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差點兵戎相見的廝殺就此無聲無息化解,街道上圍觀的群眾見沒熱鬧看了一陣唏噓也就一哄而散。在廣陵,當兵的在百姓眼裏也沒什麽好口碑,許多世家紈絝仗著有軍方背景幹著欺男霸女的強盜行徑,甚至夜深了,酒壯慫人膽行醃臢之事的士兵也不少。在絕大多數老百姓眼中,這場衝突隻是狗咬狗罷了。


    車隊進入北關城門,一路深入。


    廣陵是江南一代最繁華的城池,江南女子窈窕賢淑,婀娜可人,享譽天下,據傳當年太安帝年輕時還曾喬裝扮作富商來此選妃。廣陵最出名的是聲樂,是歌樓,尋常人隻能看到廣陵的繁華,認為不過如此,可一旦到了夜裏,若是囊中足夠寬裕,就能見識到什麽是真正的紙醉金迷,酒池肉林。帝國其餘州的人嫉妒廣陵的繁榮,時常會寫出詩文詞句暗諷在這樣沉淪的廣陵裏吳州無男兒,士兵無血性。


    一路惹人注目行至城主府前,餘雄指揮士兵退下,樊褚恭恭敬敬策馬到馬車旁,壓低聲音恭恭敬敬道:“駙馬爺,到了。”


    “好。”


    陳詞牽著公主的手下了馬車。


    樊褚及三十帶刀扈從默默在城主府外等候。


    城主府極為輝煌,朱紅色的城牆,青碧色的琉璃瓦,古典的東方建築格局,大氣磅礴。陳詞深吸一口氣,挽著公主走到餘雄和慕容桐身前,真摯作揖:“多謝慕容兄、餘兄一路護送。”


    餘雄受寵若驚,急忙迴禮:“駙馬爺說甚話,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駙馬爺,我平日裏住在廣陵城外東關十裏的軍營,若有吩咐,隻管知會。”


    “多謝。”


    陳詞是真的很感激。


    縱觀原主人的記憶,陳詞在京城的時候,幾乎是處處受製,步履維艱,南下途中,遇到的護送隊伍也都是陽奉陰違,如今這餘雄,看起來不似作態,倒是像真情實感。


    慕容桐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駙馬爺,公主殿下,一路顛簸,旅途勞頓,我父王早已備下酒宴為你們接風洗塵,請。”


    “好。”


    慕容桐的父親,就是吳南地區的實權領袖,吳王,慕容氏,名盛,字豐茂。陳詞的記憶裏沒有出現過吳王,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不然讓吳王看出端倪,那可真得不償失。原先的陳詞,性格時而有些憂鬱,偏偏現在的陳詞是個陽光鐵漢,讓他扮作那種女人一樣多愁善感的陰鬱,他還真裝不出來。


    “駙馬爺,你放心,既到了廣陵,朝廷的手還伸不到這裏來。”


    進入府內,穿過前殿,是一片奇花異木,早春的花卉萬紫千紅,隨處有守衛的士兵在巡邏,也有端茶送水的女婢走動。慕容桐率先打破三人的沉寂,他的意思是想讓陳詞放下戒備。


    “我知道,家父和吳王是故交,隻是朝廷風雲變化,又發生了廣陵外那檔子事,我怕牽連王府。”陳詞應承著,心裏卻覺得古怪,正所謂天下嚷嚷,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丞相和吳王雖有交情,但現在天下可不太平,時局動蕩,這個節骨眼撇清關係來來不及,居然如此上心?


    這個時代太殘酷,陳詞不敢不小心,必須謹慎。


    “哈哈哈。”


    慕容桐放聲大笑,拍著胸脯傲然道:“駙馬爺,無需擔憂,別的地方不敢說,但在廣陵,饒是朝中那些奸佞再如何權勢滔天,也不敢對咱們怎麽樣。至於城外來刺殺的東瀛人,駙馬爺安心,此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陳詞頷首,隻能抱拳感謝。


    一路來到邸內深處的偏殿,還未進門,就見一著黑蚺紋路的蟒袍男人大笑著走來,他長得方正,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笑起來容光煥發,人未到,聲先至。


    “世侄,你可讓我苦等啊,這鍋裏的飯菜可是滾了好幾遭,熱了又熱。”


    “拜見吳王。”


    陳詞和公主急忙屈身。


    吳王那來自上位者的威嚴斂去,他故意虎著臉,有些不悅,伸出寬大袖子裏遒有勁道的大手將二人攙起來,“這麽客氣做什麽?這裏是廣陵,不是京城,論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大伯,學別人叫什麽吳王?”


    “是,陳詞拜見伯父。”陳詞幹笑,感受到吳王的善意,他也暗自捏汗。


    陳詞的記憶裏隻知道吳王和丞相有私交,書信來往密切,但具體關係好到哪一步,誰也不得而知。這時節,草木皆兵,陳詞對誰都不放心,不過轉念一想,既然那便宜老爹能放心讓陳詞和公主迴廣陵,不管如何,廣陵一定是安全的。


    吳王,也許值得信任。


    “哈哈哈,這才像樣子嘛。”吳王和藹笑著,拍了拍陳詞的肩膀,然後轉頭囑咐慕容桐,“去把我的陳釀會稽山拿兩壇來。”


    “喏。”


    慕容桐默默退下。


    偏殿,觥籌交錯,陳詞秉承著用人不疑用人不疑的念頭,也將那些謹慎雜念拋開,他暫且選擇相信那個遠在京城便宜老爹的人脈,不至於把自己親兒子推進火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黃酒入喉不辛辣,上了年份的也頗有後勁,數杯下肚,陳詞和吳王都有些臉紅發燙,紅光滿麵。


    公主不勝酒力,淺笑著坐在陳詞身側。


    “世侄,我收到了你父親的千裏信,唉,朝堂啊,看似平靜,像是一潭死水,實則暗潮湧動;又像是籠子,待在裏麵的人像是敷著金粉的麻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政治就是這樣,你還年輕。”吳王趁著醉意感慨。


    政治就是這樣,那些文人的筆峰之間,往往都是暗含刀光劍影。


    陳詞木然。


    他壓根不知道那個便宜老爹在京城遭遇了什麽樣的困境。


    吳王還以為陳詞是在擔憂父親,嘴角一揚:“好了,別去想那些了,京城太遠,那裏不是詩人筆下的田園,是英雄的墳塚。我想了一下,明日你就迴桃源鎮吧,算下來,你父親也有些年頭沒迴去祭祖了,既然你迴來了,免不得跑一趟。”


    “好,多謝伯父。”


    當晚,微醺的陳詞和公主就在吳王府歇下,次日一早,吳王調了百騎精兵護送陳詞的車隊離開廣陵,向東關十五裏外的桃源鎮而去。


    陳詞不知道,當晚,夜深人靜後,吳王和世子慕容桐促膝長談。


    “父王,我查過了,除了樊褚,那三十悍扈從隻是相府裏的家丁,皆是中州鐵軍舊部退伍的悍卒,並非是什麽江湖高手。”


    吳王閉目沉寧,若有所思。


    見慕容桐不明所以略有詫異的表情,吳王意味深長的笑了,“桐兒,你還年輕,你不懂,辛無忌不是迂腐的書生,以他的影響力,江湖上許多人都受過他的恩澤……哦,先養著陳詞吧,是魚是蛟總會浮出水麵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諸君,且聽劍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寸胖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寸胖魚並收藏諸君,且聽劍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