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爺迴了桃源鎮,消息傳遍大街小巷,所有人都敲鑼打鼓出來。今天是過年,夜裏是除夕,挨家挨戶真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從街頭延申往內,所有人都出來熱情喚著陳詞,日子好了,村民淳樸,都念及陳詞的情分,陳詞也這個大姑那個大姨的應酬,忙不過來。公主在一旁含笑著,好不容易擠出人潮,來到莊院,才算歇下來。


    陳詞命人去給老瘋子騰出一間屋子,又叫人給他打酒,好菜安排上,等老瘋子舒舒服服躺在搖椅上閉目假寐,陳詞才鬆了口氣。


    他是無論如何不能放老瘋子走的。


    此等高手,他必定要留下。


    陳詞還幻想著拜師學藝呢。


    看著門裏門外的人忙得如火如荼,陳詞和樊褚來到內堂。


    “駙馬爺,何事?”


    “你知道宮裏有一個叫劍神的人不?”


    樊褚搖頭。


    陳詞頷首,沒有追問。樊褚雖為武狀元,但畢竟在官場沒走多遠,恐怕隻有朝堂上真正權傾朝野的大佬才能知道些許秘辛。


    “老樊啊,你覺得,我拜入這個老前輩門下如何?”


    樊褚麵色猶豫,“駙馬爺,恕在下多言。此人來路不明,姓甚名誰也未嚐得知……”


    陳詞直接打斷他的話,“這沒事,他若真圖謀不軌,誰能攔住?”


    樊褚一聽也是這個道理,當即沒有反駁。


    陳詞倒茶,也給樊褚倒了一杯,他抿了一口,眼光一冷,想起路上那些刺客,如果不是老瘋子突然出手,今日恐怕難以善終。


    滿江樓,尚書大人……


    不用想,能把手伸在千裏萬裏之外十四州的大臣,又是尚書,不是戶部尚書那就是兵部尚書了。


    看這斂財手段,那一定就是戶部尚書,公孫瀾了。


    直到現在,陳詞也不知道是什麽人搶走了自己的賭坊的金銀,還有,駝龍山的草莽,洗劫了自己的糧草,這一筆筆的血債,必須血償。


    亂世將至。


    習武,迫在眉睫。


    陳詞本來就迫切習武,但這個年代好像習武,根本不興什麽心法啊武功秘籍什麽的,習武好像就全然是強健體魄,練習殺人技巧。


    比如樊褚,他一身武藝,驍勇無比。


    比如相府出來的這些扈從,也都是有武藝傍身,誰都不知道什麽叫做心法密集。


    直到今天。


    他看到了老瘋子出手,那一手禦劍的手段,堪稱神仙。


    令人心馳神往。


    年關過半。


    陳詞如願以償拜入了老瘋子門下。


    老瘋子說了這麽一番話。


    “我教你武學,傳你劍道,但你要幫我辦一件事。”


    陳詞追問他辦什麽事情,老瘋子不說,守口如瓶,陳詞沒辦法,隻能答應。


    “我這一門,現在已經失傳了。而我的武學,也和我師父傳授給我的有了不同,已經另類升華,從我開始,我就是這一派的祖師,以後若是你也要收徒,可令你的徒子徒孫稱我為師祖。”


    陳詞點頭答應,他又問該如何稱唿老瘋子。


    老瘋子笑了笑,說道:“數十年蹉跎,渾渾噩噩,我早已忘了真名,隻知道師父喚我‘知秋’,世人喚我‘劍魔’,但你,應該叫我師父。”


    “師父。”


    ……


    太安二十三年,三月。


    陽春三月,初雪消融,萬物複蘇。


    自年關一過,廣陵城內人心惶惶,隨時都有戒嚴的官兵挨家挨戶去盤查,似乎在搜尋什麽。連滿江樓都被勒令查封,無數妓女背井離鄉,沒了生機。


    因為年關期間,廣陵城內死人了,死了很多人。吳王帳下軍中的將軍,死了兩名提督旗主,五名營主,東瀛人武館的武士,也死了數人。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是死在刀下,死在和女人耕耘時的肚皮上,因為兇殺地點大都在滿江樓,無奈,吳王迫於壓力,隻能下發文書,勒令查封,全城戒嚴。如果死的是普通人,事情也不會鬧這麽大,關鍵是死的是軍官,還死了許多東瀛人。


