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悲痛中流逝得極慢,我無法想象這一個下午的時間是怎樣被度過的,但終於還是熬到了下班。

    離開寫字樓,走在在這座陌生城市的街路上,失意的我此刻就像是個孤兒一般,舉目無親。

    自從高中畢業後,我基本上常年在外。但即便如此,已經成年的我並沒有對父母抱有多大的依賴。但現在我卻突然發覺,自己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迫切需要父母的照顧與安慰。但遠在家鄉的他們,此刻給不了我任何幫助。此刻能幫我的,我想除了柳榮華也沒有別人了。想到這我加快了步伐往地鐵站趕去。

    在晚高峰的地鐵裏失魂落魄的擠到了僑南站。隨著擁擠的人潮步出出口處,發覺夜幕已經悄然降臨。淅淅瀝瀝冬雨依舊下個不停,濃密的雨簾,將地鐵站內外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人們紛紛打開五顏六色的雨傘,離開了站口,仿佛是一些出巢的昆蟲,紛紛展開翅膀,融入了遠處霓虹與雨霧之中。

    如同許多忘記帶傘的陌生人一樣,此刻我止步在雨簾,彷徨不前。但躊躇片刻,我便義無反顧的步入雨中。此刻我仿佛感覺背後投來許多異樣的目光。

    我並沒有奔跑。隻穿著一件深綠色的襯衫,緩緩踱步在行人道上。一旁車道上,刺眼的汽車燈光在雨霧中來迴穿梭,一路激起渾濁的水花揚長而去。雨水不斷衝洗我的頭頂,被打濕的頭發淩亂的貼在我額頭,並擋住了眼眸中的視野。濕透的襯衫緊貼著身體,帶來陣陣寒意。但我並不在乎,我正希望借助這寒冷,分散我心中的疼痛。

    但我很快發現這樣的努力是徒勞的。

    行人道上人群穿梭,傘麵招展。一對情侶在傘下相擁迎麵而來,白色裙裝女子緊緊依偎在男友強壯臂彎下,顯得溫馨而甜蜜。我以豔羨的目光注視著對方,對方在無意的睥睨中帶著一絲好奇,似乎還包含某種同情或輕蔑。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寒雨隻會讓親密的人更親密,而讓孤單的人更孤單。

    這樣溫馨而美好的畫麵,我曾在心底無數次底憧憬過,我曾幻想無心在我臂彎下小鳥依人,我們如同所有親密的情侶一樣,在熱鬧的街路上漫步,肆意炫耀甜蜜,沉溺幸福。但這畫麵如今於我而言,也隻能停留在幻想狀態,永遠無法付諸實現了。

    我突然開始遷怒於上天,它為何給我如此顏值與身材,卻不給我能讓它得意依偎的女子?悲痛讓我仰天長嘯,絕望中,冰冷雨水衝洗我臉龐,與滾熱淚水混成一塊,無法分辨。

    ……

    終於捱到了家中,打開房門,我連鞋子也懶得脫下,便耷拉著腦袋的走進了客廳。身上的雨水一路滴落在了客廳的木質地板上。我徑直走到沙發前,不顧及淋濕的衣褲,一屁股癱坐下來,一言不發。

    我聽到了柳榮華從電腦桌前驚坐而起的聲音,他肯定被我失魂落魄的樣子驚到了,急上前來,關切的詢問:“怎麽了,兄弟?”

    此前關於這一件丟臉的糗事,我一直對他羞於啟齒。但此時我相信我的窘態已經暴露了自己,我也不打算再對他隱瞞下去,便幹脆把事情從頭到尾和盤托出。我也想借此向他尋求一些可能的安慰與幫助。

    聽我說完,柳榮華滿臉驚愕,但隨之轉為黯然。沉默良久之後,他喟然長歎:“唉,到口的肥肉沒了……”

    我低頭沉默著。他突然換了一種幽怨語氣,開始數落起起我:“你知不知道,事情到達今天這地步,你自己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啊!”

    此刻即便難受,我仍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我剛不是說了,她對他原本就有意思,這也不能怪我,隻不過……”

    “怎麽不怪你?”柳榮華立即打斷了我的話,語氣嚴厲:“就算她之前喜歡西門,但後來她也對你也有好感不是嗎?而且事實上你占據各種優勢地位,比如你是單身,與她同城,外貌顏值高,工作等等各方麵條件都非常好……他呢?有老婆有孩子,在異地,長得咋樣經濟條件這些也都很難說。本來,你完全可以在這場角逐中勝出,在她心中你很可能你會最終取代西門的位置。可你偏偏把事情搞砸了……”

    我抬頭無助的望著他,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柳榮華頓了頓,又繼續數落我:“你知道你錯在哪裏麽?我當初說什麽來著?情場如戰場,你要乘勝追擊趁熱打鐵,你要提防潛在的情敵。我語重心長苦口婆心,你卻不屑一顧。現在你來看看,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意料之中的責怪與打擊迎頭而來,令我羞愧難當。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我無可反駁,沮喪並羞愧的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我不得不承認,以前自己過於固執與自負,認為西門已經對我無法構成威脅,認為柳榮華對我的警告隻是危言聳聽。如今殘酷事實證明他是對的,而我卻錯的不可原諒。在她心裏,其實一直保留著西門的位置,他一直在暗中與我較勁,對我構成著致命的威脅,我卻渾然不知。

    柳榮華繼續喋喋不休:“你不積極爭取也就罷了,可是偏偏你又愚蠢到把女友拱手相讓。那天你們吵架後,我苦口婆心勸你,要及時耐心把她哄好,可你是怎麽做的,隨便敷衍了兩句就把她丟一邊,這不就剛好給了西門可乘之機?

