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凰山上時,趙斌看到那些豪強光明正大的帶著一群小弟唿嘯江湖,朝廷居然不管。


    這太讓身為山賊的他羨慕了。


    想要在江湖上自由地浪,一個清白的出身,實在太過重要。


    可惜,占地為王的山賊是比賤籍還要不受待見的無籍人士。


    對於普通人來說,要獲得戶籍並不難,卻很耗時耗力。


    首先,要偽裝成流民,老老實實去官府登記,成為一名浮客。


    也就是居無定所的浮籍。


    浮籍屬三無人員,無產業、無來曆、無正式戶籍。


    可以住進集體收容所裏,或者一邊打工一邊租個廉租房(罪犯或者絕戶的房產會收歸公家,可以便宜租、買。)


    老老實實呆滿一年到兩年後,就可以拿到當地戶籍,成為平民中最低層的佃戶,掛靠在其他戶主名下了。


    然後就能夠合理合法地置辦產業,成為一名戶主。


    從五等民戶,慢慢積累財富直升到一等大戶。


    再往上就是特殊階層—形勢戶了,其中最好的就是官戶。


    想要進入該階層,對於趙斌來說,科考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說文筆和四書五經這種東西的理解差異,僅僅一個考生戶籍需要各方鄉紳、父母官的聯保,就是條絕路。


    但是不用急,咱大宋出了名的冗官嚴重,有的是給人上進的機會。


    比如隻要積累下足夠財富後,就可以等一個國家遇到困難,號召各地老板響應慈善的機會。


    趁機大把撒錢,大把捐糧,行進納之路,一舉從民戶升級為形勢戶甚至官戶,從此走上人生巔峰,成就豪強地位。


    但是!


    現實沒那麽簡單。


    宋朝雖然不限製土地買賣,可也有一係列的抑製措施,大致來說有四大難關。


    第一難,官府會收取極高的轉讓稅,差不多總價三分之一吧。


    誰要是敢私下買賣,直接抄家流放。


    第二難,戶籍和產業捆綁。


    戶主需要每年按產業多少繳納固定稅款,如果是農田,還要按占地麵積出相應的差役丁口。


    不是有減免特權的官戶人家,如果置辦太多土地,遇到災害或者戰爭等特殊情況,很容易破產或者家中男丁入不敷出。


    第三難,有優先購買權。


    土地買賣,賣家登記後,同族有優先購買權,其次是鄰裏,最後才是本地落戶的其他人。


    至於新來的外地佬?


    想吃屁。


    第四難,群狼環伺。


    沒權沒勢沒手段,是保不住太多家產的。


    下到胥吏地方官,上到朝廷,有的是辦法搞人。


    君不見三十年後的賈似道,一紙文書,就能讓天下農戶私田變公田,從此享受地主變佃戶的待遇?


    趙斌是個賊,身份根本經不起考驗。


    想要置辦產業,走上豪強之路,隻能另辟蹊徑。


    他念頭一轉,想到了之前結識的劉業。


    如無意外,這貨應該成為了石泉縣的新任押司。


    一把手身邊的文書加代理典獄長啊…


    這麽好的關係不利用利用,像話麽?


    趙斌越想越興奮。


    當即讓又又又受傷了的李豹,帶著不省心的趙穩守在船上。


    自己帶著老奎等人,直撲劉家。


    用個撲字,似乎有點不妥。


    趙斌走到半路的時候,決定緩緩,先禮後兵。


    找了間成衣鋪,帶著七八名手下進去改頭換麵。


    可惜,他卻沒意識到,自家那不省心的三弟,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趙斌前腳剛走,趙穩就坐不住了。


    他天性好動。


    這段時間不是呆在山裏,就是在和人拚命,早就躁動難安憋得慌了。


    現在勉強能鎮住他的趙斌一走,再無顧忌。


    立馬不顧李豹的阻攔,帶著幾個手下花天酒、享受生活去了…


    古人愛俏,莫過於唐宋。


    唐人豪邁開放的浪,宋人不拘一格的騷。


    就如那唐詩宋詞一般,是刻在骨子裏的。


    然而這一切,已經漸漸和劉業劉大官人無關了。


    除了夜深人靜,可以和新納的小妾聊表狂放之外,劉業不得不收起以前的任俠習氣,埋頭公文間。


    連最喜歡的花衣,都換成了樸素得體的青衣。


    特別是業務不熟時,還要被新來的縣尉劈頭蓋臉地訓斥。


    迴頭又得自己帶上一點沉甸甸的土特產去彌補關係…


    成為押司之後的生活,似乎遠不如之前自己想象的快活。


    這可能,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劉業這樣想著,羨慕地看著在街上唿嘯而過的一群狂士。


    這群狂人持劍背刀,雖然衣衫襤褸,但笑得是那麽開心和無拘無束。


    尤其是為首的年輕人,一把樸刀用兩隻手架在脖子後麵,看上去像一頭在耳邊舉著雙手的狗熊,憨態可掬的同時臉上卻又帶著玩世不恭的囂張笑容。


    危險又愚蠢。


    讓劉業仿佛看到了一個月前的自己。


    “區區賤民。”


    他罵了一句,用新學的八字碎步,帶著兩名隨從朝家中趕去。


    步子要小,步頻要快。


    就想做官一樣,謹小慎微,反應要快。


    即使扯到蛋,也要不動聲色、默默忍受。


    偶爾,劉業遇到以前一起玩耍的混混時,對方會隔著老遠恭敬地彎下拱手,露出獻媚的笑容。


    這讓他得意的同時,卻又莫名煩躁。


    走到一家酒樓時,又一陣狂浪的笑聲,從樓上傳來。


    他抬頭一看,發現側靠在欄杆上仰頭痛飲的那少年,正是之前唿嘯而過的狂人。


    劉業再也忍受不住,皺著眉頭朝身後的隨從問道:“這是何人?如此囂張放浪,是街上新崛起的潑皮麽?”


    身後隨從仔細看了幾眼樓上之人,搖頭說道:


    “迴官人,小的不認識,此人看上去年紀不大,也沒聽說過附近的街上有這號人物。”


    “衣衫不整,滿身匪氣,卻又出手闊綽,怕不是來曆不明的匪類。”


    劉業找了個茬。


    然後冷著臉吩咐道:“搖人,不,讓陳七找一些穩妥的人,盡快來這見我。”


    他口中的陳七,是以前跟著自己玩的混混頭目。


    劉業成了押司,自然要扶持一些自己人,才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權力場內混下去。


    順便放放高利貸,維持家族開銷。


    短短不到一個月,陳七名下已經有了近百名手下,罩著大大小小五六個街巷。


    是他劉押司在石泉縣中的代理人。


    “是。”


    隨從之一快步離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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