    用東瀛人的說法就是,小千葉劍道館的武士,日後都是會被各大軍府授銜的,幾乎穩了軍職,現在就這麽不明不白死了,他媽勢必要討要一個說法。


    吳王忙得焦頭爛額。


    查了一個月,除了得出兇手是武藝高深的刀客,別無所知。


    時至今日,連兇手的相貌都不知道。


    吳王懷疑,暗中的人,是帶著目的性來的,專門就是奔著他吳王和東瀛人來。


    本來風波平息了,但今日,吳王收到了曲江以南的越州牧的密信,說是餘杭城也發生了相同的事情,他死了幾個軍官,東瀛人也死了不少的武士,如此,這件事就蹊蹺了。


    現在東瀛人一直在鬧,想討要一個說法。


    情況是這樣,大涼這邊,懷疑兇手是東瀛人,是東瀛方麵賊喊捉賊,拿一些武士的命,借機跟大涼爆發衝突;東瀛人那邊同樣這麽認為,畢竟東瀛軍府和大涼有合作,這麽多年來,大涼的金銀源源不斷的輸入東瀛,大涼軍方還毫無辦法,愈發依賴東瀛,如此一來,東瀛懷疑大涼是尋找一個借口撕破臉,中止合作。


    就這樣,兩方人都陷入了僵局。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鬥,北方第一殺手,早已悄無聲息迴了京城複命,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他親手埋下了種子,剩下的,就是等待這個種子生根發芽了。


    顯然,黃石的目的達到了。


    年過一過,沿海兩州的局勢升溫,東瀛人和地方政府的矛盾上升到了無可調解的地步。


    甚至在城中,隨處都有人遊行示威,高舉“抗倭”旗幟,百姓們的抗倭情緒高漲。


    原因有數個。


    其一,東瀛人在廣陵城,仗著身份和錢財,欺男霸女,犯了案,塞了錢就了事,這種例子多多如牛毛,東瀛人嚴重影響了廣陵城的秩序。


    其二,東瀛人開辦了許多造紙廠,招納了許多百姓當員工,令人深惡痛絕,被百姓說是吸大涼人的血,喝大涼人的肉。畢竟人們不忿,用大涼的樹木,大涼的百姓,造出來的紙,賣給大涼人,還賺的盆滿缽滿,誰不氣憤?總之,就是仇富情緒。


    其三,吳王為了征兵,大肆渲染對東瀛人的敵對情緒,許多人隻是盲目從眾跟風。


    ……


    陳詞一直在桃源鎮“閉關修行”,說是修行,其實也就是沉澱,學習老瘋子傳授的劍道一十八式,都是基礎劍訣,陳詞早已熟知招式,但要想融會貫通,還需很久的時間積累。


    現在的陳詞,有兵器在身,三五個人不能近身。


    他也明白老瘋子禦劍的手段了。


    簡而言之,那就是領悟劍意。劍道一途,可分三千大道,殊途同歸,有人研習劍術,有人追求劍技,有人感悟劍意……當對劍道的領悟走到極高深的路途,便能領悟劍意,以指為劍,以任何東西為劍……


    老瘋子走了。


    他在桃源鎮待了一個月,傾囊相授了一身劍術,便去雲遊了。


    陳詞問他何時還能相見。


    老瘋子隻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世間沉浮,不過百年,隻需恪守心中秘境,向前走,一直走,別迴頭,這一路的風景,隻能行賞,卻不能駐足,也許走到對岸,就能再相見了。”


    他的話說得雲裏霧裏,陳詞知道,這再相見,隻能靠緣分了。


    這天下雖大,大到有些人窮其一身也隻能在一州乃至一城打拚,為三餐漂浮;世界也很小,小到登頂後,圈子就巴掌大,像個棋盤一樣,世人都為螻蟻。


    這一天,陳詞得到吳王頒布的《征兵布告》的消息,渾身一震。


    “要打仗了?”


