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丞相大人,鋃鐺入獄


    中州,京城。


    早春的宮城真乃人間天堂,百花齊放,姹紫嫣紅,潺水娟娟,萬物複蘇。這恢弘的皇城屹立東都四百年,經過曆代君王的擴建,搜羅了天下各地的花卉和綠植,一到了早春,生機盎然,步入其間,眼花繚亂。冬雪消融了,小皇子執著魚竿在宮內小湖垂釣,抓耳撓腮,好不容易魚兒上鉤,一看是一條錦鯉,小皇子有些不舍,但想起黃石說的,有色錦鯉不能吃,再好看也不能吃,抓到了隻能放生,要釣黑色鯉魚。小皇子姬過歎息一聲,他坐了一上午,釣上岸了了四五條錦鯉,不得已,隻能都給放了,重新去釣,這下,他都沒什麽耐心了。


    小皇子悄悄咪咪迴眸看了一眼正在小憩的黃石,猶豫再三,還是叫醒了黃石,黃石醒來後,見小皇子一臉委屈,不禁輕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殿下,怎麽了?”


    “我釣不到,黑魚不上鉤,都是彩魚。”小皇子黯然。


    “殿下,做事總是要講究耐心的,這天下就像是湖泊,眾生像是魚兒,您是執竿者,若這點耐心都沒有,怎能成大器?”


    “可是,彩魚也是魚啊,也能吃,隻是味道稍微遜色了些。”小皇子不甘,還想反駁一句。


    黃石摸著自己光禿禿的下巴,哈哈大笑,“殿下,彩魚再漂亮,口感終究無法媲美黑魚,不是什麽事情都能替代的,是就是,不是,永遠都不是。”


    “那好吧……”


    小皇子無奈,隻好焉焉地繼續釣,隻是沒什麽興致。


    這時,一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走來,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呈上一封密信。黃石接過,示意那錦衣衛退下,從始至終二人都沒有交流,因為怕叨擾小皇子釣魚的雅致。


    黃石展開信紙,落款是吳州牧習深。


    習深在信上,義正言辭譴責陳詞勾結桃止山賊軍,圖謀不軌,私自動兵,雖殲敵一萬,但使得大軍貽誤了戰機。


    黃石眯起眼,習深打什麽算盤他當然是一清二楚,不過,他樂於看到那一幕,辛無忌此人,和百家逆黨有牽連,他早就視辛無忌為眼中釘、肉中刺。之前皇帝在位,他知道辛無忌深受皇帝喜愛,黃石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後來太安皇帝駕崩,朝中又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在爭奪權力,為了避免這二位皇子籠絡辛無忌,黃石也隻能按耐住想法,現在,大皇子和三皇子都遠走中州,朝堂之上也就他黃石獨攬大權,是時候動辛無忌了。


    次日一早。


    百官群臣打著哈欠侯在宮門外,在京城為官就是這樣,寅時就得起床,卯時就得侯在宮門前,若是每日都上朝也就罷了,百官也沒什麽怨言,關鍵是,宮裏掌權的是不定時上朝,誰也不敢賭,萬一正好自己不來的那一日宣布上朝,那該如何推脫?


    恭親王滿臉堆笑,走到嚴冬身邊,低下頭:“嚴大人,中州鐵軍真是驍勇呀,本以為十幾年沒開出去作戰,卻不想戰鬥力依舊是這般恐怖,天下第一,名不虛傳。”


    林孤命一役殲敵九萬,當然是傳遍了京城。


    嚴冬眼皮都不抬一下,他當然知道恭親王有攕位之心,此人心心念念那皇位,才是真正躲在暗中的豺狼虎豹,嚴冬看不上姬載,認為這種人難挑大梁,幾十萬中州鐵軍坐鎮京城,他姬載這輩子想登上皇位,無異於癡人說夢。嚴冬冷不丁笑了笑:“前鋒將軍少年成名,統兵治軍,乃當代武宗,等他替朝廷平定了吳越戰亂,日後迴京接受封賞,帥府理當由他執掌。”


