍然有人能夠追上他,在換氣的間隙中,擒住他的雙肩,把董難言按在地上,隨後雄厚的拳意洶湧撲下,打的董難言氣血翻滾,又一次敗下陣來。


    少年的氣息已經有衰竭的跡象,宋靜嫻這一次現身在董難言麵前,“還要再試一試嗎?”


    董難言執著的點了點頭,不過這一次,多問一句,“我不想放棄,可是師父,我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你認為我真的贏得了嗎?”


    宋靜嫻淡然道:“你能不能贏得了我知道,可你想不想贏,我不知道。”


    “很有骨氣的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你是不是覺得雖敗猶榮?”


    “你以為我是真想讓你打贏三千個登樓境?我告訴你,這三千個登樓境是按我心中觀想所現,別說是你,就算是渡海境陷入其中,也要被人海堆死,所以根本不存在輸與贏之說,我真正想要看的,是你出拳的勇氣以及你的拳意。”


    “在出拳的時候,如果不是抱著必勝的決心出拳,那你出拳為什麽?既然已經選擇了出拳,那就要有無敵的信念,不管你是不是真無敵,在你出拳的時候,你都要有舉世無敵的意念,這樣你打出的拳才是你的最強拳,而不是猶有餘勁!”


    黃沙滾滾,無數尊開天一樣的身影顯現於荒涼大地,宋靜嫻站在董難言身前,輕聲道:“看好了,我傳你的這式拳法,叫無敵!”


    跟疊引拳勁的崩山拳一樣,宋靜嫻眼神冷冽,真正的目中無人,一拳打出,狂風黃沙倒卷,萬丈高的人影脆弱如陶瓷瓶器,碎裂滿地,化作灰屑飄逝。


    宋靜嫻轉頭道:“看仔細了嗎?”


    就像是在自家屋頂看黑袍男子出劍一樣,少年心神往之,跟著這一拳去到遠方,聽到女子的話猛然迴神,董難言小雞啄米般的點頭,然後又連連搖頭。


    宋靜嫻一拂手,董難言身上又重新恢複生機,再度消失在他麵前,黃沙重現,人影又至,宋靜嫻的聲音迴蕩在他耳邊,“開始練吧。”


    ––––


    六嶽山,臥龍道。


    出乎任沅的意料,被他丟到山腳下的男子非但沒有心灰意冷的知難而退,反而迎難而上,從頭再來過,一步一個腳印的向上前行,腳踏實地,每一步都走的無比艱難。


    任沅摩挲著下巴,稍稍改變坐姿,“拂雲童兒,這個年輕人沒有什麽別的來曆?”


    “老祖,他就是這附近的市井凡夫,沒有什麽來曆,能看著毅力走上六嶽山,實屬難得。”


    任沅一雙眼睛把男子看的通透,確定這個登山之人身上沒有什麽他人痕跡之後,任沅饒有興致,“那就看看他能走到哪裏。”


    臥龍道談不上險阻,不過看似平坦的道路,實則暗藏兇機。就比如目前排在第二位的散修,如果不是靠著血角追月馬,馬蹄踏處壓下平地升起的颶風,哪能一馬當先,遙遙靠前?


    不過這側麵也說明了沛陰羅家嫡長子的實力,能夠不倚仗外物,走在最前方,就已經說明一切了,嫋嫋生起的火焰近不了他的身,山間倒掛的鬆柏迷不住他的眼,獨步向前,大有誌在必得之勢。


    默默走在最後方的男子叫欒安,家就在六嶽山百裏外的古城裏,年少就有修行夢的欒安在得知六嶽山上有仙人收徒,並且親眼在山腳下見到這成千的修行人後,非但沒有讓他心生退意,反而更加堅定了欒安的決心。


    不甘心默默無聞,不願就這麽平凡的度過一生,想要把日子過得波瀾壯闊一些,欒安覺得爬上六嶽山是他實現夢想的唯一出路,所以再苦再累都可以接受,都可以忍,欒安低著頭,邁步行走間,一身骨頭架子都要碎裂。


    臥龍道上的壓力特別大,欒安被異於外界的重力壓的卑躬屈膝,還好是曾經走過一次,有了一些經驗,這一次欒安隻是浪費體力,到沒有像第一次一樣匍匐前進,手腳並用。


    能夠一凡人的身份走在臥龍道人群中間,欒安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很多試圖來六嶽山爭取這份師門人脈的修行人都受不了上山之苦,甘於當著陪襯,而欒安這種心誌堅定毅力超絕之輩,則是抬頭仰望著那些一騎絕塵的天驕,被打擊的全然沒有了心氣。


    轟隆一聲!


