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宗春、夏、冬三季極短,秋季極長,此刻已經一月份,但是卻是沒有一場雪降下。


    相貌俊俏的青年男子沿著登山路緩緩前行,掩藏住往日的孤傲神色,笑容和煦的向對他恭敬問好的山上弟子略微點頭。


    等到前方無人,男子臉上轉露出一抹陰狠之色,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身為宗主的親傳弟子,宗門大師兄,他才是那個以後繼承宗主之位,帶領落葉宗的人!


    放眼落葉宗,隻有葉淨師叔祖的弟子比他修為更高,可葉知秋不問世事,隻修大道,在葉華卸下宗主之位後,根本不會跟他爭搶,本來想著憑著修為出眾,再追求到師傅的女兒葉芷師妹,順其自然的繼承宗主之位,可劉耀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一個董難言橫空出世。


    百竅齊開,天資猶在葉知秋之上,甚至夢幻般的一日內連破兩境,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可這些都不是讓劉耀擔憂的,就算董難言天資再高,從小就在落葉宗長大的青年也能憑借手腕將其壓製下,修為高又怎麽了?等他成了宗主後,不過是他的打手罷了。


    真正讓劉耀在乎擔心的是,往日裏就算是他邀請,也百般推脫的葉芷師妹,竟是沒事就往金柳峰上跑,前幾天,更是有人說看到董難言攙扶著葉芷去了藥峰。而且宗門裏,似乎大家都對這個和善可親的小師叔好感與日俱增,更是有人敢拿董難言跟他對比。


    神通樓上那兩個大言不慚的弟子,已經被他安排去冷清的山頭閉關了,不過治標不治本,既然有人說出了這種話,就說明還會有人再說。


    再這樣任這個少年發展下去,師叔祖百般嗬護,師傅放心,師妹傾心,師門歸心,那宗主之位豈不是跟自己無緣了?


    山路上,劉耀心中念頭種種,最後化為一聲陰笑。


    “師叔,別怪我。”


    掌戒峰,是執掌落葉宗戒律的山峰,本來葉華成為宗主後,是想著讓師叔葉澈坐鎮此峰,掌管戒律,但葉澈生性自由,門下連個弟子都沒有,哪裏會接這種差事,所以這座山峰就交給了曾經是別派宗主的何長老,老者當初因為宗門被滅,投入落葉宗,多年來勤勤懇懇,葉華到是對其放心。


    掌戒峰山洞內,何長老見到不請自來的青年,笑道:“什麽風將師侄吹來了?”


    突然,正要起身的何長老身子一僵,一把長劍距離頸部不過一尺。


    壓下心頭慌亂,何長老驚訝道:“劉耀師侄,你這是何意?”


    將從長生樓中取出的長劍放下,劉耀笑道:“今日有幾句話參悟不透,所以來向何長老請教一二。”


    不知道劉耀葫蘆裏賣什麽藥,交疊在腹前的雙手微微一動,一根銀針被老者雙指撚住,“但說無妨。”


    青年輕輕踱步,輕誦道:“入落葉宗以來,並未擅殺一個森骨域弟子,他日森骨域攻上落葉宗,萬望娘娘體諒,我何某人定當…”


    山洞大門轟然關閉,何長老滿臉震驚,“劉耀,你胡說些什麽。”


    似笑非笑的劉耀對震驚而起的何長老笑道:“我可不是胡說,這都是信上說的,落葉宗執掌戒律的何長老,我說的是也不是?”


    慌亂中殺機起伏,何長老心裏盤算著,殺了這個知曉他秘密的劉耀,需要付出什麽後果。


    登樓境五層的劉耀絲毫不慌,輕輕坐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品過一口茶水,對著老者嘖嘖稱讚道:“何長老不愧曾經是一宗之主,這份磅礴修為,咱們宗裏,除了兩位師叔祖,我師傅葉華和神通樓、神兵閣的兩位長老外,當真是難逢敵手。”


    何長老輕笑一聲,“不怕我殺了你?”


    聽到青年這麽說,老者已經不那麽擔心了,眼前男子定是有所圖,不然若是要拿下他,怎麽會一人前來?


    嘴裏吐出破碎茶葉,劉耀放下茶杯,“當然怕了,何長老手中那根本命銀針,殺我可不就是分分鍾的事麽。”


    男子譏笑一聲,“不過殺了我,恐怕何長老的那封感人肺腑的著作,可就要在落葉宗公之於眾了,就是不知道,何長老這身本事,能不能承受住我兩位師叔祖的雷霆一怒。”


    何長老沉下眉毛,“說吧,你想要什麽?”