    恭親王臉色微變。


    岐山帥府的男人都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軟硬不吃,那林孤命更是過分,對誰都繃著臉,恭親王記得有一次自己花費萬兩金珠邀請林孤命去聽潮樓享樂,林孤命雖沒拒絕,結果看到了樓裏藏著的女人,大都是從十四州各地搜刮而來的可憐人,林孤命勃然大怒,當即帶兵查封了聽潮樓,把金銀充公,一幹女人全部無罪釋放,讓恭親王損失慘重,但還不能表露出來,隻能背地裏怒罵林孤命陰險狡詐。嚴冬這番話就是在敲打他,讓他知難而退,有鐵軍守衛皇權,就算是輪八輩子,也輪不到他姬載來當這個皇帝。


    恭親王訕笑一聲,餘光看到不遠處柱子下站著的孤零零的消瘦的身影,嘴角一揚。


    那是辛無忌。


    太安初年的恩科狀元,傳言他文采斐然,對政治有著獨特的見解,先帝誦讀了他的文章,驚為天人,立馬召他入宮探討政治大事。後十來年間,辛無忌一路搖扶直上,平步青雲,竟在五十歲的年紀登上丞相之位,堪稱前無古人,他乃是讀書人的榜樣,憑借著讀書真正做到了改變階級。


    可惜此人也是一身書生風骨,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鷹派和鴿派都無他的容身之所。當年荊州戰事鬧的天下紛亂,據說傳出來的消息,辛無忌暗中與百家逆黨有不為人知的勾結,據說墨家巨子都曾受過此人的恩惠,可惜苦於沒有證據,刑部尚書盯著辛無忌這塊爛骨頭很多年,追查無果,隻能放棄。再加上當年荊州之戰結束後,百家逆黨在朝廷百萬大軍組成的鋼鐵洪流下被擊潰,從此銷聲匿跡,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恭親王緩緩走去,微微作揖,笑道:“小王拜見丞相大人。”


    辛無忌麵龐消瘦,年過六旬的他,看起來十分蒼老,暮氣沉沉,見恭親王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辛無忌平淡道:“王爺,下官可受不了這等大禮。”


    恭親王也不客氣,開門見山說道:“大人,前線傳來的戰報,前些日子您那兒子真是驍勇啊,帶兵打仗,殲敵一萬有餘,斬殺了倭寇一名從四品的驍領,大功一件啊,看不出來,大人一身從文,本以為隻會賣弄文人傲慢的風骨和詞鋒,卻不想,血液竟還流淌著帶兵打仗的才能?”


    他的嘲諷意味十足。


    說實話,辛無忌也很奇怪,自己的兒子是什麽德行他一清二楚,雖不是沒有血性的柔弱男人,但論帶兵打仗、衝鋒陷陣,他那兒子還差了些膽識和火候。別看恭親王說的這般冠冕堂皇,辛無忌心知此人不安好心,定是來找茬的,果然,下一刻,恭親王的話讓辛無忌臉色一變。


    “大人啊,聽說當年您進京趕考之時,曾和一名叫袁沛的書生結伴而行,你們二人之間還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這件事呐,在京城茶館裏那些說書人總是添油加醋的渲染,小王也是聽了好幾個版本,不知是不是真呢?”


    辛無忌臉色難看。他的確和袁沛認識,並且當初視為知己。


    那年辛無忌進京趕考,一路走來,江山如畫,可百姓卻過得疾苦,田租國賦壓得老百姓喘不過氣來,從廣陵出發到皖州,目睹了旱災之下,人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官吏錦衣玉食,鋪張浪費,奢靡成風,當地官府寧願糧倉裏放任耗子滋生,也不願意打開糧倉來賑災,辛無忌一路走,一路覺得心中悲涼。那時,他結識了袁沛。


    袁沛也是讀書人,也是為了進京趕考。


    二人的理想竟一模一樣,本質上都是為了改變時局,讓天下換一個麵貌,他們想靠著自己的才華進入大涼帝國的政治核心,勸諫皇帝從政治角度進行變法和改革。但是,他們也有理念相悖的地方,這就是為什麽辛無忌高中了狀元,袁沛卻落榜黯然迴鄉的原因。辛無忌主張的仁政,以民為本,主張削弱地方權力,避免貪汙徇私的現象。袁沛主張的是成立軍政府,實現軍民一體,對軍籍家庭分土地,刺激經濟繁榮和國家昌盛。袁沛的理念太過偏激,自然落榜。再後來,辛無忌就聽說了太安四年三月,袁沛糾集了一批誌同道合的好漢,在桃止山起義,揭竿而起,占山為王,招兵買馬,舉起謀反的大旗,京城的史官將此事記為“桃花之亂”。


