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下受了鄧凱之托,趁昨天雨腳收住天色放晴,便帶著兩名手下,淩晨離開普寧寺,一路打馬奔行,趕往昆明蓖子坡而來。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等終於在今天上午時分,來到蓖子坡處。”


    “在下遠遠便看到,那依次排列在蓖子坡下的各個墓碑,不由得心如刀割,幾至墜馬。下馬之後,在下手撫先帝之碑痛哭許久,又向太後與皇後,以及太子及都尉,還有我以前的老上級龔尚書,一一叩首祭拜完畢,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離開蓖子坡後,我等一路向附近密林行去。之所以去那裏,是因為鄧凱曾說過,太子與那名少年,一道逃往了附近人跡罕至的密林,便徹底失去了蹤跡。於是在下便想著,若是趕去密林處,也許能發現一點太子殿下的線索。”


    “沒想到,我等剛剛靠近密林,便發現在密林之外,多有清軍來迴騎馬巡邏,哨探檢查。在一些關鍵地段,更有多名清軍步兵駐守於地,嚴查來往行人。我等見狀,心知不妙,正欲趕緊離開,卻被一夥巡邏的清虜發現,立即圍了上來,就要咱們下馬受查。”


    說到這裏,許冠的臉色,瞬間滿是憤懣。


    “可恨這幫清虜,個個都是貪財擄掠之徒。他們根本沒問什麽內容,便以我等有通明嫌疑,要將我等盡行逮捕迴去,我的兩名手下稍有反抗,清虜便露出兇狠麵目,竟將在下的兩名隨從盡皆殺害,複來抓捕在下。在下此時幸未下馬,遂一路策馬狂逃,卻先被其射殺坐騎,又被趕入密林之中,倉皇逃命。”


    “幸得林子深密,道路難行,那些清虜多是騎馬,追了一陣,找不到躲起來的我,隻得悻悻而去。而我躲入草木之中,見他們紛紛遠去之後,才敢起身離開。沒想到,我轉了一陣,便在這密林中迷路,雖四下探尋,卻始終找不到出路在哪。就在我有如無頭蒼蠅一般在林子裏亂轉時,這隻險些要了在下性命的大熊,忽然出現了。”


    “為免命喪熊口,在下驚駭奔逃,慌不擇路,幸得遇見太子殿下,及時出手相救,才終於逃得一條性命……”


    聽到許冠侃侃而談,朱慈煊總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時間,他感慨不已,卻又一言難述。


    最終,他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許冠的肩膀。


    “好了,你的情況孤已了解。想來能在這裏,及時地解救許給事,亦是你我緣份使然呢。此處非是說話之地,許給事也搭把手,待某分解了此熊,取了熊肉與熊皮,便協助孤將抬迴洞去。到時候,你我再來細談不遲。”


    許冠立即拱手:“在下全憑太子吩咐。”


    朱慈煊微微一笑,蹲下身來,又向王從敬招了招手:“從敬,把解首刀拿來,孤來親自分解此熊。”


    王從敬立即把解首刀遞過來,朱慈煊一手接過,立即熟練地將熊皮從熊的頭頂處劃開,開始分剖熊屍。


    刀鋒犀利,一刀下去,皮骨分離,那尚未凝固的粘稠熊血,立即順著熊脖子汩汩下流。


    在森林中解剖熊屍,其實多有危險。


    因為死熊的鮮血與骨肉,所散發出去的濃重腥味,極易招來其他野獸,但朱慈煊實在是舍不得輕易放棄這難得的巨大獵獲。為了得到足夠的熊肉,讓自己與王從敬及許冠三人,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可以憑著豐富的食物儲備繼續在密林中潛藏,現在冒此風險,還是值得的。


    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朱慈煊讓王從敬手執長柄挑刀,又把那精鋼虎槍交予許冠,讓他們二人在這裏負責守衛與警戒,以免萬一真有猛獸襲來,也好提前有個防備。


    這沾滿熊血又沉甸甸的精鋼虎槍,交給飽受驚嚇又疲憊不堪的許冠時,這位瘦弱的文官頗有些拿不穩,一個趔趄,竟是險些跌倒。


    見他這般吃力,朱慈煊連忙讓王從敬與他交換兵器,許冠手執這稍輕一些的長柄挑刀,才堪堪站住。


    不過,他雖表現狼狽,卻還是努力地在朱慈煊麵前表現出一副鎮定可靠的模樣,令朱慈煊心下暗笑不已。


    有了上次在洞中對小熊剝皮分肉的經驗,麵對這隻龐然巨熊,朱慈煊已是得心應手。


    他將順刀探入熊皮之中,蹭蹭兩刀朝邊緣劃開,再用雙手用力扯動,隻聽得悉悉有聲,不過一柱香功夫,竟將整張完整的熊皮給迅速剝了下來。


    然後他輕籲一口氣,複用解首刀從大熊的頸骨處砍下,一舉剁去巨熊的腦袋,又從肋中下手,劃開腹部係膜,刳去熊的下水與肚腸,將這裏東西,全部拋扔在林地上。


    鑒於此熊體格巨大,肉量豐富,朱慈煊對於內髒下水乃至全身骨骼之類,盡皆不要,隻取熊皮與熊肉便可。


    接下來,他才繼續用解首刀,將整隻熊身上的熊肉,給一塊塊地剜了下來,弄成適合搬運的大小。


    刀割熊肉,悉悉有聲,朱慈煊幹得十分專注。


    這一刻,他的腦海,甚至想起了那篇著名的《皰丁解牛》。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朱慈煊心下暗想,自己此番皰丁解熊,現在亦是越來越順手,也越來越熟練了,這種刀至肉去的感覺,倒與這書上所言,頗為相象了呢。


    朱慈煊解熊分肉,熊血四下流溢,熊的內髒與肚腸亦四下拋扔,很快就吸引了大堆的螞蟻與山螞蝗過來,密密麻麻地一大片,圍著這些髒東西大吃大嚼,發出一種細密而奇怪的吱吱聲。


    熊血與內髒的腥味,甚至還吸引單隻的野狗與狐狸過來,它們在遠處探頭探腦地張望,見到正手執長槍與挑刀站立的王從敬與許冠,皆又猶豫地不敢靠過來。


    朱慈煊動作飛快,手腳並用,忙乎了近一個時辰,才總算將這隻巨熊給分解完畢。


    忙完之後,他看到旁邊那一大堆血淋淋的熊肉,看到隻剩下一副巨大骨架的無頭巨熊,朱慈煊一臉欣慰的表情。


    他抬起血糊糊的右手,下意識地抹了一把滿臉的汗水,倒是把自己給抹成了一個可怖的血人。


    朱慈煊朗聲道:“好了,咱們此番皰丁解熊,總算是順利完成了。二位現在便隨孤一起,將這堆熊肉給抬迴洞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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