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也就是在趙斌穿越前不久。


    彭義斌與蒙將史天澤決戰於五馬山時,之前收服的叛將嚴實再次暗通元蒙發動突襲,戰敗被俘。


    這彭義斌當真英雄了得,麵對高官厚祿的誘惑,依舊拒不降蒙,慷慨就義。


    十萬義軍就此分崩離析,傷亡慘重。南宋最後一次有希望取得戰果的北伐功虧一簣。


    但導致的後果,可能比當年嶽飛的莫須有更加嚴重。


    很多人由此徹底看清了宋廷的軟弱無能和黑暗,寒心之下紛紛選擇投降元蒙或金國。更有一些人,未來還成為了兩國的悍將。


    消息傳迴國內,有識之士無不痛心疾首,民間和各路義軍更是罵聲一片,越發對宋廷不滿。


    兩宋極具民族情懷也極具戰鬥力、持續了上百年的義軍護國事業,從此走向沒落。


    彭義斌北伐這件事上,朝廷用近乎背叛的行為,親手脫下了自己身上這件最尖銳的,卻從未被自己珍視過的‘護國軟猥甲’。


    始作俑者史彌遠,首當其衝,被人痛罵為當代秦檜。


    可惜,此時的史彌遠已經獨掌大權,連處理朝政都可以繞過皇帝放在自己家中處理。


    他連傀儡皇帝都不放在眼中,更何況民間的一點罵聲?


    甚至秦檜都被史彌遠拉出‘翻案’,還給追封了個申王。等於是站在權力的製高點公然嘲諷那些無能狂怒的屁民。


    好巧,時人有個叫陳起的錢塘人氣不過,和幾個朋友編了一本詩集,名為《江湖集》。


    其中有一首:


    “乘雲遊霧過江東,繪事當年笑葉公。可恨橫空千丈勢,剪裁今入小屏風。”


    繪,取了個檜的音。


    乘雲遊霧過江東又對標彭義斌、嶽飛北伐被辜負之事。


    無疑在痛罵史彌遠就是秦檜。


    後兩句又暗指他把國家大事,放在床笫之上處理的荒唐和黑暗。


    此詩一出,天下哄傳。


    要不怎麽說,文人罵人不帶髒字,卻最是紮心呢?


    這特麽可是要流傳千古的!


    史彌遠得知後,終於破防。


    大怒之下,下令銷毀這冊詩集,將所有參與者全部下獄、流放!


    並且...全國禁詩!


    你敢信?


    這家夥不僅親手打斷了義軍的脊梁,還試圖連文人的風骨也要打碎。


    繼秦檜之後,又一名權臣奸相因一己之私發動文字獄。


    不知又有多少無辜之人糟了那可憐的牢獄之災,甚至被酷吏害死。


    大宋文人至此人人自危,不敢再寫詩,改寫長短句了。


    要說好處嘛,也不是一點沒有,至少宋詞因此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外麵紛紛擾擾,悲多喜少,就如這風雨飄搖的大宋江山。


    刀郎寨中的生活,卻難得迴歸了短暫的平靜...


    時間一晃又是兩天。


    這一日,趙斌見孫老頭拄著拐杖站在山口,獨自望著天空。


    那身影在北風吹拂下,看上去像一根風化了旗幟的老樹杆…


    既孤傲,也蒼涼…


    便揮退左右,獨自走到了他的身邊,學他一般抬頭望天。


    “小子,你看什麽?”


    “看雲。”


    “這天上碧空如洗,哪來的雲。”


    “正是因為沒有雲,才想要看雲。”


    “那你不如等有雲的時候,再來看。”


    “那時的雲,就沒什麽可期待的了。”


    “有點意思。”


    孫老頭笑了笑,轉頭問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您老,牙口還好麽?”


    “啥?”


    趙斌笑眯眯地說道:“我想請你吃雞,又怕你牙口不好,吃不動。”


    “混賬小子,胡說八道!走!”


    “嘿嘿…”


    趙斌很敬佩孫老頭的為人,也喜歡他的脾氣。


    所以區區幾隻係統強化過的雞而已,並不放在心上…


    主要還是真的好吃,找到借口吃上一兩隻,也是件快事。


    二人慢悠悠下了山口,迴到寨中。


    徑直入了原本屬於趙叔河的大院。


    待在院子坐定之後,孫老頭指著正在殺雞燉菜的呂婉罵道:“小子,你也舍得讓這小娘子操勞?”


    趙斌嘿嘿一笑,故意放大聲音說道:“不就是長得漂亮點麽,這不是白吃白住的理由。既然不想給某暖床,那總該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吧。”


    呂婉本就不懂廚藝,手忙腳亂之下還被趙斌這麽調侃,頓時小脾氣發作恨恨地將鍋蓋蓋上,黑著臉進了房中獨自生悶氣、抹眼淚去了。


    孫老頭搖了搖頭,走過去將鍋裏肥大異常的雞撈出來,一邊將上麵殘留的羽毛拔掉,一邊無奈地說道:


    “人家小娘子天仙一般的人物,哪會幹這種粗活…哎喲…我的胳膊…還不過來幫忙,難不成真要我一病號幹這活不成?”