    “是真的。”對於這些陳年往事,不算什麽秘密,辛無忌也沒反駁。


    恭親王哈哈大笑,正欲開口,這時一小太監走來,宣布上朝,恭親王隻好把想說的話咽在肚子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辛無忌一眼。辛無忌心頭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先是變得很難看,旋即,又恢複鎮定,變得十分坦然。


    “監國和皇後有令,宣百官上朝。”


    群臣作揖,便跟著小太監進了宮門,一路上金鑾殿。


    自林孤命在下相取得大捷,殲敵九萬人,百官就知道近期一定會召開國會,皇後可是林孤命的表姐,她豈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宣揚中州鐵軍的戰績?更何況,這還是中州鐵軍入吳越作戰的第一戰,必當大肆渲染其卓越的軍功和本戰的戰略意義。


    果不其然,群臣例行上報其政績後,皇後就表明了此役林孤命的統戰意識,當即大肆封賞,且命林孤命為討賊軍總督大元帥。


    恭親王撇撇嘴,心想老婆娘這就迫不及待了?戰爭才剛剛打響,就著急把自己弟弟扶持為總督大元帥?他隻能腹誹小心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哼哼,等著吧,要是這場戰爭給打輸了,或者林孤命將盟軍拖入了戰爭的漩渦,拖垮了朝廷的財政,到時候,哼哼,有你好受的。心中雖這般腹誹,但恭親王麵上卻是笑吟吟的,還起身附和誇讚林孤命之驍勇過人,乃是當代帥才。


    如果是往常,到了這裏,就該退朝了,但今日罕見的,黃石幽幽開口道:“前幾日地方州牧表奏朝廷,是有一些見解,說是咱們朝廷的大臣,和地方的勢力有不清不楚的勾結啊。”


    此言一出,群臣驚愕。


    有許多私底下靠著自己的權勢在地方州扶持傀儡大肆撈錢的都忍不住泛起一身雞皮疙瘩,比如說公孫瀾,他靠著自己戶部尚書的職權,在十四州都經營著歌舞戲院,可謂是賺得盆滿缽滿,幹那行的,難免沾染灰色生意,什麽走私婦女,拐賣兒童,那都是小的。像公孫瀾這種,朝廷上太多了,當官?就靠著每年那點俸祿,能養活一家老小?


    眾官員都低下頭,生怕被牽連,有人甚至忍不住暗想,莫非是政治上的敵人給告了?


    黃石停頓了半響,幽幽道:“丞相大人,您說呢?”


    “嗯?”


    原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百官如釋重負,都是看向辛無忌,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冷笑著,原來監國和皇後是要開始著手處理丞相了啊,怪不得。也是,之前京城裏有大皇子和三皇子,現在他們都走了,朝廷上還不是監國和皇後說了算?


    辛無忌麵不改色:“下官不知監國大人何意。”


    “你那兒子,和桃止山的匪軍暗中勾結,可是打了一場漂亮仗啊,在淮陰城外長龍穀一線天殲敵一萬。”


    辛無忌平淡笑道:“犬子大捷,剿賊一萬,是大功勞,不知監國大人的意思是?”


    “哼!”黃石眯起眼,殺氣騰騰,“丞相大人,你兒子和桃止山的匪軍勾結,沆瀣一氣,本監國好奇的是,你兒子區區兩千兵馬,是如何能差遣桃止山匪軍五萬人的?聽說大人和桃止山的反賊頭目袁沛乃是至交好友,莫不是這麽多年,你和那袁沛暗地裏還有來往吧?若無瓜葛,桃止山的匪軍憑什麽聽你那兒子的命令?”


    辛無忌沉默,他知道,如果水是渾濁的,無論他如何能力去使得水變得清澈都是無濟於事,所以,他選擇了閉嘴。


    見此,黃石冷笑,既然辛無忌識相,還免得廢他口舌。


    “來人,將叛賊辛無忌拿下,壓入大牢,聽候發落!”


    立馬便有兩名錦衣衛上前,將辛無忌羈押在地,辛無忌自始至終沒有反抗,任由兩人將他扣押。


    黃石又命人前去相府搜查證據,如此,浩浩蕩蕩的一場爭對辛無忌的陰謀開始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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