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之下,孫宇獨自立於山岩至上,一襲玄衣在風中迎風而舞。


    “大哥。”


    趙空不知道何時也趕到了山腳之下,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山路上看著,說道:“張角已經動手了,你有何打算。”


    嘴角微微泛起一道詭異的笑容,孫宇淡淡地道:“二弟,你不會認為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就在這要緊關頭如此輕易孤身來到潁川吧。”


    趙空絲毫不覺驚訝,笑道:“看來是我問得有些冒失了。”孫宇既然如此說,他也自然不便繼續追問下去。


    “鄭玄走了?”


    從遠處收迴目光,孫宇迴頭望著他,問道。


    趙空略一點頭:“沒錯,走了大概已有半個時辰。”


    “周異、王允、盧植這幾個人呢?”


    “分批走了,似乎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什麽約定,或者帝都出了什麽事情。”趙空無奈的聳聳肩,“盧植和王允迴去的速度極快,今天早上就已經走了。兩個個是當世鴻儒,一個是王閥下一代家主,還有一個不願惹事的雒陽令,為了保護利益,都選擇了脫離是非之地。”


    “不出所料。”孫宇一聲冷笑,身形驟然唿嘯而出。


    “大哥?”趙空沒料到孫宇選擇這個時候離開,不由大為驚愕。


    百丈之外傳來孫宇的聲音:


    “我先去了,好自為之!”


    趙空聞言,不由啞然,苦笑道:“不愧是大哥,神神秘秘的。”


    “青羽,你也到了吧。”


    他轉身,看見了剛剛停下身形的孫原和心然。


    “嗯。”孫原衝他微微一笑示意,又轉移目光,望向了遠處孫宇消失的方向,“他,果然還是當年的性子。”


    “不錯,我們總是跟不上他的步伐。”趙空也望向遠處,輕聲歎息。


    “我估計他不會再去北海了。”孫原眺望著遠方,突然眉頭一皺,驚聲道:“糟了!”


    趙空凜然一驚,急道:“青羽,怎麽了?”


    然後他並沒有聽到孫原的迴音,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已然閃出,甚至比剛才孫宇離開的速度更快。


    趙空沒有轉頭,因為他知道,心然也必然跟隨而去。


    “這就是你的‘千步移影’麽?果然……不在大哥的‘流光星步’之下啊。”


    話音至此,趙空垂下頭,看著手中青色的四尺長劍。


    道家第一清靜之劍——清靜之無言,太極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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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知道孫宇是否離開了潁川,因為在月旦評結束之後他又重返潁川藏書閣。隻不過此時藏書閣的當家主隻有一個許靖許文休。


    月旦評本來有三天之期,不過孫宇大鬧一日,第二日蔡邕等南陽郡掾屬便悄然離去了,隻留下鄭玄、趙岐、盧植、周異幾位來自帝都的名士了,兩天下來全無新奇,讓慕名而來的眾多儒生慨歎而歸,盛極一時的月旦評落了個草草收場。孫原與趙空自知無趣,也不曾去,唯獨郭嘉興致衝衝,拉著荀攸、和洽和射堅、桓範、射援這一眾小輩去了,趙儉則是找了個借口推脫了,後來郭嘉才知道趙岐大師的侄兒趙戩也未與會,想來是“太學二趙”自己找地方敘舊去了。


    藏書閣客居處,臘梅爭勝,十七正是晴天,孫原便叫上荀攸、郭嘉兩人在臘梅樹下喝茶。


    荀攸手托茶盞,輕抿一口,直覺清香四溢,與滿園臘梅飄香融為一體,別是風味,感慨道:“公子的茶,與眾不同。”


    “他親手炒的茶,怎會與尋常市井貨色相比。”郭嘉亦是自斟自飲,衝荀攸道:“公達,慈明公臨行之前可曾說什麽?”


    “無非告誡而已。”荀攸一笑置之,顯然不願多提此事。


    郭嘉微微一笑,想來荀爽是沒給荀攸什麽好臉色,這兩天來荀攸在月旦評上一字不發,想來是被荀爽罵得狠了。郭嘉也知道,以荀攸性格,自然是認準自己道理的人,荀爽雖是長輩也無力變更,此時便望著他,意味深長道:“這幾天你一言不發,可曾注意到一個人?”


    荀攸點頭道:“你說的可是年紀四十上下、一身黑衣的那人?”


