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的診所在二樓,三樓就是一室一廳帶廚衛的單人公寓。

    單身男人的生活單一且忙碌,公寓裏雖不是髒亂的不堪入目,也是雜亂無章,脫下的大衣、替換的衣物隨意的堆積在凳子上,餐桌上堆疊著幾個留有食物殘渣的碗碟。

    不過書架上的專業書籍倒是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廚房裏森鷗外正做著飯——雖美名其曰做飯,但實際上是最簡單步驟的泡麵。

    客廳裏一張兩米長的布藝沙發上,希爾坐在左側,麵前茶幾上筆記本正在放映著‘小紅帽’的兒童動畫。

    而太宰治側臥在沙發右邊,他的手裏捧著一個小型的掌上遊戲機玩著一款名為“i wanna”的係列小遊戲。

    手指快速的按動著鍵盤,隨著遊戲主人公‘kid’一次又一次死去,口中開始不斷的嘟嘟囔囔:“啊啊可惡——明明所有陷阱和套路都預見到了,但是這些子彈和飛刺太陰了……躲不過去……啊,又被打中了!”

    此刻沉浸在遊戲世界中的他一反之前的陰暗,顯出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

    另一邊,希爾聚精會神的看著卡通動畫,絲毫不被太宰治發出的噪音所影響,此時小紅帽的故事已經進行到大灰狼偽裝成外婆,欺騙著即將羊入虎口的小紅帽。

    希爾的神經不由得隨著劇情的高峰而緊張起來。

    “所以說——”太宰治不知何時放下遊戲機懶洋洋的靠了過來,一隻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托著下巴,意味不明的看著希爾。

    “一些小孩子——特別是長得好看的小姑娘,最容易被壞人的花言巧語欺騙了。”說著他有些危險的眯起了眼睛,“最危險的狼,就是那種文質彬彬、溫柔可親的狼。”

    屏幕上小紅帽被露出真麵目的大灰狼一口吞到肚子裏。

    “林太郎?”希爾不明所以的發問。

    反應過來了嗎……不過……

    “不過我可沒那麽說呦~”太宰治突然有些調皮的眨了眨眼。

    吃過飯,希爾三人在臥室的榻榻米上打了三張地鋪就寢,並共享唯一的暖氣扇。

    半夜,製熱能力不佳的希爾被凍醒了,冰冷的被子裏毫無熱意。

    希爾睜開眼睛,手腳冰涼、忍受不住寒冷的她下意識的去尋找熱源,左右環顧了一下,她選擇了自己較為熟悉的太宰治。

    她先是遲疑了一下,覺得太宰治這個人並不好接近,但是……真的好冷啊!小心一點……隻要不被發現……

    希爾蝸牛般慢吞吞的挪到熟睡的太宰治身邊,悄咪咪地想要掀開被子。

    可是即使她再小心翼翼,太宰治生性警覺,下一秒就被希爾想要鑽入自己被窩的動作吵醒了。

    他僵了僵,睜開了涼颼颼的眼睛,轉過頭,仿佛能看見他鳶色的眼裏閃過血紅的暗光。

    如果他的眼神可以具現化希爾大概已經遍體鱗傷了。

    ……

    晦澀鋒利的眸子和無辜的大眼睛對視了好一陣,本就寒冷的溫度驟降,眼睛眨也不眨,終於希爾眼眶裏不受控製的泛出淚花花。

    太宰治和她僵持了半天,終於是無奈的半妥協了。

    他鑽出被子,把希爾的地鋪拉到他的旁邊,再把她利落地塞進被窩,並把自己的被子分出去一半蓋在希爾的被子上。

    做完這一切後太宰治背過身去,“睡吧。”

    希爾感受著兩層被子的覆蓋下終於能保留一些熱意,她柔軟的笑了笑,“嗯。”

    旁邊森鷗外睜開幽暗的雙眼,聽著希爾逐漸平緩的唿吸,又默默閉上了眼睛。

    窗外天寒地凍,冬季的尾巴,一反常態的嚴寒劊子手不知又收割了多少條悲傷的靈魂。

    一夜相安無事。

    翌日。

    森鷗外一大早就起床了,期待已久的從一旁衣櫃裏翻出了十幾件華麗可愛的洋裝,它們風格迥異,唯一的共同點是看起來就貴,很貴!非常貴!

