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胥黎的低聲稟報,宓奚方才堪堪展露的笑意瞬時收斂起來,眉頭緊蹙。


    “隻有這點情報?”


    胥黎聞言伏低身子,斟酌道:“據近日所派斥候的迴報,從一開始的小股騷擾、以破壞軍械為主,到現在派遣小隊偷襲行軍,刺殺我軍將士,敵軍虛虛實實,指東打西,章法卻不亂,絕對不是出身山野的賊寇能夠做到,必有善通兵法的將主為其謀事,否則不能做到如此規整有序。


    而且此組織規模與日俱增,隱約已成氣候,不加以防備恐怕更有下一步的動作,如不出我所料,邊關半月內必有大事發生!”


    說到後麵,胥黎的表情已然肅穆,透露出一種為將者的銳利,他的腦中有一種直覺,這件事情絕對不簡單。


    宓奚抱臂沉吟,輕輕摩挲著扳指,而簡毓也十分識趣的臥在一邊,不去打擾他二人。


    這是要打仗了?好家夥,燕赤現在可是養精蓄銳,勢如猛虎,誰敢來犯邊?簡毓努力迴想著,卻發現自己沒辦法從腦海中搜索出相關的記憶,甚至隻有一片空白。


    少頃,宓奚藍色的眸子暗了暗,緩慢道:“幾分把握?”


    胥黎由單膝改為雙膝而跪:“五分。”


    宓奚眯起雙眼。


    隻見胥黎猛地沉身,叩拜在地:“臣請軍令!冬未寒而索裘,天未雨而綢繆,請皇上遣我入邊,若我親臨探刺敵情,便能有八分把握。若敵軍來犯,我操練了這麽久的兵將也不是吃素的!這一仗臣必打得漂亮,令爾來而無返!”


    腰間的佩劍叮當作響,仿佛蕩出將軍的激情。


    聞言,宓奚緊皺的眉頭終於鬆乏些許,有良將在側,他的確沒有過度憂慮的必要,燕赤確也休養生息太久了,這次的犯邊,未嚐不是他磨煉軍隊一次好機會。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小狐狸,發現她亦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你說,朕此次派兵,能打勝仗嗎?”


    胥黎抬頭正欲迴答,卻發現皇上這句話卻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對著榻上那隻雪狐。


    簡毓輕巧地轉了個圈,“嗷嗚”一聲。


    反正你最後都是會統一六國的啦,這次肯定也是能打勝仗的。


    被簡毓的嬌憨神情逗樂,宓奚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對胥黎道:“那就依你所請,給你八百精兵,即刻奔襲邊關探查敵軍虛實,不把那夥人差個底朝天,不許迴來見我。”


    難道他堂堂一個將軍請命,還要看一隻狐狸的眼神行事嗎?全程目睹這一人一狐互動的胥黎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皇上的心思委實不是他能夠隨意揣測的就是了,好在終於有事可以做,不然他在京城待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宓奚動作很快,當即就去到禦書房擬旨,將軍令與兵符一道交給胥黎。


    胥黎領旨即刻便要出宮,卻與從禦書房外款款而來的姬貴妃打了個照麵。


    她擁著一襲淺藍的羽梅飾紋鬥篷,粉白的肌膚隱沒在絨領之中,更如霜雪般清冷,星點簪翠在發間隱約可見,並非刻意精心打扮,卻也典素容華。她顯然也是因事來找皇上,提燈的宮女立在她身側照亮台階,卻見她步步清嬡,身形從容。


    夜風襲來,微微撥動姬貴妃頰邊的絨領,似帶著清幽的梅香拂過階前。


    隻一眼,胥黎立刻收迴自己的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他抬手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姬姒便看見他手上的聖旨,心下暗暗思索,猜到了些什麽,這也與她來找皇上的事情有關。


    眼光一轉,卻正好看見了胥黎腰間的佩劍。


    不由得無聲笑笑,所謂寶劍贈英雄,看來沒有任何一個將軍能拒絕這麽一把絕世寶劍。


    她自知不能多言,但是還是斟酌開口:“今夜風大,將軍行路小心。”


    胥黎再一行禮,也未說什麽,利落與她錯身而去。


    “皇上,雲國傳來密報,雲國與北襄國交界處的兵馬有異動,似在暗中調兵北上。”


    姬姒將手中密信放在宓奚身前,待他查閱完畢。


    宓奚看完信,眼中漏出一抹精光,繞有趣味道:“有趣。”


    姬姒便知道他的心中已然有數,自己也沒有進言的必要了,於是微微一笑,柔和道:“皇上,今日已晚,長夜寒涼,我親自備下了黃芪銀魚湯,最是滋補暖胃,不如移步飛鸞宮去嚐嚐吧?”


    宓奚眉峰一挑,開口卻令她感到意外:“你心思玲瓏,事事俱細,曾經施令布詔的手,現在卻隻能在朕宮中調作羹湯,可會覺得委屈?”


    姬姒一時間未能掩蓋住眼中的訝異,不知他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問。


    憑她對他的了解,這番話定然不是憐香惜玉想要安撫她,倒更像是一種試探和猜疑。


    姬姒整理表情,不卑不亢道:“自我三年前孤身入燕赤,便不再以此身為意,隻要能夠保全我的子民,讓他們免於災禍免於饑亡,而我暖飽無憂,還能親手做一些事情,何來委屈呢?”


    宓奚沒有接話,用那雙藍色眸子平靜的望著姬姒,姬姒也不曾畏懼,迴以淡然的微笑。


    一時間隻能聽見窗外的風聲與燭花爆開的聲音。


    “蹉跎歲月,年華易老,你知道與我並非良配,我亦無心與你周璿,姬姒,你最好明白這一點。”這話從宓奚的嘴中說出來,才像是真心話。


    而姬姒笑容未變:“臣妾知道了。”


    相顧無言,姬姒悠悠行禮:“臣妾告退。”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宓奚卻叫住了她,在姬姒疑惑的目光中神態自若道:


    “把你那湯送來禦書房,不用來迴跑,讓玉玨去取,要熱的。”小狐狸最愛吃魚,他已經能想象到那家夥對著魚湯垂涎三尺的樣子了。


    “……”姬姒沉默了一瞬,應聲退出書房。


    提燈候在書房外的金鎖立刻跟上,見皇上並沒有出來,便知道娘娘沒能請到皇上去飛鸞宮,她暗自歎息,舉起燈籠給自家娘娘引路,卻見玉玨公公也幽幽跟在身後。


    “這是……”


    還沒等她問出口,便聽姬姒輕聲道:“取魚湯。”


    “?”


    皇上這是……不想去飛鸞宮,但是嘴饞了的意思?


    又一陣夜風襲來,金鎖打了個寒顫,及時製止了腹誹皇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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