    郭嘉搖頭:“年紀四十上下的,大有人在;一身黑衣的也有個二三十。”


    孫原一時啞然,他並未與會這兩日的月旦評,自然不知道他們打得什麽機鋒。


    荀攸一臉無奈,郭嘉明知道自己所說的與他所暗示的是同一人,無奈道:“若是月旦評上的生麵孔、還喜歡坐在僻靜地方,隻怕隻此一人了。”


    孫原這才聽明白,笑道:“看來又是一位高人。”


    黑色屬水,偏陰,所以愛者罕見,大凡喜歡這顏色的都非易與之輩,前有孫宇,後有郭嘉,皆是不世出的人物。兩人口中的這位黑衣人,不僅是月旦評裏的生麵孔,還坐在偏僻角落,可見更是與眾不同。月旦評本評點人物之用,所評之人幾乎皆成一時俊傑,是以潁、汝一帶士子蜂擁而至、爭相景從。參與月旦評且安居於角落之人,這份心性氣度就非常人能企及。若非如此,隻怕也難惹得郭嘉、荀攸同時注意。


    “可惜,失之交臂了。”郭嘉搖搖頭,笑道:“要是能碰見,倒是很想認識一下。”


    荀攸搖頭道:“特立獨行,並非君子所為,何必執於相識。”


    郭嘉聽了,也不反駁,荀攸本世家人物,雖與他相識相交,彼此性格卻有排斥,也無心與他爭論這等事情。


    孫原失笑:“難得有人能讓你們同時注意,原倒是有些興趣了。”


    “看你有沒有這個緣分遇見。”郭嘉放下茶盞,又給自己倒了一盞:“這個人罕見蹤跡,又是隨人流一同離去,怕是再見有些難。”


    孫原道:“潁川如此危險,他一人敢獨自前來,隻怕有人接應,原估計他還在潁川。”


    “若……他是張角的人呢?”荀攸反問。特立獨行,倒很像張角的行事風格。


    孫原笑了笑,正要說話間,院落之外一道人影匆匆進來,一眼望去便知是袁渙袁曜卿。


    “渙見過公子,奉孝先生、公達先生。”


    “趙岐大師在正廳,請公子和二位先生前去議事。”


    三人互視一眼,皆感事情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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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堅、射援、桓範、和洽等人都是住在山前藏書閣的客房,卻因為並未受到邀請,知道事情重大,也便未前去。此時,趙岐已和趙空、蔡邕、許靖、許劭、盧植、周異等人齊聚一堂了,至於議郎王允,昨夜便借口有事,已經離去;而在趙岐提出議事之事,太學博士鄭玄也找了借口,帶著自己的一眾弟子離去了。趙岐知道,他不願意談論張角,也不強求,隨他去了,便是連送出山門也省了,趙老先生心中有數,若是他送鄭玄離去,少不得要問一句。


    此番再去,不是前幾日的正廳,也非許靖初迎孫原時的客廳,而是許靖單獨辟出的一間議事閣,很是僻靜。未出意外,此次乃是以趙岐為主,共商如何對付張角和他的太平道。


    一見孫原到來,趙岐便問孫原是如何見得張角的。孫原這才知道,前幾日召開的月旦評乃是許靖為趙岐特地選定的題目,潁川是太平道最為渾厚之所在,自然耳目眾多,想來趙岐、許靖等人在月旦評上表現多半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為之,今天的議事恐怕才是正事。


    “果然都是一群老狐狸。”心下雖是有些自嘲,孫原卻知道事情輕重,當下便把當日見張角的經過細細說了,末了又補上了一句:“想來張角是一意孤行,諸位故友皆是不願其行逆反之事。”


    “按青羽公子這麽說,怕是張角已經見過鄭康成了。”趙歧手捋長髯,閉目道。


    “怎麽?”盧植一愣,問道:“康成和植一同來潁川,何時和張角見得麵?”


    孫原也是奇怪,不知道為何趙岐會這麽說:“大師這話,原也不甚理解,還望指教。”


    “孫太守不清楚其中關竅,何不問問郭奉孝和荀公達?”趙岐捋髯,卻再無往昔笑容相隨,因為他知道,如果是見過了鄭玄還不迴頭的張角,此生怕是再也迴不了頭了。


    “奉孝、公達?”孫原看著身邊的兩個人,“不吝指教?”