    原來是沛陰羅家嫡長子走過臥龍道半數,引動了臥龍道禁製,本就異常艱難的山道上有巨石滾落,占據著整條山道,讓人避無可避。


    “籲”,散修劉陽大喝一聲,胯下血角追月馬停下腳步,鼻子裏噴出兩團白氣,在巨石滾到他們麵前時,這頭蛟龍異種竟然一躍而起,馬踏巨石,在翻滾的巨石上快奔,不一會就踏在高處,然後俯衝而下。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人丟出一件器物,然後掐訣施法,與器物交換位置,出現在巨石後方,繼續向前,也有人選擇硬碰硬,仗著自己的神兵鋒利,揮劍一斬,欲要把這巨石一分為二,隻可惜高看了手中長劍,也小看了巨石硬度,跟螳臂當車一樣,長劍抵在巨石上,還沒等劍氣找到一個點散發出去,長劍就崩碎當場,連一句遺言都沒留下來,就被碾進巨石之下,再也沒有站出來。


    等到巨石滾到欒安這裏已經不重要了,已經清過一圈場的山嶽巨石向著臥龍道上的末尾者碾去,佝僂著腰的欒安臉上有些猶豫,最終拿捏定主意,在巨石來臨的瞬間,欒安側身向山體峭壁上一跳,險而又險的避了過去。


    任沅撫掌說道:“拂雲童兒,加大一些難度。”


    這座六嶽山其實是任沅煉製成的寶貝,在老者沉睡期間,六嶽山一直是由他暫管,聽到任沅說要加大難度,拂雲童子問道:“老祖是想要盡快看個結果?”


    六嶽山上清淨,平時不是任沅睡臥於攘憂雲上,就是拂雲童子坐在山頂門檻上發呆,明明是拂雲童子的師尊,卻偏偏喜歡讓拂雲童子叫他老祖,任沅指著山腰上一名女子說道:“其實收個女弟子也不錯,恩師如父,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傳了一輩子坎肩了,這老了,也得暖和暖和身子不是?”


    拂雲童子聽出了老者的言外之意,六嶽山從來是不收女弟子的,拂雲童子解釋道:“老祖莫怪,且弟子道來,這位紅錦女子是紅翠山老祖的長女,紅翠山老祖囑托給我,讓我幫著照顧一二,她這趟登山不為別的,權當是磨煉磨煉心性。”


    任沅眯起眼睛,有著一道疤痕的眼睛顯得十分猙獰,“那她要是走上這裏,你說我是收還是不收?”


    拂雲童子請罪道:“是弟子有錯,擅自替老祖答應下來。”


    紅翠山自有其強勢之處,而老者又當個甩手掌櫃,任沅心中明白拂雲童子的難處,板了板臉,說道一聲下不為例,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拂雲童子掐訣,臥龍道上的難度再度提升,走在最前麵的羅家嫡長孫麵前出現兩人,皆是孔武有力的漢子,一左一右的站在大道兩側,目露寒光的盯著他。


    坐下血角追月馬發出一聲不安的嘶鳴,不過緊接著有一聲聲音更為狂野的吼聲從臥龍道上傳出來,有一條通體雪白的大蟒橫在山路上,虎視眈眈看著血角追月馬,仿佛盯上了屬於自己的獵物。


    煉氣士麵前出現武夫,異種神駒麵前出現兇獸,走在人群最後方的欒安麵前一陣迷霧飄過,麵前好像有仙人高坐山巔傳道授業,氣派莊嚴,惹人驚羨。


    欒安癡迷的看著這一幕短暫的畫麵,抬頭望了一望難見盡頭的六嶽山,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大跨步的向著山上邁進,讓拂雲童子下意識的皺起眉頭。


    執念這麽深,是好事也是壞事,能夠讓人產生多大的動力,也能夠讓人掙紮不出,被困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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