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


    迴首太安二十三年末,可謂是大事頻發,在經曆過持續半年的吳越局勢緊張升溫後,東瀛人終於按捺不住,策劃了波及兩州數十郡的戰爭。東瀛人先是以雷霆萬鈞之勢侵略越北,程守玉死守社稷,最終血濺城樓,越王句泉俯首,標誌著越州全境淪陷,大小郡城悉數落入東瀛第一盟軍之手;一月起,東瀛第二盟軍進攻吳州,蘇州海戰的爆發,金陵的淪陷,再到吳王下令不抵抗撤軍,導致吳南諸郡被東瀛第二盟軍占據。天下人都在關注這場戰事,吳王和越王更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越王不抵抗直接投誠,甘願成為東瀛人的走狗,倭人扶持的傀儡;吳王也好不到哪裏去,不抵抗撤軍,將吳南廣袤的領土拱手相讓於東瀛人。若非餘昌齡以死報國,與鬆井易同歸於盡,不然吳王真的是遺臭萬年了。


    中州,洛陽。


    今兒和往常一樣,群臣百官一早就侯在宮門前,雖是一月末,冬雪尚未消融,此時剛點卯,雞鳴雖報曉,但天朦朦朧朧,隻泛起了魚肚皮,黑著呢。百官打著哈欠,有氣無力得等待著太監來宣報,自上次大皇子和三皇子離開京城後,算下來又是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早朝了,估計今天也差不多,走個過場,就能迴府上摟著小妾繼續眯一陣子。


    嚴冬靠在柱子前,眉頭緊鎖,這時,恭親王姬載走了過來,訕笑一聲:“嚴大人,你猜,今兒監國和皇後要上朝嗎?”


    “王爺又來問下官,怕是心裏早已有了答案。”嚴冬眼皮都沒抬一下,淡然道。


    恭親王尷尬一笑,猶豫一陣,神神秘秘道:“嚴大人,東瀛人伐吳一戰,真乃驚心動魄也,嘖,想我大涼天下,英雄好漢何其之多,豈是小小島國可以比擬?小王聽說前些日子廣陵的那個總督將軍,哦叫什麽?是了,餘昌齡,此人真乃英雄也,竟斬了東瀛大將鬆井易,嘖,若非監國和皇後沒上朝,不然小王真得鬥膽啟奏,給這餘昌齡將軍封一封侯。”


    嚴冬冷笑,沒有迴應。這些朝廷上的大臣,隻會打馬後炮,死後追封侯爵又有何用?餘昌齡一家都戰死了,可謂是滿門忠烈。


    “不過……”恭親王忽然壓低聲音,邪魅笑道:“大皇子去了西域,三皇子去了雪國,要是等些時日,這二位皇子拿著軍功班師迴朝,著急的可就是皇後娘娘和監國大人了。”


    嚴冬斜睨他一眼,忽然,他看向宮門外,隻見一遲暮老人,步履沉沉地走來,最惹眼的是此人一襲戰甲,腰間別著象征統帥軍銜的三尺長劍,讓人無法忽視的是此人氣吞山河的氣質。中州鐵軍大統領,帝國兵馬大元帥,林破軍。


    此人一出現,原本侯在宮門前竊竊私語閑聊的百官,立即沉默了。


    例如像戶部尚書公孫瀾這種,立馬就麵帶諂媚的笑容,走上去卑躬屈膝執禮:“下官拜見大元帥,今兒是什麽風,連大元帥都要上朝了?”


    有心思活絡的,立馬就站直了腰杆,意識到今天一定是要上朝的。


    如果沒有重大事件,老元帥幾乎從不主動上朝,當然,他也沒必要上朝,哪怕是當初太安帝在位,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幾次,因此,林破軍在百官心中的存在感極低。此人雖大權在握數十年,戰功赫赫,但從不拉幫結派,也對朝堂上的政治對弈不感興趣。當然,也不是沒有心思開朗之人想攀附他,可惜都吃了閉門羹,被拒之門外。


    今兒可真是新鮮。


    這時,有一小太監走來,扯著嗓子,鴨聲細語道:“監國大人和皇後娘娘有令,宣百官入朝議事。”


    眾人心道果然。


    老元帥隨百官入了金鑾殿。


    “皇後千歲,萬福金安。”