    希爾呆呆的看著這些自帶閃光特效的小裙子,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就經濟蕭條的診所醫生是如何收集的。

    “希爾醬~現在還沒有合適的衣服……就先穿愛麗絲醬的吧?”

    森鷗外從臥鋪上堆起的洋裝中挑選出幾件,用一反常態的黏膩聲線道:“啊!快看~這件網紗車縫層層鉤織緹花,層層疊疊的蓬蓬擺……或者這件複古宮廷感的泡泡袖和夢幻感的公主裙,肯定很適合你哦!”

    “還有這件!滿點的愛心圖案,相當甜美的款式,能把公主般的絕美少女感立即呈現!要先試穿哪一件呢?真苦惱啊~”

    “那個……林太郎。”希爾弱弱的聲音被淹沒在海平麵下。

    雖然她也挺喜歡美麗的裙子啦,可是森鷗外這熱情洋溢、滔滔不絕的介紹念經一般令她思考不能,溢美之詞仿佛沒有盡頭的海洋。

    希爾不禁想她是不是推開了什麽不得了的大門。

    剛洗漱好的太宰治偷偷的從門縫暗中觀察,向希爾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後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不明白一開始說好的挑一件合身的衣服為何變成了試穿活動,等換完所有洋裝已經是兩個小時過去了。

    希爾最終挑了一件最“樸素”的白色蕾絲洋裙。此刻她生無可戀眼神死的坐在椅子上,嘴裏麻木的咀嚼著麵包,仿佛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身後森鷗外口中叼著一根橡皮筋,拿著梳子,用他習慣掌控手術刀的雙手靈活的穿插在希爾絲滑的發間,編織出精美的發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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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出來森先生還有這一手。”太宰治坐在餐桌前,嘴裏叼著吐司含糊不清的吐槽:“……就像在裝扮洋娃娃的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然後仿佛被自己的形容惡心到了,做出一副想要嘔吐的樣子。

    “因為啊,親手裝扮一位美貌非常的小小姐是我莫大的榮幸呢!好啦,希爾醬~”森鷗外放下梳子,略微強硬的捏著希爾精致小巧的下巴把她的頭部抬起,細細打量,像是在欣賞品鑒一副價值極高的名畫。

    “唔,不論怎麽看都是能讓人一眼墜入愛河,讓人心碎的美少女啊!”說完手就按在胸膛上,一副無法唿吸的顏藝樣子。

    希爾:“……”

    太宰治: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表演:)

    *

    距森鷗外收留希爾已過去一個月了,期間森鷗外經常早出晚歸,迴來便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每天埋頭批改文件直到三更半夜,在猝死的邊緣大鵬展翅。

    雖然他是一個醫生,但希爾還是不禁真誠的為他的發際線感到擔憂。

    令人(特指森)感到欣慰的是太宰治沒有再做出人意料的自殺行為。

    雖說太宰治也曾發表過“隻穿著短褲從樓上跳到雪地裏待一夜愉快的死去”的駭人聽聞的言論,不過這個想法在他打開窗戶的那一瞬間就被一陣吹進來的涼風無情打消了。

    並且任性的表示太過痛苦的自殺他才不要。

    和第一次見麵不同,希爾覺得他此時掛在嘴邊的自殺不再是嚴肅認真的,反而像因為生活無聊而不斷把弄玩具的小孩子。

    宅在森鷗外公寓裏的太宰治每天無所事事的打遊戲、鑽研一些新奇的自殺方法,或者看看書架上的軍事醫學書籍。

    ——直到被森鷗外叮囑教導希爾習字。

    沒錯,雖然會說日語,但希爾並不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雖然了解一些“人類”的常識,但是並不全麵。

    經森鷗外調查,她的過去一片空白,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絲毫痕跡,整個人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於是森鷗外閑暇時便會告訴希爾一些這個世界所謂的“規則”,以及活下去應該知道的“叢林法則”。

