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估了路上所需要的時間,趕到火車站時,廣播裏已經在反複播放著我那趟列車的檢票提醒,但此時檢票口卻已經沒人排隊了。

    匆匆檢票,我躬身拉著小行李箱在通道裏狂奔,卻見前往站台的電梯已經停擺。便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匆匆跨上列車。

    車廂裏早已經坐滿了乘客。沿列車行進方向走去,搜索到我的座位,位於一排二人座的靠過道位置,而靠窗位置的鄰座已有乘客就坐。

    我把箱子安置在行李架之後坐下,輕輕鬆了一口氣,整了整淩亂的衣服和發型。隨著列車緩緩起步,站台上的人與景物在視野中向後方緩緩退去。

    這趟列車走的是今年剛剛開通的沿海鐵道線路,我乘坐的是新型的動車組高速列車。

    在一種低沉而尖銳的電氣引擎聲中,列車開始持續加速,並很快到達了一種我從未體驗的高速狀態。此時貼近鐵道兩側的樹木,從疾馳的列車窗外一叢叢掠過,在高速移動的窗口中,被抽象成一道道模糊的軌跡,無從辨認。

    突然置身於陌生人群,不善於搭訕的我,此時百無聊賴。我從背包裏拿出一本書平放在腿上,翻開閱讀,試圖讓靜滯的時光在書本中流逝得更快一些。

    隨著書本一頁頁被翻過,列車漸漸行駛離車站附近的村落,不久便進入一片寬闊的所在。

    正值十月,窗外明朗的秋光吸引著我的轉向右側,將目光穿過車窗,停留在遠處。

    此時我發現列車正行進在一片無垠的稻田中。已過秋收,空曠而荒涼的田野中,稀疏分布著一些稻草堆。稻田更遠處的小河畔,散落著一座座造型樸素的民居。這令我想起漸漸遠離的家鄉與年邁父母。

    我是家中的獨子,並且自曾祖父起,家族三代單傳。父親結婚晚,與母親相差9歲。我出生時,他已39。如今當我成年,他已年過花甲。

    退休後父親身體一直欠佳,常年患有多種老年人病。偏偏他老人家不良嗜好樣樣俱全,吸煙喝酒毫無顧忌。事實上,正是為了方便照顧父母,我畢業後才選擇留在了家鄉的小縣城。

    但漸漸我發現,這麽小的地方,容不下我的人生理想。我在家鄉那個小縣城裏的一家計算機公司工作了五年多。這些年攢了點積蓄的同時,我也堅持利用業餘時間自己看書進修,最終使自己的專業技術水平提升了一個台階。就憑著這些資本,如今我決定要離開家鄉,前往南方的那座國際大都市去尋找一些自我拓展的機會。

    昔年同窗好友柳榮華畢業後直接下海,在南方那座城市打拚多年並小有成就。此次前去,我正計劃先在他處落腳,再慢慢尋找工作機會。

    盡管我毅然決定遠去,卻仍有一些不舍與不安。離別前我再三囑咐母親,一定要照顧好父親身體,管理好他的不良嗜好,特別是不能亂喝酒。

    父母對於我的遠行盡管也有些不舍,卻還是理解了我的抱負。出門前母親語重心長的囑咐:“你年紀已不小了,在外麵打拚的同時,也要用心找個對象。結婚生子為家族延續香火。”一番話語無非是敦促我早日為他們添上兒孫,一改家族單傳窘境。這令我在生計壓力之外,又平添了一種無形的精神壓力。

    隨著列車漸漸遠離家鄉,心中的孤獨也在漸漸滋長:在這節擠滿乘客車廂裏,我煢煢孑立,舉目無親。即便是身旁這位同座,此刻看起來也是如此陌生。

    孤獨又引發了一種淡淡的憂慮,隻為在即將前往的遠方都市,我無法預知自己的青春,將會有怎樣的歸宿。

    當我將目光收迴的時候,在右方那張陌生的側臉上停留了半秒鍾,才發覺身旁的同伴,是一位外形清純的都市麗人。

    從側麵看,她皮膚白皙,五官精致。臉上淡妝與簡約的馬尾辮搭配出一種素雅的美好。女子穿著純色襯衫與緊致的黑色牛仔,優雅中透露成熟感。她的側臉在平靜中又仿佛帶著淡淡微笑,也不知道她並未留意,還是並不在意,這來自左側陌生男孩的注視。

    我想,擁有這樣氣質的女孩,應該是屬於遠方的那座國際大都市的吧。視角的限製讓我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卻始終無法目睹正麵形象。好奇令我心底醞釀出一個計劃,我打算待會兒起身走開,在列車裏逛上一陣,再迴來的時候,乘機從正麵一睹芳容。

    正思索間,車廂內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列車進入了隧道。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的眼睛略微不適。但沒過多久,窗外射入些許微光,而後又明亮了起來。列車正行進在多山地區,這一路的鐵道上有無數的隧道,隨著窗外時明時暗,我漸漸習以為常。但這樣的情景已經不適合閱讀,我收起了書本。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列車再一次進入隧道。黑暗中無所事事的我低頭閉上了眼睛,並在心中默數著數字。我計劃在數到10的時候睜開眼睛,按經驗,那時候黑暗就應該已經結束。