    “豈敢、豈敢。”荀攸笑了笑,“當年張角和鄭玄大師最是交好,一者攻道學,一者攻經學,張角在道學家中便如鄭玄大師於當今經學地位一般,兩人神交可謂當世‘伯牙子期’。依公子所說,張角如此誌堅不可移,必然已經見過了鄭玄大師,這世間再無能勸住他的人了。”


    “張角在汝南現身,很明顯是為了逼鄭玄離開。”趙岐點點頭,苦笑道:“康成這個家夥,怕是一時半會不會走的。”


    趙岐是在座眾人之中最了解鄭玄的人,論輩分雖是與鄭玄同輩,卻年紀大了許多,所以在他看來,鄭玄始終是小輩。而且,場中眾人,恐怕也隻有他對張角、襄楷、鄭玄等人了解最多了。


    “想來當是如此。”孫原點頭道,“張角和鄭玄大師交情匪淺,大師又是正人君子,他為了保護潁川一郡的平安,必然留在這裏。因為隻要他在,張角就絕不會貿然進攻潁川。”


    “你怎知不會?”


    在座眾人循聲望去,正是江東陸允陸讓直。


    “怎麽?陸公子可是覺得其中還有何不妥?”孫原望著這和自己一般大的世家子弟,雖說無甚反感,也沒什麽喜感,也不知道為何平白便有一股不喜歡世家豪門的直覺。也正是如此,當初在太學便擇了幾個身家清白的人物,雖然是官宦之家,可未必被世家豪門放在眼裏。


    不知陸允是否聽出孫原話中隱隱有不悅之意,一字一頓道:“潁水之上,有人刺殺鄭玄大師。”


    一聽此語,登時滿座震驚!


    “怎麽可能?”荀攸臉色登時一變,瞬間轉頭看向郭嘉,隻見後者一貫笑容亦是消失不見,眼眸裏已帶了驚訝之意。


    孫原盯著陸允,緩緩問道:“陸公子可否細細說說?”


    陸允卻沒有立刻說話,轉頭望著趙岐,直待後者點頭準允,才緩緩將當日經過細細說了。


    “潁水刺殺”與“潁山邀見”兩件事情,如今都已擺在台麵上,卻仿佛愈加撲朔迷離。


    細細想了事情,趙空淡淡道:“來潁川隻怕不是為了見你,青羽。”又轉頭望向許靖,道:“文休先生,張角可是來尋你的?”


    “隻怕不是。”許靖搖了搖頭,道:“潁川藏書閣非是靖做主當家,雖是由我操持,卻一貫是以荀爽荀慈明為首。況且,不論是我還是荀爽,和張角都無太深交情。若是來尋人,怕是說不通。”


    趙空點點頭:“原來如此。”隨即有皺起了眉頭,突然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急忙道:“難道他是衝著神兵山莊和‘止戰劍’來的?”


    孫原、陸允、郭嘉、荀攸等人麵麵相覷,除此之外再無理由,隻怕當真被趙空猜中了。


    “看來需往神兵山莊跑一趟了。”趙空打個哈哈,語氣雖帶著無奈,神情上卻讓人覺得他並不在意。


    陸允看著他道:“你是南陽都尉,不怕一旦事發悔之不及?”


    趙空笑道:“若無把握,空又豈會隨意來此?”淡淡一笑,道:“學而優則仕,陸公子也是心思縝密、才德兼優的人物,如此在意我南陽安危,空府中尚缺一長史,不知可願屈尊?”


    陸允搖了搖頭,正要拒絕,猛聽得主座上趙岐說話道:“倒是個不錯的意見,讓直以為如何?”


    陸允看著趙岐神情,不禁眉頭輕皺,道:“大師,允家中之事懸而未決,隻怕……”


    趙岐擺了擺手,道:“你去神兵山莊隻為‘儒心劍’,如果有趙使君、孫使君相助,必然容易許多,順便查一查止戰劍的事,於你、於陸家,乃至於國於民,都是件好事。”


    “儒心劍?”趙空問道:“那又是什麽?”


    陸允搖搖頭道:“允家私事,請恕無可奉告。”


    眼見得話題漸遠,許靖搖搖頭道:“大師,還是說說張角何時會反,如何?”


    趙岐看著他,問道:“怎麽,文休心中似有躊躇?”


