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山東北外四十裏,一座馬車向著北方一路疾馳,四周十餘個書生策馬相隨左右。明眼人一眼便知,這是大儒鄭玄的車駕,身邊諸多儒生便是崔琰、公孫方、趙商、郗慮、王基、國淵等鄭門弟子。


    “子尼。”


    崔琰與國淵並駕齊驅,走在馬車道的左側,眼看離潁山相去已遠,終於忍不住問道:“往日書會大師向來逗留許久,為何大師今日走得如此匆忙?跟幾位老朋友一個招唿都不打?”


    國淵一聽,不由望了望旁邊的馬車,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崔琰輕歎一口氣,不由無奈。


    “季珪、子尼,你二人是不是心存疑慮而不敢言?”


    突然間,馬車內傳來鄭玄滄桑沉穩的聲音,兩位高足都是一愣,同時低頭道:“弟子失禮,請老師解惑。”


    “罷了。”馬車裏鄭玄深深歎息,低聲道:“鴻豫,停車。”


    駕車的正是郗慮郗鴻豫,聽到鄭玄的命令,立刻勒住馬韁,迴身道:“老師,可是有什麽事麽?”


    “扶我下車。”鄭玄費力地起身,身邊國淵、郗慮連忙伸手扶住。鄭玄一指道旁草地:“來,我們一起坐下聊聊。”


    十餘位弟子圍繞鄭玄,坐在草地上細心聆聽。


    “想必你們都不明白,為什麽我會匆匆離開潁川。”鄭玄眺望潁山的方向,低聲道,“此來潁川,我本想問問天下局勢將來如何,卻不料張角竟然比我早到一步。”


    “老師見過了張角?”公孫方等人入門較遲,根本不知道鄭玄與張角的交情何其深厚,難免驚唿出聲。然而,郗慮和崔琰確實知道這兩人交情極深,故而在明白太平道必然造反之後從不提張角二字,一聽張角到了潁川,神經登時為之一凜。


    “他何止見過我,楓林劍聖王翰、魏郡太守孫原孫青羽他都是見過了的。”鄭玄一聲苦笑,“想不到他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竟然以這種身份逼我離開潁川。”


    郗慮、崔琰兩人互視一眼,已是明白大半。


    “張角他告訴我,隻要我一離開潁川,他便動手攻擊潁川,他要第一時間打下豫州。”鄭玄話音未了,公孫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那老師為何還這麽早就離開潁川?”


    鄭玄道:“因為孫原,張角提前見過了孫原,讓我始料未及。我以為他不遠千裏來到潁川隻為見我一麵,沒想到他隻為了孫原來的。”


    “孫原以十七歲未及弱冠之齡便官拜魏郡太守,他的背後不是當今天子,就是宦官,再不然便是即將升任大將軍的何進,反正絕非士族門閥的弟子。”


    “張角親自來見孫原為得就是希望得到孫原的幫助,卻想不到,他看錯了孫原。”鄭玄說到這裏,不禁微微一笑:“你們說說,孫原是誰的人?”


    “他絕對是天子的人。”郗慮脫口而出,冷不防周圍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盯著他,國淵就在他旁邊,不禁問道:“可以見得?”


    “這……”郗慮一時語塞,看了看鄭玄,得到後者允許之後,才解釋道:“孫原姓孫,如果姓氏不假,那麽他就絕非門閥大族的子弟,到如今還沒聽說有孫氏大門閥,況且從近幾日情景來看,朝中盧植、王允幾位大人對其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可見其人並非正根兒的士族出身。”說道這裏,王基迴憶起當時情景,不禁補充了一句:“況且,此人並不甚守禮法,據說與兩位姊姊甚是形影不離。”


    “不錯,而就其之談吐舉止來看亦不像是宦官的人。”郗慮說到這裏,便微微頷首道:“那日初見孫原,他便問我老師身體如何,舉止之間甚是關心。如果是宦官的人豈會如此噓寒問暖?”


    “孫原不是對我噓寒問暖啊,他是在意張角的態度。”鄭玄手捋長髯,“你們以為陛下這一輩子就那麽心甘情願在宦官的操控之下麽?”


