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木聖都。


    在宮廷之中有著一處簡雅素樸的木屋,被當今聖都皇帝親筆提下“靜心”二字,男子閑來無事就會脫下龍袍,來到這裏靜坐。


    今日一反常態,聖都皇帝一身龍袍,在靜心屋中召見一人。


    跟大源王朝不一樣,聖上召見,刻不容緩,得到準許之人可以施展神通,火速麵見聖上。


    靜心木屋外憑空生起漣漪,有身材高大的身影伏身在屋前,“傅羨叩見聖上。”


    這又跟大源王朝不一樣,靜心木屋內隻有聖都皇帝一人,龍袍上五爪金龍耀耀生輝,男子笑道:“傅前輩免禮,前輩算是我的半個老師,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不比朝堂,免了那些重禮,進屋一敘。”


    傅羨身材高大威猛,需要彎腰佝僂著身軀才能進入靜心木屋,沒有按男子的示意坐在一旁,老者就這樣佝僂著腰,頭離屋頂不過三尺。


    聖都皇帝歎道:“傅老,真不必如此,在我還不是儲君之時,你就是我的授業恩師,你就當現在與你說話的是當初那個不成器的九皇子,不必這麽拘謹。”


    當年帛木聖都先帝有九子,皆是人中龍鳳,才華無雙,不管是按照長幼還是資質,龍椅本不該歸屬於末端的九皇子,不過前麵的皇子儲君先後暴斃,這張龍椅最後隻能轉到九皇子麵前。


    傅羨低頭恭敬道:“聖上當初是皇子,傅羨受先帝之命教導聖上,如今聖上已經貴為聖都至尊,傅羨何德何能,敢以師稱之?”


    靜心木屋內案上多紙筆,滿是聖都皇帝寫畫的痕跡,龍袍男子低頭看見一張龍生九子圖,伸手撫平紙圖,問道:“傅老,當初可曾想到這帝位會有我來繼承?”


    傅羨心頭一驚,仔細斟酌一番後,措辭嚴謹道:“聖上,傅羨心在聖都,不在朝堂。”


    聖都皇帝木染心大笑,握拳捶案,“好一個心在聖都,不在朝堂,傅老,單憑這一句話,作為我的授課先生,私自會見我那兩個兄長的兩筆賬,就此抵消。”


    身材高大的老者已經頭抵地麵,木染心搖頭道:“傅老,我不是找你問罪的,要是真的記恨在心,從我繼位到現在已經三十三年,帛木聖都哪能還有傅羨這人?”


    先帝九子,長子帝王權術爛熟於心,朝中群臣皆在其掌控中,賞罰分明,拿捏人心,可謂是滴水不漏。更為難能可貴的是,聖上木染心的長兄身懷一顆聖賢仁心,不光坐穩朝堂,更是立利民法於眾,身受聖都子民愛戴,還未繼承帝位,就被譽為是千古聖帝。


    隻可惜天妒英才,世厭聖君,先帝長子突然死於一場大火中,但是引起帛木聖都震動,因為死因太過於撲所迷離,當時聖都坊間都傳是皇儲爭奪,八子設計殺長兄,先帝盛怒之下還清掃了一番朝堂,八名皇子都挨個進聖木殿被審問,不過最後也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先帝因此思子成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最能服眾的長兄逝世,自然讓其餘皇子心生野望,既然都不是長子,那麽這張龍椅,誰都有資格坐!


    當時帛木聖都朝堂上分為八陣營,每個皇子派係不同,其中以二皇子和四皇子勢力最強,站在九皇子這邊的人數最少,傅羨當時雖然沒有反水對付木染心,但是也確實聯係過其餘兩位皇子,想要當那扶龍之臣,隻不過天意弄人,讓人大跌眼鏡,因為前麵七位皇子先後暴斃,最不被看好的九皇子反而順理成章的繼承了大位,成了帛木聖都之主。


    而成帝之後,眾人才發現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九皇子手段之高,剛坐上龍椅,九皇子就傳下皇命,於內追封八位皇兄,於朝堂上安撫眾臣,於外大赦天下,頒下“諫聖令”,但凡有人指出他這位聖都之主的做的不好地方,言之有理,有人附議者,可得黃金千兩,良田百畝,有朝堂官員諫聖,可官升一級,期間若有阻礙上諫者,無論是何人何職,皆斬之。


    當時追隨木染心的重臣曾借著聖心大悅之時試探過聖意,“聖上,諫聖令是否不妥,聖威不容冒犯,若是上諫者觸怒聖上,聖上到時候賜之心生不滿,斬之惹人非議,到時候如何是好。”


    “愛卿言之有理。”


    聖都皇帝笑道:“既然這樣,上諫者賜丹書鐵券,免其一死,這樣就算是讓朕惱火,也可免其一死,隻管上諫。”


    宴會群臣莫不震撼,從此以後,帛木聖都徹底尊木染心為帝,再無人非議。


    傅羨咬牙道:“是傅羨愚昧,不懂聖意。”


    聖都皇帝坐在案前,潑墨提筆,“傅老,君臣芥蒂今天就算是揭過去了,今天我召你來這裏,主要是想問你一件事。”


    老者不敢抬頭,“傅羨知無不言。”


    宣紙上躍出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既有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又有溫柔春風的綿柔之意,聖都皇帝緩緩道:“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他?