    至於一些洗腦的像是“好孩子應該聽監護人的話,照顧在外掙錢養家的一家之主的心情換上漂亮的洋裝供他欣賞”什麽的……希爾覺得這部分沒有任何價值,完全可以忽略過去。

    至於“知識”,事務繁忙的森鷗外便將此事交給太宰治負責了。

    太宰治是個惡魔。

    ——經受他長達兩個多星期的教導的希爾得出如此結論。

    他在當人老師時仿佛打開了某種奇怪的開關,仿佛滿身的黑泥無處傾瀉,於是從眼睛裏、靈魂裏輻射出精神的罪惡之源般的氣場。

    尤其是教學剛開始時期,那時希爾正沉浸在卡通動畫的世界裏,這個世界的一切東西對於希爾來說都很微妙,像是盒子裏的糖果一般讓她充滿好奇和驚喜,她理所當然的沒能及時完成太宰治布置的任務。

    於是在太宰檢查作業時,她收到了太宰治異常“和善”的眼神。

    那一瞬間希爾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穿透了,時間在一片死寂中凍結了起來,傾頭而下的黑暗令她感到溺水般窒息。

    如果此時是一個真正的十一歲女孩的話,沒準要連續幾天幾夜做噩夢,甚至因此而患上名為“太宰治ptsd”的精神病症,一生受其詛咒也不為過。

    但是希爾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是一般人,倒不如說這種極度危險的太宰治像是撥開表象露出了某種“本質”,令希爾升起了一股源自本能般的“狩獵欲”。

    這種感覺令希爾心潮澎湃,莫名的欲望在她血液裏鼓噪洶湧,喉嚨幹澀。

    此時完全暴露出不為人知的黑暗麵的太宰治,在希爾眼裏不再是一個誰都可以代替的“印隨行為追隨者”。

    ——而是一個特殊的、有趣的、想要去探索的存在。

    但是出於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希爾仍舊作出一副被嚇到了的泫然欲泣的表情,純淨的鵝黃色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望著太宰治,在希爾這個樣子的注視下,但凡心智不似鋼鐵一般堅硬就會任她予取予求。

    這是希爾這些日子從太宰治、森鷗外這兩個擁有出神入化“演技”的高手身上學習的。

    不過顯然太宰治不吃這一套。

    似是看透了希爾自認為精湛的演技,並不會對他產生畏懼,從而服從他的命令。太宰治放棄的歎了口氣,是了,要是希爾這麽快就對他產生畏懼,那她之前也不會令他產生久違的驚訝了。

    ——也不會令他產生想要探究的欲望。

    於是他改變了策略,根據希爾的學習能力和喜好製定了“希爾醬的學習計劃”。

    這個計劃才是太宰治“惡魔”頭銜的由來。

    其實除了偶爾透露的糟糕惡趣味外,太宰治絕對是一個稱職的好老師。

    他能靈活的從乏味的書本裏總結提煉精華,用通俗易懂又富有趣味的言論講解,再根據希爾的掌握進度和記憶曲線製定最富有效率的測試和抽查模式。

    托他的福,本就聰明的希爾兩星期內便學會所有日語讀寫,如今正在“好為人師”的太宰治的壓迫下繼續學更複雜的課程。

    雖然希爾是挺喜歡學習新知識,但是——

    “為什麽你出的題那麽反人類啊,乍一看挺簡單的可是做完後卻全是坑!”希爾把被批改完的紙頁往書桌上一扔,萎靡的縮在凳子上。

    “這便是曳兵之計——佯敗而逃,把敵人引進埋伏圈。”太宰治閑適的站立在一旁,手中還握著一本最近在讀的兵書。

    “不要把你最近看到的軍事策略用到我身上啊,我是你的敵人嗎?”希爾懨懨的說道。

    這並不包括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用填滿坑的測試題,迫使她享用他最近莫名熱衷的“午夜鬼故事”活動,希爾在他的影響下異常討厭鬼故事。

    最過分的是使計沒收她的甜品,並且在她麵前一邊感歎甜品真好吃啊、一邊討厭的吧唧嘴。

    “你是不是在報複?報複那天的事?”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小心眼又記仇的男人是在報複初次見麵時叫他“媽媽”的事情,甚至很可能還包括令他失誤落水的事。

    什麽為了保證學習計劃而製定的合理懲罰措施,鬼才信!他絕對是策劃已久了,就等她遞上把柄。

    而他謀劃了這麽久,自己剛開始居然沒發現!為什麽有人的記仇曲線會維持那麽久?

    “哦呀,你才發現嗎?”太宰治合起書本,興致缺缺的倚在書桌前。

    ……這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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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仇曲線九曲連環十八彎的宰~

    不和我聊聊天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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