    場中諸人豁然而醒,原來如此。


    “陛下走得這手好棋啊。”鄭玄眉宇間透出一股興奮之氣,“當今天子長大了,終於要開始他的反擊了。你們還記得一個月前發生過什麽事情麽?”


    崔琰連忙跟上:“一個月前,孫宇官拜南陽郡太守。”


    “還有何進,想來準備要當這個大將軍了。”鄭玄道:“如此,你們還不明白麽?”


    “陛下英明果決,想借助這次太平道造反一事,奪迴朝堂內外的所有權柄啊!”


    眾人恍然大悟,到此才明白這一切竟然是當今天子的秘密布局。郗慮深吸一口氣:“兩個個年輕人搖身一變變成一郡太守,一下子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控製住了兩個個郡國,讓何進出任大將軍,一來是為了以防太平道禍亂帝都,二來是拔高手中的兵權,三是為了震懾帝都之內那些危險分子。當今天子當真是一位奇才!”


    鄭玄搖了搖頭,歎息道:“堂堂大漢天子,竟然要用這種禍亂天下的法子才能奪迴自己失去的皇權,他又如何算得上是一個好天子?”


    “真正的英雄,是那個孤注一擲的張老頭啊……”


    “按大師說來,張角已然明白天子的所有布局了?”


    突然不知從哪裏傳來的聲音,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十丈之外,赫然站著一位玄衣公子。


    孫宇!


    “南陽太守孫宇!”崔琰倒吸一口冷氣,剛才路上四野無人,此人究竟是何時出現在這裏的?!


    諸多弟子一見孫宇,沒來由的緊張起來,甚至有幾人已經伸手搭在隨身佩劍的劍柄之上。


    孫宇的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輕輕笑道:“各位何須如此,孫某此來是為了問大師幾個問題而已。”


    鄭玄抬起頭,同樣麵帶微笑,反問:“不知,孫太守想從鄭玄這裏知道什麽呢?”


    “孫某聽說大師與張角相交莫逆,聽大師適才那番言語,恕在下冒犯——如若不是張角親口告知,大師怕是不會猜到天子會有如此布局吧。”話音到此,孫宇嘴角的笑容更甚。


    鄭玄仿佛對他的想法了然於胸,又反問道:“你到底想明白什麽?”


    “無他,孫某隻想問問大師可否知道張角下一步的動作。”


    “孫宇!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崔琰一聽此語,登時怒火中燒,霍然起身,“嗆喨”一聲,已是拔劍在手!


    周圍幾位弟子亦是同時起身拔劍,郗慮亦在此列,然而郗慮的劍卻未出鞘,因為有一隻手按在了他的手上,他的劍直接被壓在鞘內,動彈不得。


    “這麽多劍都已出鞘,就不怕誤傷大師麽?”孫宇一聲冷笑,天下能有幾人能有在他麵前拔劍的資格?刹那間,一身劍氣噴薄而出,直逼鄭玄諸人!


    崔琰、王基重人登時發覺周身氣機緊鎖,竟然一股磅礴壓力當頭罩下,手中一鬆,六七柄佩劍脫手而出,被遠遠逼飛。


    唯有鄭玄麵不改色,笑道:“孫公子不過隨口一說,你們幾個拔劍卻是做什麽?還不退下?”


    在公孫方的扶持下,鄭玄吃力地起身,道:“張角畢竟是張角,縱然與我相交莫逆,若是事關他密謀之事,絕然不會同我明言——此語,建宇公子信否?”


    孫宇鬆開郗慮,笑道:“大師所言,在下斷無不信之理。”


    鄭玄讚許似地點了點頭,又道:“如果老夫所說不錯,太平道仍會派人殺我。”


    此語一出,就連孫宇也不禁微微變色。


    誰都知道鄭玄、張角兩人相交莫逆,如今鄭玄卻說出這等話來,卻不是自毀其說,令人無從信服?鄭玄的一眾弟子並不知曉他在潁水之上曾遭刺殺,如今亦是各自震撼。


    “難道大師所指……”孫宇點了點頭,“在下了然。”


    “那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建宇公子可否答應?”