    劉耀哈哈一笑,“何長老果然是聰明人,不糊塗。”


    隨著男子輕輕開口,何長老渾身一顫,一臉不敢置信。


    男子正在靜等他的答複,老者思量片刻,既然把柄在別人手裏,別無他法,既然如此,那就富貴險中求了。


    “老夫答應了。”


    等於和男子綁在一根繩上的老者搖頭笑道:“師侄啊,師侄,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知道老者震驚歸震驚,但是一定會答應的劉耀輕輕一笑,“師叔承讓了。”


    ————


    山上,董難言心裏又開心又難過,除了外人在場才說上一句話的宋皆宜終於跟他說話了。


    不過少女的話,讓少年漲紅了臉。


    走過路過的宋皆宜噗嗤一聲,看著在紅色宣紙上寫字的少年笑出聲來。


    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打算著寫副對聯貼在門上的少年看著剛剛完工的作品,疑惑道:“怎麽了?”


    本來還是想對董難言冷著臉,但是看到對聯上字,宋皆宜實在是沒忍住,“財源廣進滾滾來,幸福長命百歲安。”


    宋皆宜笑彎了腰,“你還少一個橫批,是不是要叫事事如意?”


    董難言本以為少女笑的是他字醜,但是沒想到是笑內容,不解道:“這樣寫有什麽不對嗎?我看我們鎮子裏,過年都是這麽貼的啊。”


    宋皆宜收起笑容,董難言的字跡雖然不出彩,但也是工工整整,隻是這內容確有問題,“是,這幅對聯放在山下就是好對聯,但是在山上,說它是咒人也不為過。”


    指著那句幸福長命百歲安,宋皆宜說道:“修行就是為了延命,長命百歲隻是普通人的願望,對於修行人來說,要不是意外橫死和打鬥廝殺中隕落,修成凝神就可活百餘歲,登樓更是一層延命二十載,更不提那些增加壽元的天才地寶,所以你寫百歲安,這跟咒人沒有區別。”


    本來還想著寫些送給兩位師叔,趙長老,周搖,葉芷的董難言恍悟,少女說的在理,是有些不妥。


    董難言謝道:“多謝宋姑娘提醒。”


    說了這麽多話的宋皆宜白了一眼董難言,伸手拍在嘴上,轉身就要走,恢複冷戰。


    “宋姑娘。”


    董難言叫住宋皆宜,見過少女在山邊以枯枝寫字,字跡大氣磅礴,氣韻生動,比自己的字不知道好多少倍,董難言問道:“宋姑娘,能不能幫我寫些字?”


    有心拒絕,但是想到少年差點惹出笑話的內容,宋皆宜停下腳步,迴身拿起桌上的筆,狠狠瞪了一眼董難言,“欠你的!”


    見到少女願意,董難言笑了起來,“是我欠宋姑娘的。”


    等著董難言說內容的宋皆宜小聲嘀咕了一句,“還的起嗎?”


    沒有聽到這句話,苦苦思索內容的董難言說道:“給葉淨師叔的,就寫修為增進機緣在,撐舟渡海又一春。”


    提筆寫字後宋皆宜豎起大拇指,“你師叔沒白疼你,這馬屁拍的不錯。”


    董難言搖搖頭,“貼對聯,不都是圖個好兆頭嘛。”


    “那倒是。”


    宋皆宜點點頭,“橫批呢?”


    董難言笑道:“就寫更進一步吧。”


    隨著少年口述,少女提筆,一副副對聯完工,清秀中不失大氣,神韻出眾。


    看著僅剩三張的宣紙,董難言有些犯愁,給葉芷的,該怎麽寫呢?


    “風姿出眾靈秀在,細雨微風天轉晴?”


    “宋姑娘,你這麽有見解,你幫我想想,要是給葉芷姑娘的,我該怎麽寫?”


    準備寫完最後一幅對聯的青衣少女停下筆,“你自己寫吧,我寫累了。”


    少女走向木樓,頭也不迴。


    摸不著頭緒的少年自顧自道:“我也沒惹到她呀。”


    屬於宋皆宜的屋子裏,走進屋的少女看著窗邊被絹布蓋住的玉佩怔怔出神。


    本來將玉佩被掛在窗邊,打算“散味”後在還給董難言,隻是每當少女看到這塊玉佩的時候,腦海裏就會閃過那一日少年擋在她身前出劍的畫麵。


    煩死了。


    宋皆宜說累了,董難言隻好自己提筆寫下那副對聯,將一副副對聯收好,放進儲物袋裏,下了金柳峰。


    溪水旁沒有見到周搖,董難言就先去將對聯送往兩位師叔的山上,親手送出後,去往歸根山。


    位於落葉宗中心,山頭不是最大,卻是蘊含靈氣最多的歸根山上,董難言沒有走進山上那座府邸,,將對聯送給門口侍立的下人,道過謝後,轉身下山。


    在豢養浮光鶴的山頭,沒有遇到周搖,將對聯讓他的師姐幫忙轉送後,董難言返迴金柳峰。


    葉淨、葉澈所在的兩座山峰上,收到董難言送的對聯,兩位老者都是開懷不已,葉澈一揮手,對聯便自動貼在門上。


    修行人一個閉關,也許就是三年五載,道行深的,甚至百年千年,所以對過年來說,不是特別看重。


    站在門外,門上的大紅宣紙格外顯眼,葉淨對著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再去取點宣紙來,給咱們大殿也換上。”