    趙斌翻了個白眼,隻得走過去重新給這雞脫毛。


    中途無論孫老頭怎麽問他這什麽雞,他都隻說山上隨便打的應付過去。


    孫老頭見狀,隻得跳過此節,放低聲音看似隨意地說道:


    “二郎啊,你家的婉娘,恐怕有點來曆啊。”


    趙斌手一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老爺子,何出此言。”


    “嗬…我就不信你這小狐狸看不出來。這世道,即使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女娃也要操持家務,但此女不僅膚白貌美,十指不沾陽春,而且氣性極大卻又偏偏懂得克製,心智比大多數男兒更堅韌…豈是尋常人家能養得出來的?”


    趙斌深表讚歎,呂婉氣性極大,卻又不張揚、潑辣,這中間的度一般女子可把握不好。


    這樣的女人,不管旁人喜歡還是討厭,但相處久了自然而然會生出一抹敬意。


    他不是沒懷疑過呂婉的來曆。


    問題是,要真是大富大貴的貴女,又怎麽會被區區刀郎寨衝散隊伍,搶到手中呢?


    “倒是有一事,晚輩一直想不明白。”


    “哦?說來聽聽。”


    “當日婉娘私自逃離,等我找到她時,她已落摩尼教一副壇主手中。那人曾無意間透露找到這婉娘是個大收獲…可我暗中觀察發現婉娘並不信奉摩尼教,您說,為什麽兩者會扯上關係…”


    “摩尼教…”


    作為曾經的石泉縣富家翁,孫老頭顯然對摩尼教和當年的紅巾叛軍也有所了解。


    他想了想後道:“如今看來,當年的紅巾餘孽應該是跑北邊發展去了。前幾日老夫與他們交手時,發現其中有幾人,應當是蒙古人…”


    “你也發現了?”


    趙斌心中一驚。


    當日他的確發現,被老奎射殺的紅巾悍匪之中,有著疑似蒙古人的存在。


    一開始,他隻是以為這人是被紅巾軍招攬的。


    畢竟邊關地區,經常也能見到跟隨商隊活動的各族護衛。走邊境貿易的老板們一般隻關心誰能打,誰更好用,才不管什麽蒙古人、女真人、黨項人還是宋人呢。


    但如果紅巾賊中的蒙古人不是巧合出現,那麽問題就嚴重了…


    “唔…老夫觀此女麵相,和正宗的中原人有所區別,但也不是蒙古人…反倒是像…像…”


    趙斌順勢提醒道:“迴鶻人(新疆)?”


    “對對對…有那麽點點迴鶻族人的影子。想來此女祖上,應該是和那邊的人有過聯姻吧。”


    兩人麵麵相覷,越發迷糊婉娘的來曆。


    隻可惜,呂婉性子是屬牛的,她自己不願意交代,別人再怎麽猜也沒用。


    正閑聊間,眉兒挽著一籃子蔬菜從院外走來。


    她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半大少年,左邊的那個是小武。


    而右邊的,居然是那個剛出家,就丟了廟的小和尚,廖明。


    廖家寨的廖,法號明惠的明。


    最讓趙斌意外的是,他居然是眉兒的族弟,兩家阿爺是親兄弟那種。


    趙斌見到三人,臉上一喜,趕緊使喚小武和廖明代替自己來拔毛。


    自己則快步迎到眉兒身前,伸手抓向她手挽著的籃子…


    可憐的小和尚廖明,隻知道不能殺生,卻不知道和尚還不能吃肉。


    美滋滋擦著嘴角和小武一起去清理雞毛了。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他不識清規戒律。


    和尚禁止吃肉始於南梁梁武帝蕭衍的個人主張。其後雖然逐漸流傳開來成為主流清規,但也被各地一部分僧人始終抵觸著。


    《東京夢華錄》中,就記載著大相國寺下有個‘燒豬苑’,裏麵的火工和尚燒得一手好豬肉。


    當朝的濟公和尚也留下過‘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坐’的名句。


    甭管有沒有後麵那句翻轉,但至少證明當時的人是能容忍這種現象存在的。


    言歸正傳。


    見到趙斌伸手來拿手中的籃子,眉兒隻是麵帶羞澀地退了一步,免得被某人的鹹豬手又占了便宜去。


    但那籃子,卻是任憑趙斌接去。


    趙斌嘿嘿一笑,口花花地責備道:“這等粗活,讓小武和廖明去做就是,何苦髒了娘子活該享福的嬌嫩小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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