    “如是護衛大師安全,在下當盡力而為。”孫宇微微點頭——若是換做孫原在此,免不了禮儀盡至,然而是他孫宇,斷然沒有“盡禮”的道理。狂傲如他,能有幾人入得眼來?


    “如此,那我們便接著走吧。”鄭玄衝幾個弟子一點頭,又衝孫宇道,“那身後諸事,便勞煩建宇公子了。”


    郗慮眼見得孫宇不再威逼,連忙轉身為鄭玄準備車駕,一抬頭,卻發現遠方馳道上有一個人影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不待他迴神,眼前玄色一閃,孫宇竟已是站在身前馳道正中,遠遠地竟似直麵遠處那人影。


    “保護大師,來者不善。”


    短短八個字,孫宇再一次向前閃出,這一閃,便有二十丈之遠。


    郗慮極目眺望,卻發現遠處那人影望去似有三四裏遠,再一看卻隻有一二裏遠近,最後,卻是離孫宇隻有十丈遠近。


    “閣下可是南陽太守孫宇?”


    來人一身灰袍,蒙住了頭臉,看不見臉,身材確實與常人無異。仿佛是個平頭百姓。


    “正是孫某。”


    年輕的玄衣公子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閣下若是一個人來,孫某勸你此刻便迴去。”


    “嗯?”那人頓時一愣,不明白孫宇話中的意思。隨後他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沒有人看到孫宇出劍的姿勢,甚至沒有知道他是不是出了劍,隻有那一抹陽光下都閃爍著光芒的流星劃過,便隻看到一顆噴血的頭顱遠遠的飛了出去,和一具沒有頭顱、斷頸處猶在噴血的軀幹。


    一劍瞬殺!


    然而卻沒有人驚奇,因為在這個人出現的地方又出現一個人,一個散發著恐怖氣息、同樣全身籠罩著一身灰袍的人。


    “本尊以為以他的實力,就算是你要解決他,也要多費些功夫,想不到你的實力還在我的想象之上。”


    孫宇遠遠望向那個人,臉上笑意更甚:“如不殺他,你豈會現身。”


    “看來今日本尊親自跟來是對的,鄭康成果然沒那麽好殺。”那人輕蔑一笑,“此人乃我太平道黃天部三位護法之一,武功已是不凡,想不到竟被你一劍斬殺,劉宏那天子重用你,也算是有點頭腦,能想出那等利用我太平道的法子,算他不俗。”


    孫宇微微抬眉,淡淡問道:“你是何人?以你的身份,在太平道中已是不低。”


    “地公張寶!”


    那人伸手將身上灰袍摘下,露出了裏麵黃色的黃天袍。額頭上束著黃巾,一雙虎目微露兇光,身長七尺有餘,左手中便是其揚名天下的神兵——藏鋒劍。


    若是孫原在此,便能看出,張角年紀比張寶高出不少。眼前的地公張寶雖也是白發漸生,看上去頂多隻有四五十歲年紀,張角卻已是年過六旬了。


    “原來是你?”孫宇暗暗點頭,原本就料到來人身份不低,但想不到為了殺鄭玄竟然出動了黃巾軍三位最高首領之一的“地公”張寶。


    詭異笑容一閃而過,隻聽玄衣公子輕聲冷笑:“張角若是知道你兩次派人刺殺鄭康成,怕是不能善了罷?”


    對麵的劍客雙眉一擰,殺氣勃發。


    “久聞‘藏鋒’名揚天下,已成了堪於天道的絕世高手,不知今日孫某可有機會見上一見?”


    張寶注視著地上的屍體,冷哼一聲:“如你所願!”


    張寶確實是個高手,三十年前便已成名,如今已是當今天下僅次於天道八極的高手。可他卻不敢輕視孫宇,不久之前,眼前的這位玄衣公子便瞬殺了黃疾部的右護法尚玉令,如今更是在他麵前,輕而易舉地擊殺了黃天部的右護法鍾懿,怎麽能不令他謹慎?