    許靖搖頭,道:“張角一反,豫州大亂,靖無力穩一州平安,唯願一家康寧。”


    此語一出,滿座之人皆望向許靖,天下鴻儒說出如此言語,怎能不令人側目?


    “文休……”


    趙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許劭和許虔,搖頭歎道:“你們許家家大業大,門生弟子眾多,老夫理解……”


    許劭沉默了一會,淡淡道:“大師見諒,張角素來與康成交好,雖然劭與兩位兄長皆以道學見長,卻一貫與他不合,如今……不得不思退路。”


    “退路、退路,又是退路!”


    趙岐猛然發怒,滿頭白發銀須盡張,怒氣勃發:“你們有了退路,天下蒼生有什麽退路?國家社稷有什麽退路?天下人若都像你們一樣,這世間還成什麽世間!”


    許靖、許劭等人何時見過趙岐大師如此動怒?一時間盡皆變色,紛紛道:“大師息怒!”


    許久不曾說話的蔡邕終於開口:“大師息怒罷,現在不是罵他們幾個的時候,張角一往無前,無人可擋,如今我們應當早做防範。”


    話音一落,卻見蔡邕猛然衝鄭泰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接著道:“前幾日,潁川戲誌才說張角不出一年必反,大師以為如何?”


    許是兩人久未說話,此事引起了趙岐的心思,隻見他長歎一聲:“未必啊。”又見他平複了心情,搖頭道:“曆來平民造反,大多非鐵板一塊,不論是兩百年前的綠林還是赤眉,都有人背叛出頭,張角擁眾數百萬,難保沒有人背叛黃巾軍,向朝廷告發,張角既已現身,又豈會再拖至一年之後?”


    “依大師的意思,難不成是有人向朝廷告發?”許靖心頭一震,不由低聲道:”到時候,張角即便不想反也得反了。”


    “正是。”趙空點了點頭,道:“一旦有人告發,帝都必然以雷霆手段應之,想來也就是近一二月的事情了,不過……”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趙岐,又道:“帝都唯一的辦法就是調出北軍,給予迎頭痛擊,隨後逐漸安定各地州郡。不過此舉傷國家元氣,隻怕從此多事矣。”


    “但如此一來,勝負尚未可知。或是極短的時間內就被平定,更可能一拖數載。一旦拖到一載之後,大漢便經不起這樣的消耗了。”趙歧接上了趙空的話,當場眾人中,隻有趙歧對大漢的力量心中有數,“陛下知道北軍究竟有多少可戰之力。自從西疆張奐將軍逝世之後,朝中再無大將。如此一來,陛下的重點也就放在了邊疆,尤其是北境。”


    此時,他的眼神已落在孫原身上。


    “北境?”孫原皺著眉頭:“冀州?”


    “不錯,冀州是北方第一大州,魏郡的重要性想必各位都知道,也正因為如此,陛下才希望你出任冀州刺史,以定北方大局。”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許靖瞪大了眼睛,連連擺手,“這根本不可能,孫使君現在才十七歲,根本沒有這個資曆出任兩千石以上的大吏。冀州刺史雖然隻是八百石的職務,一旦州牧製度複起則可達諸侯之力。即便陛下此時已經和外戚聯手,這種破格的事情他們也無法辦到。”——何進雖名聲不濟,如今趙岐卻是他的掾屬,許靖說話自然要注意。


    “是,沒錯。”趙歧看著孫原,撚須笑道:“陛下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兩位太守使君卻可以做到。”


    一時間眾人大愕,怎麽可能?


    連當今天子與外戚聯手之下尚且不能為的事情,區區一介郡守竟然完成?


    “有這個可能。”孫原細細的凝神思考了片刻,道:“陛下想必是在給我們準備一個時機罷。”


    “時機?”許靖當即愣住,“難道是……?”


    “不錯,陛下正是如此打算。”趙歧捋須笑道,“荊州乃四戰之地、冀州乃北方第一大州,俱是大漢重州所在。其次南陽在帝都之畔,毗鄰益州的漢中郡;魏郡在帝都之南,毗鄰河東、河南兩大重郡,其東又連接青、兗、徐三州——皆可謂重中之重,難道你們以為陛下當真是隨心而為的麽?”