    結果,等他仔細命人去一探查,大吃一驚。


    這才知道在自己閉關的數個月內,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要知道,吳王的經濟不寬裕,能維持這十五萬人的部隊,已經是實屬不易,府庫內很難拿出多餘的糧餉。陳詞一打聽才知道,吳王征兵,是向戶部借了一大筆銀子,看來吳越兩地的局勢已經令吳王感到不安了。


    同時,東瀛人也陸續撤離廣陵,原先東瀛街上萬的百姓,有一半多都撤往舟山群島。


    山雨欲來。


    陳詞心裏惦記著駝龍山,駝龍山的草寇洗劫了他五千石的糧食,這個仇不能不報。但現在手裏沒可用之兵,又不敢大張旗鼓去招兵買馬,難,難,難。


    ……


    中州,洛陽。


    積雪融化,被厚厚白雪覆蓋的城牆露出朱紅色,琉璃瓦片上,滴答滴答流淌著融化的水。


    睡眼惺忪的戶部尚書大人看著手裏的竹卷,若有所思,他一揮手,便有赤著身子的女人為其喂上剛從西域采摘萬裏加急送來的葡萄,顆粒飽滿,晶瑩剔透。


    “嗯。”


    人生如此,安能不快哉?


    “打吧,打吧,打起來也好,皇帝陛下這身子骨,怕是不行了,既然有人暗中點火,那我不得添把柴?”公孫瀾歎息。


    吳越局勢充滿火藥味,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也不知道是背後誰在推波助瀾。


    他心裏有幾個懷疑對象。


    恭親王。


    大皇子。


    三皇子。


    這三人,都有重大嫌疑,尤其是恭親王。


    至於黃石?公孫瀾撇撇嘴,他壓根就沒想過,在他心裏,黃石不過是閹黨,既無軍權,也無官職,不過是仗著皇帝陛下的恩寵,在朝堂上耀武揚威。


    閹人罷了。


    何懼之?


    公孫瀾深信不疑,不管是恭親王篡位,還是大皇子即位,亦或者三皇子登基,黃石這種前朝閹患,那都蹦躂不了多久。


    吳越的戰爭打得怎麽樣,和黃石沒有任何利益糾纏,總不能,他一個閹人,也惦記著那九五至尊的皇位吧?


    這大涼四百多年的江山社稷,要真讓一個太監當了皇帝,那真是貽笑大方了。


    不過,他不關注吳越局勢,還是那句話,他一向自命不凡,大涼再如何腐朽,再如何不堪,也不是東瀛人能覬覦的。區區東瀛,彈丸小國,彈指可滅,不足為慮。


    “打吧,打吧,也正好,吳越兩地,四路諸侯,就全部都當那幾人登基的陪葬品吧。”


    公孫瀾收斂思緒,幹脆不去想。


    很簡單。


    吳越兩地沒有足夠的軍費維持擴軍的開銷,隻能跟他戶部借。


    這借了,總是要還的,如果戰爭打起來,他突然斷了軍費,就相當於斷了吳越四路諸侯的糧草。


    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沒了糧草,就相當於一支軍隊被扼住了咽喉,此戰如何取勝?可以預料到那一天,當戰爭陷入膠著,他公孫瀾忽然斷了銀錢,吳越不攻自破,東瀛人必定長驅直入,一路掃清那幾個頑固份子,再然後,等朝廷下發文書,號令天下諸侯剿賊,東瀛人又會被打得灰溜溜退兵。


    嗯,如此一來,吳越兩地就陷入無主之地,戰爭結束後,不管是誰登基也好,都會論功行賞,大封諸侯。


    公孫瀾已經忍不住開始暢想起那一幕了。


    這一切,都是歸功於他的苦心經營啊。


    公孫瀾竊喜,這便是他送給未來的新皇的厚禮。


    四個諸侯爵位,足夠新皇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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