    藏鋒劍一寸一寸慢慢離鞘,這柄出自神兵山莊的寶劍跟隨張寶三十年至今,仍然如剛出爐一般,寒芒四射。


    孫宇凝視著藏鋒劍,左手虛抬,銀白色流光劍氣極速聚集,片刻之間已有拳頭大小。


    張寶拔劍在手,輕聲冷笑,藏鋒劍猛然向前,八道混元劍氣豁然斬出!


    這是張寶“天玄八卦劍”成名劍招,當世能瞬破的人寥寥無幾。


    孫宇左手輕推,流光劍氣瞬間噴發,如同漫天流星一般砸向那八道破空而來的混圓劍氣。


    滿天星雨,銀白色的流光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那麽不真實,但依然耀眼奪目,這便是狂傲絕世的流星劍氣。


    兩大絕技轟然相撞,頓時四周炸開層層氣浪,方圓百丈之內瞬間飛沙走石!


    鄭玄看著遠處兩大絕世高手的針鋒相對,衝身邊崔琰道:“上車,繞道而行。”


    崔琰看了看遠處的戰團,吞了一口口水,手忙腳亂地和郗慮等人把鄭玄扶上車,一起掉頭迴陽翟,重新從另一條馳道前往北方。


    “大師且慢!”


    紫色的身影恍如雲煙,乍然出現在馬車的正前方。


    “孫原?”


    崔琰、國淵雙雙勒馬,“你也來了?”


    “不得無禮!”鄭玄一掀車簾,放聲嗬斥。


    孫原看見鄭玄,躬身行禮,笑道:“大師走得匆忙,原隻能半路攔車了。”


    猛然間“轟”地一聲炸雷在耳邊想起,崔琰等人臉色大變,猛然向聲響處望去,隻見一棵巨大的斷樹高高飛起,對準這邊鄭玄車駕狠狠砸了下來!


    孫原眉頭微皺,一聲“小心”脫口而出,步下閃出十丈,屈指而出一記劍氣,將那棵飛樹轟然打得粉碎,半空中仿佛下了一陣木屑雨一般。


    “此地不宜久留,大師還是先行離開吧。”孫原依然皺著眉頭,不知想起什麽,轉身又對鄭玄道。


    “怎麽,孫太守覺得建宇公子不是張寶的對手?”鄭玄捋須而笑,仿佛不遠處的爭鬥與他渾無關係,更不覺身邊諸弟子都是全身緊繃,唯恐出半點差錯。


    “我怕的是太平道不僅僅來了一個張寶。”孫原低頭思慮,道:“在下護送大師一程,大師立刻趕往汝南。”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汝南?”鄭玄奇道。


    “張角不正是在汝南現身的麽?”孫原笑笑,“最危險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麽?”


    鄭玄哈哈大笑,轉身上車。


    諸弟子見鄭玄終於上車,唯恐遠處戰團禍及此處,連忙七手八腳把鄭玄扶上車,急忙忙上馬,立刻揚鞭疾馳而去。


    孫原目送馬車飛奔,麵帶微笑。突然間笑意全無,飛身而出,瞬間打出一道“流魂”劍氣!


    “砰!”


    巨大的轟鳴聲從馬車頂上噴出,異變陡生!


    “兩大高手針鋒對決,此等場麵不是相見就能見得的。大師何必走得這麽匆忙。不如先留下來觀戰罷!”


    一陣狂笑間,便是磅礴剛勁將馬車生生壓住,一圈氣浪四麵激射,四周弟子們不及反應,便被遠遠震飛了出去,數匹馬匹長嘶,竟是被生生震斷脊椎而死!


    孫原止步。


    鄭玄的坐車,兩匹馬已被震死,韁繩盡數斷裂,就連車輪都已經四分五裂,唯一完整的隻有那間車廂!


    孫原望著馬車頂上那個人,剛才的氣浪與流魂劍氣同歸於盡,兩者皆無損傷。然而他卻能夠感覺到那人可怖的實力。


    “康成啊,你本來武功不低,怎麽這幾個弟子都那麽不爭氣?”


    那人狂笑如入無人之境,孫原在他麵前亦被無視了一般。


    難道他也是和張角一般的人物?孫原凝起目光,負手而立:“閣下這般無禮,也不怕傷著了鄭玄大師?”