    孫原、趙空相視苦笑。


    劉宏打得好算盤,卻也是一場豪賭。孫宇、孫原分別執掌南陽郡和魏郡,等於簽下了生死契約,要麽守住二郡,同時保持帝都對關東州郡、江南州郡(注1)的控製力,則平定太平道之後,或入朝為卿輔佐天子,或執掌州郡震懾朝堂,為天子所用;要麽丟失二郡,虎牢關以東、長江以南盡為張角所得,兄弟倆兵敗身死,受大漢子民永世唾罵。


    要麽贏了,流芳千古;要麽敗了,遺臭萬年。


    “目前,能從陛下那邊得到的消息隻有這麽多了。”趙歧扶著額頭,滿臉苦笑道,“恐怕要等他當上了大將軍,才能知道的更多些罷。”


    場中眾人大多明白,“大將軍”雖然位次三公,卻已然是“上公”之位了。曆來皆是外戚所任,宦官、士人皆不能染指,如今朝廷並無大將軍,一旦事發,兵事自然需要一個大將軍來執掌,自然也隻能是何進的。


    “即便是在聯手的情況下,陛下依然不相信何進,很多事情他都不清楚,更別說是身為府上區區一個掾吏的老夫了。”


    “大師不遠千裏來到潁川,把這些消息告訴我們,已經很感激不盡了。”趙空起身,衝趙岐微微答禮。誠然,趙歧的話已經讓他少走了許多彎路了,既然劉宏已經給了他們暗示,那麽可以肯定,他們在長江以南以及南中原地區無論做出什麽事情都可以,即便是一些觸犯大漢律法的事情,有劉宏和何進在朝中頂住,也未必是問題。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趙歧立起了身子,隨著他的身形,場中諸人亦都站起了身來。


    “怎麽,大師現在就走?”孫原上前一步,扶住了趙歧。


    趙歧哈哈一笑:“本來想看看司馬德操那小子,看來是等不到他來了。若是能勸得他一二分,偌大江南,想必不必再多花多少心思了。”


    “怎麽,大師還記得司馬徽?”許靖目中閃過一絲訝色。


    趙歧點點頭,道:“‘水銀劍主’‘水鏡先生’司馬徽,也算是當今小輩一代中的執牛耳者了,可惜為人太過倔強,和那北海管幼安一般啊。說起他,若非當年……誒,不說也罷。”


    一聽“管幼安”三字,旁邊那墨色衣衫的青年不由得凝神細思了片刻,臉上已多了一思笑意。


    那邊荀攸亦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管幼安學識之高絕非常人可比,對古今兩大經學都有極深的研究,同為馬融大師的弟子,隻怕除了鄭玄大師之外,沒有人能在學術上與他比肩,當世之上年紀在四十以下的基本都不是他的對手。”


    “看來,你們幾個有必要去一趟北海,見見那管幼安。”趙歧一笑了之,轉過身來又對孫原、趙空道:“孫使君、趙使君,此時非常時期,行事千萬小心,適才所說,還望提醒另外一位孫使君。”


    卻見趙空微微一點頭:“大師放心便是,空自有分寸。”


    趙歧滿意一點頭,掃視了諸人一遍,微微頷首,便欲轉身離去。隻聽身後那年少的孫原一聲吩咐:


    “元則兄,文雄兄,代我們送送大師。”


    孫原快行兩步到趙歧身側,道:“大師,幾日前說的那件事,您是否還要做下去?”


    趙歧臉上瞬間失了三分血色,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末了,卻不得不無奈道:“罷了,老朽如今已是行將就木,臨了前做幾件事也算得慰平生。至於日後……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就要靠你們了。”


    這七十古稀的老人不禁轉臉望向遠方的天空,深深歎息:


    “隻怕,老夫一把骨頭,是看不到大漢中興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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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岐離去,卻留下了陸允和趙戩,卻也給趙空和孫原提了條件,便是要往神兵山莊一趟,替陸允取迴儒心劍。原因為何,孫原和郭嘉想了許久也不明白,便是陸允自己也難以說清,陸家長輩有幾位是趙歧的門生弟子,倒也罷了,讓孫原陪陸允走一遭,卻是讓人難以理解。似乎是趙歧有意讓孫原去一趟神兵山莊。


    趙歧前腳剛剛離去,許靖和射堅兩人便匆匆趕到了


    “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射堅本是沉穩之人,縱然年紀還小,一般的事情也很難讓他驚慌失措,何況身邊還有許靖這等人物。


    射堅一路奔來,猛然撞見了孫原,便不及喘息,大聲道:“公子!潁川示警!”