    但當我才數到6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耐心。我睜開眼,光明並未如期而至。我再次閉上了眼,強迫自己數完數字,但車內還是一片漆黑。

    我開始有點不習慣,目光重新向右注視著窗外。有時候仿佛感覺窗外有一絲微光,但等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明亮起來。才發現這隻是一種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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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閉上眼,試圖進入一種“思無所思”的冥想狀態,用下意識感受著黑暗與高速。我幻想著列車帶著我脫離了時間的束縛,進入無邊的虛空。漸漸的,心底已經不再期待光明的出現,反而希望這隧道足夠長,長到可以容得下我的一個夢。

    困意如同海水漸漸漫上意識的岸灘。腦海中,在那幻覺視野的黑暗盡頭,浮現了一個站台,一個女孩的身影在站台漸漸遠去……忽而又驚覺女孩似乎並未遠去,而是坐在身旁,與自己一同前往遠方,而此刻我正疲憊的靠著她的手臂,滿足而溫暖。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耳旁傳來一種熟悉的聲音。這聲音首先像是夢境中的車站廣播聲,卻將我漸漸從夢境喚醒。很快我意識到了,這是來自車廂內的列車到站的提醒:“列車前方即將到達終點站,鵬州北站……”。

    窗外天色已經昏暗了,睡眼惺忪間,迴憶這一覺仿佛睡的很踏實。而這種踏實感仿佛來源於我所倚靠的某一件柔軟物品。

    正疑惑間,伴隨一種淡淡的百合花般的清香,我感覺到有某種絲滑正拂過臉龐。這樣的感覺有點熟悉,應該是……應該是頭發。當我我進一步推測,突然得出一個驚人結論:這不僅是頭發,而且還是女性的長發!這……是誰的呢?

    啊!在一瞬間我明白了自己所倚靠的這種柔軟,竟然是來自身旁這位陌生女子的肩膀。我驚坐而起,抹去嘴角的口水,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內心充斥著不安與焦慮。

    慌亂中卻似乎有一個清晰的疑問讓我試圖詢問對方:“我睡了多久?”我試圖證明這種無意的褻瀆行為僅僅發生在短暫時間內,從而可以減輕自己的罪行。

    但我很快明白自己的這個問題是多餘的。隻因略加推算便有了答案,這一睡,至少是2小時。

    此時所有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於是隻好繼續不停道歉,但我卻又不敢正視她,仿佛多看一眼,會讓褻瀆加深。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引得附近乘客投來異樣的目光,目光中的驚奇似乎表明他們曾以為我們原來就是一對情侶。沒錯,不是情侶,怎可依偎?想到這,內心在焦慮中竟泛起一絲莫名的滿足感。

    但我仍也想不明白,素不相識的她怎麽會同意讓我一路依靠了這麽久。

    盡管無法得出準確答案,卻漸漸也明白自己似乎擔心過度了——隻因自始至終對方沒有將我推醒,說明她對我並無反感——或許是我英俊的外形為我減輕了罪惡吧。

    這樣的推斷緩解了我的焦慮,而對方溫和的語氣也佐證了這一點。

    “沒事的……”,她丹唇輕啟,微微一笑,淡淡說出這三個字。卻依舊目視正前方。嗓音一如她的外形那般動人。

    “這……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盡管我已明白對方無意追究,但也仍要拚命證明自己絕非登徒浪子。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女孩話音剛落卻欲言又止,似乎又收迴了本那計劃說出口的下半句。

    “謝謝你的諒解,再次真誠道歉……”

    “沒關係,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拿一下行李。紅色那個……”她用目光示意上方行李架,似乎出於體諒我的不安,而刻意要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一樣。

    “好的好的~”我用顫抖的語音迴答,帶著滿懷感激。須臾我幫她取下行李,隨著擁擠人群步出了列車。

    從站台到出站口的一路上,我默默的與她並行。我不善言辭,但此刻希望她能主動開口說上兩句,以便我能接上話,然後順理成章的與她正式認識一下。

    但女孩一路沉默。於是我計劃著如果她不開口,我便在出了站之後,鼓足勇氣主動開口。至少,能從正麵瞧上一眼,然後要個聯係方式。

    出口處,我低頭掏出皮夾並從裏麵抽出車票,正準備刷票出站,卻被前方一個寫著自己名字的高舉的標牌吸引住了。對了,那應該是柳榮華的傑作,遠處我已瞥見他熟悉的瘦小身影。

    刷票出站,突然想起了剛才計劃要做的事,抬頭卻發現在女孩的身影已不知所終。我再三環顧四周並搜索,她卻如同一朵山野中的百合,消失在萬千林海之中,已難再覓芳蹤。

    我隻好遺憾放棄。並感慨生命中的一些相遇,最終似乎也隻能是相遇。很多美好,總是被淡忘在旅途中。

    “喂,找什麽呢?親,我不就在這兒?”這邊柳榮華親切而熟悉語音撲麵而來,隻見他滿臉堆笑,伸手做擁抱狀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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