    你要知道女孩子吵架後內心是最脆弱的,容易被人乘虛而入。聽你剛才描述,西門又是那種懂得女孩心理擅長討好女孩歡心的人,他剛好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她發起攻勢,結果呢你也看到了,他不但重獲芳心,而且抓住機會玩弄套路,最後得到了她的身體。你說說看,你是不是蠢到家了?你要是聽我的,今天就不會有這下場……”

    柳榮華繼續不依不饒的指責,並伴隨著時不時的長籲短歎:“唉!你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看你儀表堂堂,情商怎麽會低的像個小孩!”

    柳榮華連珠帶炮的斥責,聽得我腦袋一陣嗡嗡作響。

    他卻並沒有消停的意思,越說越激動。他恣意的表達,似乎完全不顧及我的內心痛苦,甚至大有落井下石的架勢,這令我心情因為自責與懊悔再次墜入深淵。

    可以聽得出來,他很著急,好像比我還著急。想來,或許也是在心痛自己的妹妹落入虎口,肥水流了外人田,便宜了渣男吧。

    沉默良久,我抬頭弱弱的問了一句:“那我……還有機會嗎?”

    “你說你還有機會嗎?你想想看,她可以對西門以身相許,卻對你提出的要求一口迴絕,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這不是明擺著向你攤牌了嘛!”

    “可是她之前的態度還算好,我知道她和西門發生這件事之後,她還安慰了了我。”我低著頭,輕輕的反駁了一句,試圖以此尋迴一絲生機。

    “那是因為她不好意思撕破臉,但是後來你對她提出這種要求,讓她不耐煩,她幹脆與你攤牌。”柳榮華無情的澆了盆冷水。

    我黯然,他說的似乎是事實。

    隻是我心中仍有疑惑,便追問:“那她為什麽變的這麽快?不久之前她還對我很熱情的告白過……”

    “那時候她喜歡你不代表永遠會喜歡你。要知道女孩子對男人的好感是有窗口期的,換句話說:她不會一直等你。而且她也不會容忍你犯下所有的錯誤,因為大把的好男人在等著對她好。一旦她對你失望了,就可能轉投別人懷抱……”

    柳榮華頓了一下,深吸一口煙,在吐出一陣濃灰色的霧氣後,又繼續道:“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通過肢體接觸,女人對男人的感情會加深。特別是和男人發生關係之後,她很可能就會愛上那個人。西門很了解這一點,所以他抓住機會千方百計玩弄套路把她騙上床。她本來就有點喜歡他,一夜纏綿後她可能已經愛上他了,於是她心裏不再容得下別的男人……”

    我本希望從柳榮華嘴裏找到一絲生機,卻不想,此刻他的結論就像是給我判了死刑一般,令我絕望。我呆立當場,寒意再度襲來將我吞沒,一時脊背發涼,全身瑟瑟發抖。

    我曾天真的以為情感中的雙方都能真誠相待,無需勾心鬥角。並對彼此忠貞不渝,絕不輕言背叛。但殘酷的現實卻狠狠給我一個耳光,事實證明,柳榮華之前的預言與眼下分析都是正確的。

    可以想見在爭吵事件中,我愚鈍的表現令她有多失望,而在我的反襯下,西門的體貼與善解人意卻令她無比受用。正因為如此,她最終選擇傾心於他。

    就算也許之前她對我還有那麽一點點情誼,那麽現在,肯定是蕩然無存了。而我一遍一遍的對她提著那個要求,可能令她更加不耐煩,最終導致她選擇直接與我攤牌。

    唉,這世道則是如此不公平!那些善於揣度心思玩弄套路的男人,總是能輕易獲取女孩的芳心與身體,而像我這種深情專一的直男,最終卻要麵對痛失心中所愛的悲慘結局——最終我連女神的手都沒摸到一下。

    “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的人心。”我現在才深切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這世上的女子最終總會專情並獻身於懂她心思並討她歡心的男人,而在這些要素麵前,如我這般空有好看皮囊與自以為是的才華,對她們而言都不過是過眼浮雲。

    我也深深迷惘,如同柳榮華西門之流的男人,他們如何能做到對女性心理如此洞若觀火,對情場攻防如此駕輕就熟。反觀自身,在這方麵我像個弱智人士一般,即無知又愚鈍,這令我無比焦慮與自卑。

    在複雜的成人感情世界裏,我感覺自己正如一個小孩子那般,單純幼稚,毫無防禦能力。我無法駕馭對手,卻容易被對手輕易傷害。在西門麵前,我也如同遊戲世界裏的1級新手角色一般,因為缺乏盔甲與武器,脆弱到容易被他一招秒殺。

