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對他的這一身疤痕是早已經見慣了的,可是當初隻聽他說是被仇敵追殺之時所留下的,而今聽了護思的講述,又聽他說這些傷疤是為了搭救金國的皇儲之時留下的,心中不禁起了一層模糊的疑雲,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又認為張夢陽先前有欺騙自己的可能,因此芳心中隱隱地產生出些許的不快。


    趙佶則是被他這一身的“榮光”給驚得呆住了,他自幼生長在深宮之中,婦人之手,雖也常聽人講起一些疆場上奮勇拚殺,性命相搏的故事,單那終究隻是閑來聽聽而已,覺得那種事情距離自己遙遠得很。


    況且他在朝堂之上接見的有功的將士,多是履帶朝服,衣冠齊楚,根本不曾見過他們作戰之時所留下的刀箭之疤痕,因此張夢陽身上的這些“光榮”印跡,對他而言委實是平生所僅見,心中不由默默地自忖:“韃子兵將果然都是不怕死的狠角色,難怪我大宋禁軍在他們跟前連戰連敗,疆土連州跨郡地失陷了。假如人人都能如他這般勇於格鬥拚殺,禁軍的戰力豈能會如此之差?”


    護思見火候已經拱得差不多了,便接著說道:“各位女真人的勇士們,各位大金國的英雄們,請你們試思,杯魯殿下與繩果勃極烈既是郎舅至親,又曾不顧性命地於千軍萬馬中搭救了他,反害得他自己在遼國軍中做了許久的階下之囚,幾乎性命不保,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好漢,這樣的一個難得的忠勇之士,他怎會做出殺害繩果勃極烈的悖逆之舉呢?”


    護思說罷之後,金兵之中又起了一陣騷動,開始還是你一言我一語小聲地交頭接耳,嘀嘀咕咕,隨後就逐漸變得有些群情激奮起來了,紛紛出言要為張夢陽討還公道。


    “d說得對,杯魯殿下絕不會殺害繩果勃極烈的!”


    “定是有人要陷害杯魯殿下,趕緊地把這個人揪出來,碎屍萬段。”


    “誰不知道繩果勃極烈視杯魯殿下為親弟,杯魯殿下視繩索勃極烈為親兄,說杯魯殿下殺人,絕無可能。”


    “殺害繩果勃極烈的另有真兇,趕緊把那人挖出來,還杯魯殿下一個公道!”


    婆盧火往居中一站,高舉雙手,示意周圍的軍士們肅靜,四下裏的群情激奮方才慢慢地平伏下來。


    婆盧火待大家的喧嚷稍歇,便開口說道:“弟兄們稍安勿躁,冤有頭債有主,到底是哪一個殺害了繩果殿下,目前尚是無人能說得清楚。隻因近來杯魯殿下遭受了奸人的追迫,下落不明,也正是在他為人所製的這段日子裏,繩果殿下不幸殞命,汙蔑杯魯殿下行兇之論也隨即甚囂塵上,這其實都隻不過是一種巧合罷了。


    “剛才我細細地推想了一番,覺得這事情不唯巧合,而且也是蹊蹺得很。大家也不妨想一下,有沒有可能脅迫軟禁杯魯殿下者,與殺害繩果殿下者乃是同一夥人呢?他們先行把杯魯殿下引開,使得他消失在咱們大夥兒的視線之內,然後又動手殺害了繩果殿下,而後把殺人的罪責一股腦兒地扣在了杯魯殿下的頭上。


    “杯魯殿下既是在他們的軟禁之中,自然也就不知外麵所發生的一切,也自然就無由為自己申冤辯解了。在此情形之下,奸人們再把栽贓誣陷之辭對準了不知身在何方的杯魯殿下,給人一種杯魯殿下畏罪潛逃的跡象,於是乎,所有人便都在悲憤之中,理所當然地認定杯魯殿下即是殺害繩果之真兇無疑,根本來不及識別這其中的真假。”


    婆盧火轉頭對張夢陽道:“杯魯兄弟,直到現在,大夥兒都隻顧著指責你殺害了繩果,卻是沒一個人問你這兩個月來你都遭遇了什麽,現在你告訴哥哥我,究竟是誰把你從清河挾迫了去的,我相信這個人,一定是和繩果之死有著莫大關聯的。”


    聽婆盧火這麽一說,張夢陽心中一動,也意識到他的這番見解極是合理,或許殺害繩果之人,還真與哈巴溫那番佬有些關係呢。而哈巴溫是劉豫那廝的同謀一黨,殺害繩果的主謀,會不會就是劉豫其人呢?