    看著忙忙碌碌下山去的人影,老者笑道:“多了些人氣兒。”


    返迴金柳峰的董難言不知道,隨著兩位師叔貼上對聯,落葉宗內掀起了對聯狂潮。


    有人在洞府門口提下,“今年凝神不要緊,來年就能踏樓頂。”


    有人屋前貼著,“神通一年一年深,道行一日一日廣。”


    各種各樣,花樣百出。


    不過最讓人震撼的,還是周搖師傅的那座山頭,那掛在山體兩側的巨型對聯。


    “天上掉靈寶。”


    “地上撿仙藥。”


    中間三個橫批大字,龍飛鳳舞。


    “好運來!”


    一時間落葉宗內,氣氛喜慶,便是那白骨娘娘殺進落葉宗的陰霾,都好像在充滿好兆頭的對聯下消散了幾分。


    歸根山上,葉芷看著對聯上工工整整的兩行字,喜笑顏開。


    周搖的屋子裏,先前對他沒有好臉色的師姐笑著將對聯放在屋裏,對著男孩說了一大推好話,這才離去。


    將對聯握在手裏,沒有打開的男孩神色複雜。


    夜裏,在一兩個時辰前聽到樓下腳步聲,知道董難言迴到木樓裏,輾轉反側的少女,又拿了一塊絹布,壓住玉佩。


    知道雖然是少年無禮了些,但是那日確實是為了她好,宋皆宜想了想,走下樓,輕輕敲了敲房門。


    換生湖邊,她替他挨了一掌,他說“今天,謝謝你。”,金柳峰上,他擋在她身前,少女覺得,雖說互不虧欠,但還是要跟他道一聲謝,不然心裏總覺得不舒服。


    敲了半天,明明屋子裏有聲音,但是卻沒人開門,以為少年不想理她,宋皆宜站在門口說道:“喂,那天謝謝你啊。”


    沒人迴應,嘟囔一身就要返迴樓上的宋皆宜突然停下腳步,少年的屋子裏傳出一陣響聲,好像是有人倒地。


    以為董難言出了什麽事,一掌拍開門的宋皆宜見到屋裏景象,愣在原地。


    穿著粗布衣衫的少年,一手被滿頭淩亂的頭發纏住,一手握著一支青翠發簪,倒在地上。


    一直鼓搗頭發,想編出一個發髻圈,將發簪插上,束起頭發的少年不想讓少女看到這幅窘態,低著頭。


    在門口呆滯好一會的宋皆宜扶起董難言,看著少年手中的發簪和被頭發纏住的右手,笑問道:“你束發幹嘛?”


    少年低頭看著手中這青翠顏色,他也不想束發,可是今天,是少年的生日,過了今天,留給他的命,就隻有五年了。


    心思入微的宋皆宜小聲問道:“今天是你束發的日子?”


    十五歲就要束發,少年點點頭道:“抱歉,嚇到宋姑娘了。”


    右手怎麽也拽不出,被頭發係在裏麵,見到董難言姿勢古怪的解著頭發,宋皆宜生怕下一刻那滿頭黑發被少年拽下來。


    “你別動。”


    讓少年坐好,小心翼翼的解開少年係成扣的頭發,宋皆宜啞然一笑,這哪是編發髻圈,這分明是給頭發打結。


    “有你這麽編發髻的?”


    “那該怎麽編?”


    纖纖玉手靈活的將黑發撚起,宋皆宜突然臉色一紅,男人的頭,摸不得,何況是幫著束發。


    有心不管,但是想到少年那笨拙的手法,少女心裏默念一聲,“送佛送到西。”


    站在董難言身後,宋皆宜用梳子梳理了一下少年頭發,把右手放在頭發根部,左手擰頭發,把散發擰成發束,然後在頭頂上盤發髻圈。


    屋子靜的隻有手指摩挲發絲的聲音,甚至靜坐中董難言能聽到身後少女的心跳聲,當然,也有他的。


    伸手向少年討要那支發簪,輕輕的插進發髻圈內。


    宋皆宜走到少年身前,滿意一笑。


    不知道是何樣子的董難言問道:“宋姑娘你笑什麽?”


    “沒事,還挺好…”


    宋皆宜滿不在乎道:“還行吧。”


    束起發就行,董難言笑道:“謝謝宋姑娘了,宋姑娘有什麽事?剛才我手忙腳亂,沒有聽清你在門口說了什麽。”


    都幫你束發了,還想聽謝謝?


    向自己房間走去的少女笑道。


    “你的門壞了,該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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