    那人仰天大笑:“小子,鄭康成三十年前就成名了,以他的武功資曆,那裏輪得到你廢話半句!”


    孫原心中驚訝,按此人說法,行將就木的鄭玄大師竟然也是武道中人?相識多日,他不相信以他的眼力竟然會走眼。


    殘破的馬車廂裏傳來鄭玄蒼老的笑聲:“一人賢弟說笑了,老朽一身武功早已盡廢,早非當年光景了。”


    一人賢弟?孫原腦中瞬間想起一人,那便是天道八極之一的“西堰先生”燕一人!


    天下有八荒,天上有八方,天道有八極。


    所謂天道,便是武林中武學修為最高的八位絕代高手的境界,更因這“天道”二字而立“天榜”,天榜上上八人便被稱為“天道八極”。當代天道八極便是“楓林劍聖”王翰、“大賢良師”張角、“太一神劍”東方正辭、“璿璣子”司徒南離、“北鬥真君”遙不極、“太行山客”龍俯雲、“西堰先生”燕愚人、“畫手”南宮擎天。八人代表了當今武道的巔峰,“天道八極”仿佛已成為無敵的象征。


    孫原和王翰交過手,憑借巧劍技勝得半籌,對張角的功力亦算了解半成,而如今,卻是真真正正地與天道高手一決高低!


    “既然前輩下垂,在下說不得要與先生一戰了。”孫原朗聲而起,步下飛退二十丈,一身紫衣泛起絢爛的光華。


    燕愚人笑哼一聲:“年紀輕輕,就用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麽?”手中劍光一閃,飛身而上,七丈劍芒瞬間凝聚,一劍斬下!


    張寶名次八極,確實當世數得上的高手,加之天性使然,霸氣尤盛,對麵僅僅一個剛剛弱冠之年的小子,將他一身武功竟是全接了下來,讓他如何不驚?!


    “砰!砰!”


    兩記重斬被孫宇兩道劍氣生生擊碎,張寶須發皆張,一身功力盡數凝聚,瞬間綻放出磅礴壓力向四麵狂飆而去!


    孫宇紋絲不動,然而一身衣袍竟是在風中鼓舞而起!


    凝眉,注目。


    他臉上再無笑意,話語聲音卻依舊淡然:“棋逢敵手豈敢不敬?”


    右手前伸,六道流光激射而出,盤繞一圈再度迴到手心,瞬間凝聚成一柄氣劍般地模樣——


    “傳說天道執掌輪迴?嗬……”


    他在劍風中迎風而上,右手劍氣在前身信然揮灑——


    “六道輪迴!”


    六顆流星,六道軌跡,仿佛就是代表著天上地下第一無二的六道,輪迴有六道,六道鑄乾坤,六道劍芒凝而不散,交錯纏繞,化作六顆流星,劃破長天!


    張寶看著迎麵而來的強大劍影,胸中油然而生一陣欣喜——多少年,不曾再遇到這般高手了?


    那一霎那,張寶不再把眼前不過弱冠的玄衣公子當成後輩,隻憑這一劍“六道輪迴”!


    “好!好!好!”


    他仰天長嘯,單手托天,身上氣浪翻滾,劍氣乘怒咆哮!


    八道巨大的劍幕衝天而起,以張寶為中心八麵散開,八卦印記在這高高的天空裏一閃而滅,無數的劍氣交錯激昂,在天空裏轟然綻放!


    在那虛空裏,張寶仿佛不世,仰天長嘯!


    四周氣息登時受到牽引,萬物氣機都被吸來,腳下大地輕輕震顫,就連整個天空仿佛都暗淡下來,被這一劍掩去了光芒!


    藏鋒劍高舉向天,劍身上劍芒吞吐,仿佛是劍的魂魄脫體而出,迎天咆哮!


    巨大的劍幕八麵合一,凝聚成一柄指天劍芒,對著那六道流光,轟然斬下!


    風起雲湧,上蒼變色!