    張夢陽道:“哥哥,在清河把我劫走,跟我為難之人,乃是河湟前唃廝囉國的宰相,名叫哈巴溫。大宋滅了他的國家,十幾年來他一直都處心積慮地想要複國,為此他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那老家夥說來也曾對我有些恩惠,隻是恢複之計不得其法,致使十年努力,猶如竹籃打水,不見半點成功。此番他之所以與我為難,是為了討好劉豫那廝。”


    “劉豫劉彥遊?”婆盧火疑問道。


    “不錯,就是那個老匹夫。”張夢陽點頭應道:“按那老匹夫的說辭,劉豫那廝這麽做的目的,是想要借著咱大金之力,取代奉天承運的趙官家,登上中原皇帝的寶座。他擔心咱大金不會如他所願地相助於他,所以才把想要我掠在手中,當做人質的。


    “替他個老匹夫幹這壞事兒的人,就是那個哈巴溫。劉彥遊答應哈巴溫,隻要是事成之後,他如願地當上了中原皇帝,就把大宋占據的河湟之地吐出來,還給哈巴溫恢複國家。劉豫畫了如此大的一張餅給他,那哈巴溫也就甘做鷹犬,供其驅使起來了。”


    一旁的李靖說道:“這就是了,想要嫁禍陷害杯魯殿下的,定然是劉彥遊無疑。試想我大軍之中將帥眾多,且其中多有功夫手段不如杯魯殿下的皇親國戚,他不衝著那些人下手,而專門挑選了與杯魯兄弟為難,可見這事兒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杯魯來的,這是他們有意地給杯魯做下的套。在咱大金這邊肯定也有與之相互應和之人,這個人是誰,我想大家都應該心中有數的吧!”


    說著,李靖把眼睛瞟向了還在地上呻吟唿痛的拔離速。


    隨著李靖的這麽一說,眾將士也都把眼光望向了拔離速。


    張夢陽見李靖頗識時務,於此情形之下反正歸順了自己,心裏對剛才打了他那兩下嘴巴略感歉然,於是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李靖大哥,你說的不錯,被別人所收買,處心積慮地想要謀害我的,便是這位現任都元帥府元帥左監軍的拔離速。真兇既然顯了原形,咱哥兒兩個也就用不著繼續相互汙蔑了。李大哥,小弟剛才怒氣橫胸,多有冒犯,現在你就把那兩下巴掌打還給我吧!”


    李靖道:“杯魯兄弟這是說的哪裏話來,雖然你打了我兩下,但我在剛才是非不明之際,也曾助紂為虐地幫腔針對過你,咱兩個便算是扯平了,兩不相欠了吧!”


    張夢陽笑道:“這怎麽可以,親兄弟明算賬,咱女真人之所以戰力無窮,靠的便是賞罰分明四個字,對的該賞,錯的該罰,哪裏來的什麽兩不相欠之說?”


    說罷,張夢陽抬起兩手來,一左一右地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啪啪”兩聲極是清脆,可見用的力道頗為不弱。


    “杯魯殿下,你……”李靖見他如此,心中頗為不忍,原本藏在心裏的那絲怨恨之意,也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兩道鼻血,順著張夢陽的鼻孔流了下來,很快便越過了嘴唇,淌到了下巴上。


    張夢陽沒事兒人一般,又走到了拔離速的跟前,低著頭看著他道:“其實,我和拔離速大哥也沒什麽大的過節,我也知他其實是個最耿直不過的漢子,若不是受了外人的愚弄,他也不至於會跟我反目成仇的。”


    李靖道:“殿下,拔離速新近剛納了一個漢人女子為妻,這女子深居簡出,來曆不明,我看拔離速陡起變化,或許跟這個女子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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