    誠然,我不懂女人心理也不會套路,但事實上這還並不足以造成當下的慘痛後果。如果當初我不那麽固執,謙虛聽取柳榮華的意見,或許今天的結果會不一樣。沒錯,是我的與固執與自以為是,讓我將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

    失戀的悲痛已讓我肝膽欲裂,自責與懊悔此刻卻如同烈火亨油,上天似乎有意要將我折磨致於死地,此刻,我忽然感覺自己有點撐不下去了。

    這無以複加的痛,喚醒了曾經封存在血液中的某種的古老欲望。它仿佛在一瞬間蘇醒,並且擊敗了我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理性。我猶豫再三,終於忍不住向柳榮華開口:“給我……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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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柳榮華望著我,一臉驚疑。

    我點頭確認。

    戒煙三年,從一開始的戀戀不舍垂涎欲滴到最後無動於衷,我曾以為自己徹底擺脫了煙癮。但現在我才明白自己仍置身於它魔爪之中。這一刻我對它的渴望,就如同病痛中的患者對一劑止痛藥的那種渴求一般。而這止痛良方,此時正在眼前唾手可得。

    於是我三年辛苦建立起來的對煙草的防線,此時全麵崩潰了。

    他飛快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根被擠壓的扭曲的煙遞了過來,神色凝重:“我早說了,總要一天你會重新抽上的。”

    該死!我的人生結局再一次被他言中。此刻我心中滿是沮喪,卻還是毫不猶豫的接了過來。

    柳榮華拿出打火機,親自為我點燃。並拍了拍我肩膀,無比心疼的望著我道:“盡情的吸吧,男人不吸煙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抽吧,抽了就能舒服多了。”語氣如同安慰一個受傷的小孩子。

    生怕突然複吸會帶來身體的不良反應,所以我隻小心翼翼的輕汲一口,卻發現那種感覺如此熟悉,並沒有因為闊別三年而變得有什麽不同。

    盡管三年戒煙成果毀於一旦,我此刻並沒有感到後悔。我很坦然:如今我失去了心目中摯愛的女人,生命對我似乎也沒什麽意義了,又何須在乎一根煙帶來的傷害。

    內心的疼痛令我不再顧忌,狠狠的深吸了一口,在慢悠悠吐出深灰色的煙霧之後,我仿佛感覺好一點了。此刻我輕聲的問道:“你有失戀過嗎?”

    柳榮華沉思片刻,答道。“算有吧!”

    “那你失戀了會怎麽做?”我問。

    “我會找其他的女孩子。”他不假思索道。

    “有用嗎?”我疑惑。

    “有啊,隻要那個女孩子是我喜歡的類型,並且她能陪我一晚上,那第二天我就不怎麽難過了。”柳榮華神色鄭重,就像是一個良醫給病人開出一劑良方那般真誠動人。

    我沉默。此刻我竟然有點羨慕起他來,看來男人花心一點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不會那麽容易受到傷害。

    “你也可以試試。”柳榮華建議道。此刻他笑盈盈的望著我。

    “我可沒有你那麽多備胎!”

    “實在沒有也沒關係,既然今天兄弟失戀我請客,帶你找樂子去!”

    “找什麽樂子?”

    “你懂的。”柳榮華一臉陰險的望著我。

    我擺手婉拒。我並沒有這方麵的嗜好,即便是在失魂落魄的當下,我也無法接受這種交易。

    香煙讓我找迴了一絲久違的精神寄托。但,我仍無法承受眼下這種嫉妒,這種恥辱,以及懊悔帶來的精神折磨。這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放棄無心,從此以後全身心投入到事業中。

    是的,隻有徹底的放棄,隻有這個人與我無關了,她與任何男人的恩愛都不再會影響到我,然後我才能徹底解脫。

    而要放棄她,從具體操作角度上看,其實並不難:我與她相識相知於遊戲,我們一切的來往與交流也基本發生在這虛擬世界中,所以隻要我遠離遊戲,我與她基本沒有什麽交集了。遠離裏這個虛擬世界,也是為了避免自己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環境,導致觸景生情。

    說幹就幹。我首先刪除了她的手機號碼,以防止自己主動去忍不住去聯係她。接著卸載了遊戲,並刪除了安裝包,以免自己手賤重新安裝迴去。最後我也刪除了她的qq好友。

    操作完畢,我進去衛生間洗漱了。已近子夜,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眠。枕邊手機振動,我心頭閃過一絲奢望。

    但我打開卻看到了依依的短信息:“我平夜安來會在鵬州,你確定有空嗎一起吃飯嗎?”

    我不假思索的給了她肯定的答複。盡管我對她沒有想法,但在這生命中最冷的時刻,我忽然感覺到了她給了我一絲溫暖——一種雪中送炭般的友情溫暖。

    事實上,我也想如同柳榮華所說的那般,試試能否借助依依,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盡管我為這個有點自私的念頭愧疚,但陷落於失戀絕境中的我,也隻能病急亂投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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