    孫原臉色一沉,心中思慮千迴百轉:“細細說說。”


    射堅猛然停下身形,大口喘息:“公子,潁川太守府傳來消息,張角現身了,就在潁川。”


    張角的根基在潁川,他在潁川本不令人驚訝,但是從潁川太守府傳來這等消息,便足以說明——張角已然光明正大的現身了。


    孫原的臉色越發難看,張角根本不給他機會。此刻他在潁川公然現身,已然是向天下表明他的行蹤,黃巾近日之內必然起事,而他,短時間內恐怕難以抵達魏郡。


    張角德高望重,門生弟子極多,不乏能人,而且他與楓林劍聖王翰關係極好,他一現身,究竟要帶出多少力量,孫原根本無從估計。


    “還有什麽消息?”孫原輕吸一口氣,問道。


    桓範搖了搖頭,道:“張角是在神兵山莊現身的,並且從神兵山莊帶走了他寄放在神兵山莊多年的隨身佩劍‘昆吾’。”


    “神兵‘昆吾’?”孫原的臉色更加陰沉。


    神兵山莊,天下四大山莊之一,內藏無數高手,更是天下第一出產神兵利器的地方,天下無數人均以得到一柄神兵山莊的兵刃為驕傲。


    而神兵昆吾劍,就是四十年前神兵山莊鑄造的一柄絕世利器。傳說當時鑄造此劍,耗盡了神兵山莊一位鑄劍大師的心血與生命,昆吾鑄成,潁川境內六盤山崩塌。後來王翰與張角並肩入神兵山莊,分別奪取了神兵“楓林”劍和“昆吾”劍,從此兩人並入天下武林頂尖高手之列。


    郭嘉自幼生長在潁川,對神兵山莊自然了解了一些,數日之內便將神兵山莊的眾多出名利器跟他說了個明白,其中最為忌憚的便是“楓林”、“昆吾”、“青缸”三柄絕世寶劍。郭嘉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三大神兵,卻知道當年朱東來所評定的《劍譜》上明明白白有這三柄劍。另外,更讓他想不通透的是——他身為潁川人,尚且找不到神兵山莊之所在,張角取走“昆吾劍”這等隱秘的事,為何如此快便傳到了潁川藏書閣?以張角心性,唯有一種可能——便是他故意泄露行蹤。


    “好了,我知道了。”孫原冷靜下來,又問,“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還有就是蒯越,被大將軍何進連夜召迴了帝都。”許靖輕聲答道。


    孫原皺眉。


    大將軍,何進終於當上了大將軍,說明朝廷已然知道了張角將反,已然準備了。


    何進速度太快,蒯越被譽為大將軍府第一智者,此刻大將軍府的勢力一聽說張角現身,便急速召蒯越迴京,這個時候趙歧不在,何進非常需要蒯越為他主持大局。而且,借這個機會向孫原示警:急速離開潁川。


    “通知元直、文雄他們,下午,我們即刻動身去北海。”


    孫原毫無沉吟,沒有絲毫猶豫。


    許靖本想說話,卻被製止了。


    “許閥和南陽關係極為密切,希望文休兄盡快把許閥的力量散開。鄭玄大師還在潁川,張角目前還隻是示警,請務必在鄭玄大師離開前將許閥的力量盡快轉移出去,許閥關係通達天下,應該還有可為。”孫原語氣即為沉穩,不慌不忙,末了卻也有一絲無奈,“但是,我想張角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


    話說到這裏,許靖也露出一絲苦笑,張角就是張角,果然有一代絕世高手的風範。


    “張角開始動手,趙歧大師必然接到了消息。”孫原又轉向桓範,“元則,你即刻迴去準備。我們即刻前往北海,想必大師也會加快速度。”


    桓範點了點頭,轉身便直奔前山去了。


    “那麽,我即刻迴汝南平輿去了。那是許閥根基,我必須親自跑一趟。”


    許靖衝孫原拱手道,以他目前的身份,還不是孫原所能掌控的。說到底,他依然不相信孫原,彼此依然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孫原點了點頭,身形驟然滑出,瞬間消失。


    許靖微微一愣,身後的心然竟然也瞬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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