    “平身。”


    接著,便是正常的程序,百官依次匯報政務,本來,嚴冬是打算啟奏說明吳越戰事的,可看到老元帥來了,他便沒有說,隻匯報了從西域和雪國傳來的戰事的捷報,便匆匆退迴自己的位置。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看向林破軍,林破軍也不負眾望,他捧著芴板,微微屈伸,聲音濃重:“稟監國、皇後,東瀛人不宣而戰,侵略我大涼河山,吳越自古便是大涼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今外敵入侵,當合力鎮壓,老臣鬥膽,請監國和皇後,擬定皇旨,撰寫討賊檄文,召集二十八路諸侯,共同出兵,討伐倭賊,收複我大涼河山,揚我大涼君威。”


    來了。


    恭親王冷笑,心想林破軍啊林破軍,你真是按捺不住了啊。


    他也冷笑著看向龍椅左側簾幕後垂簾聽政的皇後,心中腹誹不已。皇後是林破軍的外甥女,可謂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的目的很明確了,如今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在外征戰,皇後自然擔心,迫不及待要為自己的兒子謀一條後路,自然,吳越便成了這個籌碼。


    黃石沉吟一陣,微微頷首:“不錯,吳越兩州乃是帝國的沿海防線,東瀛人狼子野心,所圖過大,不得不防。”


    老元帥再次朗聲道:“我長孫孤命,少年成名,統兵治軍,深諳兵法,願主動請纓,率鐵軍五萬,馳援吳越戰場。”


    看著二人一唱一和,恭親王陰沉著臉,去吧,去吧,打吧,打起來吧,打得越亂越好。


    “好!元帥心係黎明,心係社稷,實在有心了。”


    百官跪倒一片:“監國聖明,皇後聖明。”


    太安二十四年一月三十一日,由代理監國和皇後召集群臣議事,最終決定起草討賊檄文,正式向東瀛宣戰。


    奉天承運。


    茲聞東瀛狼子野心,策劃戰爭,圖謀大涼山河,先後不宣而戰,攻陷吳越土地,舉國怒之。凡天下之人,莫不愛其生,當今強敵入侵,內憂外患,當先為討賊除害,且赴國難,效犬馬之勞。大涼十四州,二十八路侯,未知軍民之士,有幾人肯以死報君之恩;忠義之士,有幾人肯以命殉社稷之誼。當今大行討賊之師,觀者猶豫,而有心萎頓者,不可勝計。願天下群雄上下精神一合,同心協力,深念國家大事,不顧生死,共圖國之安定,社稷之永長。勿以私譎自障,勿以小計自誤。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一失國土,千古可恥。今公等若性命不顧,決心討賊,定當震天動地,慷慨激昂。如或有怯懦之人,不肯奮發,留戀情懷,自取其辱。敵在雖遠,人心可見;兵雖眾,意誌可決。特此,詔令天下諸侯共同出兵,剿賊救國,匡扶社稷,當立不世之功勳,取萬古之榮譽也。


    此致。


    欽此。


    討賊檄文一經發布,林破軍立即響應,令長孫林孤命領五萬鐵軍,入吳除瀛。


    天下群雄,收到檄文之時,都還在觀望,在斟酌。


    西域,敦煌。


    大皇子衣著紫色四爪龍袍,抓著手裏的檄文,冷笑一聲,扔在地上,憤怒不已,一旁的西域王東方鈺撿起檄文瞧了一眼,嘖嘖稱奇道:“朝廷真是偏心呐,小王這西域也在打仗,那群沙漠裏的蠻子聚集了兵馬十幾萬在玉門關前叫囂,卻不見朝廷發布什麽檄文,唉,爹生娘生,總是比不上親生。這待遇,小王這西域這片荒蕪之地,為帝國死守社稷四百年,始終也入不了那群大臣的眼睛啊。在他們心裏,富庶的土地那才是帝國的疆土,小王這西域,始終是可有可無。”


    “皇叔切莫如此說話。”大皇子態度和顏悅色,說道:“西域自古乃大涼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帝國西部邊線,兵家必爭之地,如何能不重要?那女人偏心,那就萬不能讓他的兒子當了皇帝。”


    “殿下的意思是?”東方鈺裝傻充愣。


    大皇子眼光閃爍寒芒,“既然那賤女人書寫檄文,讓咱們出兵,這兵,還非出不可,正好,咱們平定大荒尚且需要幾年,總不能咱們仗沒打完,吳越的仗先打完了吧?”