    也許乾坤朗朗,天地明明,然而,在這一劍之下,一切都複歸混沌,顏色盡失。原本晴空萬裏的長天,竟然在刹那間風雲聚合!


    這是什麽力量?竟能改天、換地、掩蓋蒼穹?


    孫宇身在半空,一身衣袖在絕世天威之下狂舞不止,麵對高斬而下的巨大劍芒,淡然如一,仿佛不知自己已身臨絕境。


    迎著那柄巨劍,“六道輪迴”劍光四散,轟然崩裂,在這天道之威之下,六道流光分崩離析,一一破碎!


    無數破碎的流星隨著驟卷的長風,漫天雲霞片片撕裂,蒼穹之下竟凝聚出一個巨大的龍卷漩渦!


    他袖手凝眉,麵對這高斬而來的一劍,突然笑了。


    “錚……”


    一聲劍鳴響過長空,響過大地,響過無邊歲月,響過海角天涯。億萬載地沉靜,終於在今天蛻變而出!


    倚天出鞘!


    一道銀白色的流光,像似一顆璀璨的流星滑落長天,耀眼的光芒幾乎能與太陽媲美。九天之上轟然傳來金屬交擊般的脆耳聲音。


    那一瞬間,一道巨大的劍影自半空而生,迎著那掩蓋蒼穹的八卦劍芒,斜斜地一劍斬出!


    那一刹那,天地寂然。


    仿佛沒有天威現世,沒有地麵崩裂的聲音,沒有兩大神兵的曠世交擊,沒有那高斬而下的絕世劍芒,也沒有那一聲清脆卻蓋過天地的劍鳴。


    仿佛海市蜃樓般,兩道劍芒定格在半空,璀燦若漫天水晶,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絢爛的光芒。


    “嗆啷——”


    一道似有若無的聲波四散開去,緊隨其後,是一聲清脆地“砰”!


    張寶手下,那擎天劍芒輕輕一顫,便瞬間產生細微的裂縫,“哢哢哢”一陣脆響,那不世天威的絕世劍芒便化作漫天碎片,轟然碎裂!


    流星再無阻隔,一道慧尾劃過天際,衝天而去!


    張寶滿臉驚色,一口鮮血猛然噴出,從高空中瞬間墜落下去!


    竟然一劍分勝負!


    張寶不明白孫宇怎麽破了那集天地氣機的一劍,那一劍自練成之日起就從未被破過!他相信孫宇也破不了,因為他已經破了他傾力而出的“六道輪迴”!


    孫宇悄然落地,負手而立,臉上不知何時又掛迴了那抹詭異的微笑。


    “你竟破得了我的‘藏機’?”張寶單手撐地,右手八卦劍拄地,一身道袍破破爛爛,嘴角還不停有血絲溢出,竟是被孫宇一劍重創!


    “這一劍名為‘藏機’麽?”一身玄衣沉靜如夜,俊美地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神情,“你能以藏鋒劍為觸媒,凝煉一身劍意,吸引天地氣機,為自己所用——以此為‘藏機’,說你窺破天道亦不為過。”


    張寶麵露驚駭之色,僅僅是一個照麵,孫宇便已看破了這一劍的真意,這豈該是一個弱冠少年所能看透的?


    “隻不過,縱然知這一劍的原理,我依然破不了你的劍招。孫某縱然狂傲,也自知絕非天地乾坤的對手。”孫宇略顯疲憊,閉上雙目,視張寶於無物。“唯獨這倚天劍的‘裂天一劍’,你可看明白?”


    張寶聞聲猛然抬頭,隻見蒼天之上白雲之間赫然有一個仿佛裂紋般的巨大“傷口”!


    原來,適才那一劍,不僅僅破去了張寶的絕世劍招,更一劍裂天!


    “果然、果然、果然……”張寶垂頭輕笑,也不知是無奈還是苦笑,他半身染血,全靠藏鋒劍苦苦支撐才勉力起身,起身之間,竟是又咳出一口血來。


    “當今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張寶搖了搖頭,“可是,你縱然勝了我又如何,天下奇人輩出,你既然狂傲若此,終有一日會敗在他人手下!”


