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陽“嗯”了一聲說:“姐姐說的是,皇上若真的立心為我開脫的話,總也得找出個服眾的理由來才行,雖然身為至尊,畢竟有時候也是無法一手遮天的。”


    莎寧哥道:“我現在急需跟蹤黑白教和太上正一教的那幫人,最好能順藤摸瓜,摸出他們那位皇甫總教主的藏身之所,搞清楚他們究竟是個怎樣的鬼門道,再設法將他們一網打盡,給大金除了這個心腹之患。


    “所以,我就不能老跟在你的身邊了,所幸去往長河鎮的一路之上倒也太平,沒聽說過有什麽匪患響馬出沒,你就帶著師師和芸香兩個,一地裏打聽著去吧。”


    他聽到莎寧哥說到“我就不能老跟在你身邊”這句話的時候,心頭上立馬升起了一抹即將被拋棄的淒涼感,一股難言的酸楚迅速在他的胸中漾了開來,他感覺自己對眼前的莎寧哥,生出了一種孩童對母親般的眷戀來,實是舍不得她就此離己而去,真心地渴望她能夠留在自己身邊,多陪伴自己幾日才好。


    同時,他似乎也聽出了她話語中隱含的一絲不舍與惆悵來,隻是跟蹤那些邪門外道,摸清他們的底細,乃是一件極重大極要緊之事,既是為了大金朝廷的安危,更是為了一勞永逸地解除他們對自己性命的威脅。


    因此,張夢陽雖說對莎寧哥的即將離去懷有著十二分的不舍,深心裏卻是無可奈何,也不好說什麽攀扯牽留的話。他猶豫了一瞬之後問:“這位芸香姐姐,也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往長河鎮上麽?”


    “是的。”莎寧哥又恢複了冷漠的語氣說道:“帶上她一起前去,那王道重不會問你收取一文錢的醫資,不僅不會收取醫資,還會盡他所有的本事挽救師師的性命。”


    張夢陽惑然道:“原來……原來如此。這位芸香姐姐,她是那位王道重的親人麽?”


    “她是王道重的表妹。”


    “他的表妹?”


    “嗯。他的這位表妹,自幼便失去了雙親,不得已寄身在外祖家,也就是王道重家,由他的外婆、王道重的奶奶撫養長大。”


    “哦,原來這個芸香,跟林黛玉的命運是仿佛的。”


    莎寧哥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你剛才一說芸香的身世,我忽然就聯想到了一本書裏的女主,那位女主也是如芸香這般,雙親亡故之後,被表哥接到了外家,由外婆撫養長大起來的。”


    莎寧哥冷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他,繼續剛才的話說道:“這芸香在外祖家長大成人,與王道重朝夕相處,時間長了兩個人便暗生情愫,心心相印,以至於後來竟背著父母私定終身。


    “本來他們兩個郎才女貌,也算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沒想到臨到談婚論嫁之時,卻由於算命先生斷言他們八字不合,而被家中長輩硬生生地給拆散了。”


    “由於芸香已經和王道重有了私情非止一遭,早已非守身如玉的女子,所以王家為她從長計議,隻好把她許配給了竇天綱做了第四房小妾。王道重也另娶了一個姓奚的女子為妻。


    “那姓奚的女子雖說嫁給了王道重,但自始至終都不為王道重所愛重,聽人說他們兩人在一個屋簷下同吃同住了幾年時間,也始終都不曾圓過房。”


    張夢陽心想:“王道重這家夥也夠無情的,這點上倒是和魯迅先生有著一比,這位姓奚的女子,不就是這一千年前另一個版本的朱安麽?”


    “再後來,在王道重的一再冷落之下,那位姓奚的女子鬱鬱而終,王道重雖說號稱神醫,可對他這位夫人的生死卻是不聞不問,任由她纏綿病榻,最後撒手人寰。


    “夫人死了之後,王道重曾經立誓終身不再續弦,整年累月地把自己關在家中鑽研醫道,樂此不疲。雖有親友遇見了合適的女子,試圖撮合給他以為繼室,也都被他給嚴詞相拒,每每鬧得不歡而散,有的甚至還會被他視作仇家一般。”


    張夢陽感慨一聲,插口道:“這種人看似癡情,實則是無情得緊。心理上都是有一些偏執和變態的,他們的心思,都不可以正常人的思維來揣度的。”


    “是啊,這樣的人的確是挺無情的,因為心裏始終忘不掉他的芸香表妹。這就好比是一個茶杯,裏麵本已斟滿了水,那是再多餘一滴水都倒不進去的,否則倒進去多少,便溢出來多少。不像有些人,心寬體胖得很,對待女人那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即便是再多也都能裝得下去。”


    張夢陽聽他如此一說,不由地臉上有些隱隱地發熱,仿佛她話中有刺,像是在暗諷自己似的。嘴唇動了動剛想要解釋點兒什麽,就聽莎寧哥接著又道:


    “你說的一點兒不錯,這位王道重王神醫,雖然表麵上看去無情得緊,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實是癡情到了極處,他是始終都不曾忘記他的芸香表妹的,而他的芸香表妹早已經成了他人之婦。


    “他雖然對她念茲在茲地不忘於心,可也隻能在頭腦中空自想想而已,想那芸香處身在竇家的深宅大院之中,王道重作為一個外人,想要見她一麵那也是水中望影,徒自欷籲罷了。”


    張夢陽道:“可……可王道重是神醫啊,人吃五穀雜糧,誰還沒有個七災八病的?他完全可以打著給宅內家眷問診瞧病的機會,混入到竇家宅院裏去私會芸香的,隻要他願意這麽做的話。”


    莎寧哥頭也不迴地冷笑道:“如果換做是你的話,這種事兒當然做得出來,可惜王道重是王道重,你是你,驢和馬再怎麽相像,也不會是一類東西的。”


    張夢陽這迴已明顯地聽出了她話中的諷刺之意,知她言下之意是在嘲笑自己的用情不專,內心裏難免有些尷尬,臉上微微地有些發燒,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來應道:


    “他既然鍾情於芸香,當然就應該嚐試著去接近她,去了解她的生活。如果她生活的幸福的話,就當默默地為她祈禱,祝福。如果她過得並不幸福,就應該想辦法給她幸福,甚至帶著她遠走高飛。這總好過兩個人徒然地心在一起,人卻如陰陽永隔地苦相思要好得多。”


    莎寧哥又是冷笑一聲道:“這種事兒到了你的嘴裏,你也能把它自圓其說,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就算是你說得對吧,可是那王道重是個極有傲骨的人,自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他雖說對芸香日思夜想,無時無刻忘懷於她,卻是不屑於暗中使用手段把她弄到手,隻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把自己鎖在浩如煙海的醫書裏麵自討苦吃,以此來緩解對芸香的苦戀。


    “你說這人的行徑,看起來也像是個行端品正的君子大丈夫,但卻總又給人迂腐不開竅的感覺呢!而你這人雖說也並不聰明,甚至有時候還傻裏傻氣的,可做起事情來並不死板,這是明顯地要比他強出許多的。”


    張夢陽得了她的誇獎,一時間如同飲下了一杯蜜水的一般,滿心裏都充滿著甜絲絲的味道,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那還用說,倘若是咱們兩個跟他們倆易位而處的話,我是說什麽也得混進竇員外的深宅大院裏去,把莎姐姐你給……你給……”


    莎寧哥臉色一沉,口氣冷峻地問:“怎麽不說了,你打算把我給怎麽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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