    傅羨不敢揣摩聖心,又不知何意,隻好開口問道:“聖上,他是指?”


    宣紙上二字是一個人名,聖都皇帝輕笑道:“傅老離開帛木聖都二十年,如果連這都要朕指名道姓的說出來,是不是有些太可笑了。”


    這是聖都皇帝跟老者言談中第一次以朕自稱,傅羨冷汗直流,恍然大悟。


    “聖上,您指的是那位?”


    聖都皇帝不再說話,麵前宣紙上兩字共計十畫。


    七畫為張,三畫為三。


    張三!


    張三被囚罰離南鎮十年,有六人盤膝坐虛空,配合鎖龍釘結成大陣,鎮守這一方天地,防止男子擅自外出。


    傅羨就是其中之一,坐鎮東方,在張三離開離南鎮的時候,還出言詢問是否不妥,結果被男子一個眼神過來,立刻就閉上了嘴。


    傅羨他們六個心底有自知之明,所謂鎮守,其實不過是擺個形式,裝裝樣子,誰能鎮守住那位?可能有人能,但絕不是他們六個!


    傅羨不明白為何聖上突然之間會向他詢問張三,謹言慎行道:“聖上,我雖然在那坐鎮二十年,但是真正接觸過那位的次數,隻有兩次,一次是奉命前去之時見過,再就是破開鎖龍釘封印之後,麵對麵的見過那位一次,僅有這兩次而已,所以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我接觸不多,實在是不好妄言。”


    “哦?”


    聖都皇帝對著毛筆嗬了一口氣,“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仔細迴想,傅羨說道:“二十年間,完全從他身上看不出什麽謀劃,就像是融入進了塵世裏,每天挑水打鐵,鍛兵鑄器,沒事時候會站在街巷裏看人下棋,有熱鬧時會去酒樓裏聽書,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就沒有什麽別的異常?”


    傅羨躬身道:“沒有,除此之外,除了跟一個老者和孩子走的稍近一點,再沒有什麽異常。”


    “孩子?你上次迴來的時候我聽你說過,就是那個叫什麽…”


    聖都皇帝迴想道:“董難言?好像是一個氣數不怎麽好的小家夥。”


    傅羨點頭道:“聖上所言正是,隻是一個命理氣數差的孩子,不過能得到那位的垂青,這氣數其實也不差了。”


    “張三,張三…”


    聖都皇帝手指輕敲案上宣紙,歎息道:“不曾一見,實屬遺憾。”


    身上的龍袍傳出陣陣龍吟,聖都皇帝狹長的眸子中閃過一道精光,感慨道:“鎖龍釘,鎮穴鎖脈,隻有一顆,都讓朕感到隱隱間有種不得意的束縛之感,真不愧是龍類龍氣的克星。”


    在破開封印之後,張三將鎖龍釘送給坐鎮上空的六個人,傅羨得到其中之一,此刻老者誠惶誠恐道:“聖上…”


    聖都皇帝搖頭道:“不是要問你的罪,我隻是感歎,僅僅一顆就有這樣的威力,九顆加身,竟然還是不能鎮壓住他,真是讓人心生震撼。”


    從案旁起身,聖都皇帝走出靜心屋,傅羨跟在身後,不知這位聖都之主要幹什麽。


    “傅老,你知道楚天寒已經去往大源了嗎?”


    傅羨在帛木聖都沒有一官一職位,不過按實力來說,不屬於最強那一列,卻也是中流砥柱,“不瞞聖上,當時動靜不小,我確實有所察覺,但是不知道是去往大源。”


    靜心屋外有一條林間小路,站在這條路的盡頭,聖都皇帝輕聲道:“你覺得大源怎麽樣?”


    傅羨再次跪伏在地上,以手指天,“天地明鑒,我傅羨人在帛木聖都,心在帛木聖都,絕無任何二心!”


    聖都皇帝一愣,單純是想聽老者發表一下看法,沒有想到傅羨來這麽一出,看來今天是給他嚇壞了。


    讓驚魂未定的傅羨迴去休息,木染心獨自一人站在林間小路上,抬頭凝望著抽長出嫩芽的枝條,男子問道:“怎麽樣?”


    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在聖都皇帝耳邊響起,“王上放心,沒有泄露出去一句。”


    濃鬱的龍氣在身後形成一張龍椅,有這道聲音保證,聖都皇帝揮臂砸向龍椅,臉上怒意滿滿,“做夠了這張椅子!”


    手臂在龍椅上方停住,木染心臉色一變再變,終於是低頭歎息一聲,放下了手。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廢物,沒有膽子?”


    聲音迴蕩在林間小路,“已經很好了。”


    目光往上看,聖都皇帝突然笑道:“若是有可能,朕真想去見一見獨孤無雙,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誰給他的膽子,他怎麽敢!”


    男子突然黯然。


    誰說龍椅之上至高無上?


    若無旨意。


    王不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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