    東方鈺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了大皇子的想法,他怪笑一聲:“殿下的意思是,聽調不聽宣,陽奉陰違?”


    大皇子沒有正麵迴答西域王的話,而是平淡道:“二十八路諸侯出兵吳越,達成結盟,嘖,誰能號令之?”


    東方鈺哈哈大笑。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言中。


    最終,大皇子決定調西域軍20旗,並州軍50旗,山西軍30旗,共計10萬兵馬出兵吳越。


    出兵,自然是要出兵,大家都出兵了,就西域和並州不出兵,於情於理說不過去,不然日後大皇子攜帶著榮耀迴京登基,也沒哪個諸侯信服。但就算出兵了,二十八路諸侯,彼此誰也不服誰,誰能統一軍令?可以想象,若真到了吳越,二十八路諸侯的兵馬依舊是一盤散沙,要都抱有私心,那短時間,就隻能和吳越形成對峙的局麵,想贏取戰爭,簡直是天方夜譚。


    ……


    雪國。


    雪國位於大涼帝國東北部,和西域一樣,也是少數民族聚集地,是帝國北方防線,長城東方末端在此地建立。


    三皇子也收到了從京城發布而來的討賊檄文,和大皇子想的不一樣的是,他也深知各路諸侯難以貫徹軍心的想法,三皇子苦思冥想,首先是決定出兵,調雪國燕雲鐵騎30旗、冀州軍50旗,趙軍50旗,共計13萬兵馬支援吳越。還是那句話,按兵不動會被落下口實,這都是不得不出兵,若他們皇子都帶頭拒絕出兵,南方群雄誰會出兵?這無異於提前讓帝國分疆裂土。


    但和大皇子不同的是,三皇子決定讓雪國燕王長子燕昌親自領兵去吳越作戰。


    燕王不解,這不是多此一舉嗎?畢竟大軍入吳越,反正也不主動招惹東瀛人,最多是撿便宜,能不出戰就不出戰,衝鋒陷陣的事情讓其餘各路兵馬去,反正到時候戰爭勝利了,論功行賞,也是為京城裏的小皇子當了嫁衣,得不償失。


    三皇子卻神秘一笑:“皇叔,恰巧,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燕王皺眉,仔細思索,隨即試探性問道:“殿下是想,趁此機會,統一各路諸侯的決心,增進影響力?”


    三皇子微微作揖:“正是。南方各路諸侯都是牆頭草,一群見利忘義之輩,彼此隔閡已久,且對我大涼朝廷歸屬感極低,若憑此戰,讓舅舅親自領兵前去作戰,帶領他們獲得軍功,彰顯我北方軍人的影響力,對我日後登基有至關重要的好處。”


    原本,折服南方兵馬的重任,是要交給中州鐵軍的。這是皇後和監國的一招陽謀,就是借此戰爭,讓中州鐵軍之名,名動南方,整頓各路兵馬,為小皇子的皇位鋪墊影響力,三皇子偏偏不讓皇後和監國如願以償。


    燕王深思熟慮,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如此一般,皇後苦心經營,就為我等做了嫁衣。”


    ……


    西南,益州。


    作為大涼西南邊陲之地,西北方向是昆侖山脈,阻隔了大荒民族,東北方向是十萬大山苗疆,天然屏障。因此,益州是一處易受難攻之要地,這裏也較為特殊,是藩王最多的一州。分為蜀、黔、渝、滇四地,益州牧左懷玉坐擁蜀地,蜀王坐擁渝地,黔有夜郎王,滇有南詔王,這裏局勢之複雜,民族之繁多,非區區百字能說明,這裏暫且不表。


    自討賊檄文下發後,左懷玉就在參謀著如何統一益州,這便是千載難逢之機會。


    巴蜀王、夜郎王和南詔王各自擁有兵馬不過十萬有餘,他隻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這三王向吳越增兵50旗,如此一來,渝、黔、滇必定兵力空虛,這便是左懷玉一統益州的最佳時刻。


    帝國社稷綿延四百多年,是該走到末路了,左懷玉高瞻目遠,深知帝國是強行吊著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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