    孫宇聞言,眉頭一皺,一聲冷哼,終究沒有多言。


    “世人皆以為‘天道八極’為武道巔峰,其實大謬。”


    張寶冷笑連連:“當世武功之道的巔峰,還沒有淪落到像你我這樣的人就可以占據的地步!”


    說罷,身影連閃,已在百步開外!


    燕愚人沒有和孫原多交手,那七丈劍芒不過碰了孫原的一個手印便不能再進,而張寶和孫宇的曠世一戰足以令所有人為之側目。


    仿佛神話般的對決,還有最終那破天的流星,都已震撼在場眾人。


    鄭玄癡望著那絢爛的劍光,低聲長歎。如果不是二十年前失去了這一身武功,今日這曠世決戰說不定也會把自己激蕩的熱血沸騰吧!


    望著身邊佩劍,二十年不曾出鞘,“秋水”怕已是生鏽了吧……


    張寶敗退,燕愚人不必再留,脫身而去。孫原凝視著遠處一身玄衣沉寂,突然目光一凜,不由飛身而上。


    “兄長!”


    望著孫原驚愕的臉龐,孫宇笑意更甚,胸中再也壓製不住,一口鮮血便已噴出!


    ****


    “傷是重了些,不過過片刻便能醒。”


    林紫夜將手從榻上傷者腕上收迴來,淡淡道:“他一貫剛強,如今算是讓他長長記性。”


    心然、孫原站在她身後,郭嘉、趙空、陸允三人雖在,卻離床榻有些遠。


    林紫夜緩緩起身,從心然手中接過手爐抱在懷中,也不衝幾人打招唿,便靜靜出了門。“我送你們迴去。”孫原淡淡道,身邊的心然麵色不知怎地,亦是清冷。郭嘉、陸允兩人雖覺三人神情不對,卻不敢詢問。


    待三人出門,趙空便瞧了瞧孫宇的模樣,無奈搖頭道:“兄長這一戰傷得不輕,估計還得多休息一段時間。張角現身,張寶、燕愚人雙雙現世,隻怕張角的動作當真會提前,到時候怕是措手不及。”


    陸允依舊是冷漠地臉龐,冷然問道:“你不想去北海?”


    “我是去不了北海了,而且你們動身之前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趙空瞟了一眼臥榻上的孫宇,“大哥功力十十存二三,如果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南陽郡的事情那當真是要我來扛了。”


    孫宇受傷了,不輕。


    張寶聚集天地氣機,引動天威,強若孫宇,也無法全部接下這絕世殺招。“六道輪迴”雖然遲緩了這一劍,給了孫宇反擊的機會,但那一瞬間卻也隻夠打出裂天一劍,根本無法抵消“玄機”劍勢帶來的傷害。張寶其實已經知曉,此戰勝負平手,但是孫宇憑一己之力力抗天威,足以勝他一籌,故而他主動認輸離去,何況身邊還有一個不知深淺的孫原在,不然以孫宇當時的狀況,幾乎無力再戰。而相隨而來的燕愚人,似乎並沒有要殺鄭玄的意圖,否則也不會罷手不戰。


    也正因如此,趙空的話並非危言聳聽,如果孫宇無法及時醒過來主持大局,同時孫原有因北上北海遲遲不歸,南陽、南郡隻怕危在旦夕。


    陸允一字不發,卻是生生迫出一聲冷哼來。趙空與陸允相處頗多,算是曉得他的性子,當下衝郭嘉略略搖頭,算是揭了過去。


    孫原不一時便已迴轉,四人本各有事,如今因緣巧合下竟在一屋之內,如今也算得同一陣營,當真算得風雲際會。


    “不然,青羽你先去神兵山莊,嘉去一趟北海如何?”郭嘉挑著眉毛道。他不願先到魏郡,若是孫原去神兵山莊,他便隻能跑一趟北海了。


    “我去北海,盡早趕迴魏郡。”孫原心知此事緩不得,北海勢在必行,時間上隻怕來不及,目下唯一的辦法隻能讓魏郡自保,以張範和華歆的才學,想來不難控製魏郡。他看看郭嘉:“神兵山莊,得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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