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淡定喝茶的青衣男人,朱怡炅清了清嗓子,確認性的問道:“先生便是鄔思道?”


    “不敢當監國一聲先生,草民正是鄔思道。”鄔思道旋即放下手中茶盞,起身拱手說道。


    他並非朱怡炅的臣子,倒是無需也不該納頭就拜。


    而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朱怡炅心裏頓時湧出一股奇異感,曾經小時候所看的各種電視劇中,在雍正朝鼎鼎大名,算無遺策的謀臣鄔思道,居然就這麽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了。


    朱怡炅驚奇之下,又仔細看了看,鄔思道來時穿著一身清式長袍,模樣上看十分符合這個時代文弱書生的刻板印象。


    哦,對了,鄔思道一直在福建未走,這頭發自然也是剃了的。


    這時來至前廳,帽子一摘,一顆光頭頗為醒目。


    說起來,初聞這個消息時,朱怡炅還有些不可置信。


    要不是這是內閣上奏的,說是有一個名叫鄔思道,曾經做過偽清總督幕僚的人紹興師爺想要求見監國,詢問是否要宣其覲見。


    是的,這就是鄔思道的法子,簡單幹脆,直接跑到內閣衙門自曝身份。


    至於證據嘛,先前給滿保當幕僚的時候,他也曾要過滿保的手書和印信文書。


    甭管人家的內閣認不認得,隻要一拿出來,就必定會引起注意,後頭自有認得的人前來確認。


    好在鄔思道運氣不錯,王禮作為前清廷台彎知府,對滿保手書可能沒見過,但總督印信自然不會不認識。


    於是乎,就果斷進行了上奏,左右不過一封奏本的事,大不了就是監國批複一句不見。


    “免禮!鄔先生既做過偽清總督幕僚,這是想在我大明尋份差事?”朱怡炅收斂心神,虛手一抬,不鹹不淡的問道。


    雖然知道鄔思道在曆史上很厲害,但這時人家還年輕,而且為君者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在臣子百姓麵前失了分寸。


    說實話,朱怡炅前世看那些小說,有時都覺好笑的很。


    你一個君王主公,一聽有曆史名將前來投奔,立馬就上去拚命舔,絲毫不顧忌時代背景還有自身身份。


    鄔思道迅速進入角色,開口說道:“迴監國話,草民此番前來,唯想問一句,監國於這天下大勢如何去看?”


    朱怡炅一怔:“天下大勢?”


    好家夥,這是直接速度隆中對?


    可是,鄔思道不是雍正的鐵杆嗎?


    什麽時候也會反清複明了?


    曆史書上也沒寫啊!


    驚訝歸驚訝,朱怡炅沒再發愣,順著話茬接道:“先生有何教我?”


    鄔思道說:“草民不敢,監國文韜武略,何需他人來教?”


    這話確實是真心的,單從朱怡炅現有的表現來看,雖然其中有著運氣的成分,但以為君者論已然算是相當不錯了。


    而鄔思道雖然的確足智多謀,甚至算無遺策,但論起行軍打仗,隻能說七竅通了六竅。


    畢竟,人家此前可是正兒八經的科舉讀書人,雖然終其一生都沒考中……


    朱怡炅恢複了正常該有的態度,問道:“那鄔先生的意思是?”


    鄔思道見此,並未有甚不悅,反而還覺得挺正常,微微一笑,隨即開始上幹貨:“草民自福州來此一路所見,監國先是以剪辮令整合福建上下之民心,又以新政稅法釋放民力。最後再籍此大行募兵練軍之舉,如此種種,監國接下來可是準備要對浙江大舉動兵?”


    “……先生何出此言?”朱怡炅微微一愣,旋即矢口否認。


    明軍的作戰部署和軍事行動可都是絕密,萬萬不可告之旁人的。


    否則,不說可能會引起的混亂,臂如囤貨居奇,商人發戰爭財什麽的。


    而且,要是被清廷提前知道了,同樣也是個麻煩事。


    鄔思道說道:“監國殿下無需憂心,草民也隻是鬥膽猜測一二。而且,若監國真有天下之誌,這浙江非下不可,若是無天下之誌……嗬嗬。”


    朱怡炅沉吟片刻,點頭說道:“鄔先生所言不差,我等既是反清複明,又豈有退路可言?”


    這就是默認了,大明如今全據福建,接下來要想有所發展,無非就兩條路,或北上浙江,或南下兩廣。


    南下看似不錯,兩廣地區人口稠密,又是沿海港口,但實際上,這時候由於海禁存在,兩廣的海貿並未有後頭那般發達。


    明軍打下兩廣,無非也就是獲得兩個沿海省份,實際戰略意義不大,反而還有著被徹底困死的風險。一旦被困死,大明的未來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北上的優勢顯而易見,浙江可是東南財賦重鎮。明軍攻取這裏不僅能獲得大量財賦和人口,還可嚴重打擊清廷的中央財政。


    更重要的是,浙江一失,那整個江蘇,乃至其中的南京(江寧府)都將無險可守。南京若下,不僅政治輿論上會給清廷帶來巨大打擊,大明也可依托長江之險,不說問鼎天下,至少也可劃江而治,與清廷從容周旋,步步蠶食。


    如此該怎麽選,朱怡炅自然不必多說。


    “既是如此,監國為何還不發兵?這般等候,莫不是在等死?”鄔思道點頭,隨即語出驚人。


    朱怡炅一愣,有些跟不上節奏,問道:“此話怎講?”


    鄔思道神色嚴肅,開口說道:“草民鬥膽說句不中聽的,監國現在隻有一省之地,要對抗清廷,幾如蚍蜉撼樹,不趁著現在清廷未曾反應,在其軟肋之處多給幾刀。待其迴過神來,以雷霆之勢壓之,監國又拿什麽來抵擋?”


    “而且,監國所行剪辮之令,雖使人心歸附,卻終歸有所隱患,其中難有懷恨在心者,若不及時利用這股民心,待民心一散,監國又該如何自處?”


    “再有,如今監國已有一省,卻遲遲不對外進兵,時日一久,便是監國自身能按捺的住,那監國麾下之文臣武將,也能忍住不滋生坐享?”


    “如此種種,不是等死是什麽?”


    鄔思道這一番長篇大論,直接給朱怡炅說懵了。


    好家夥,確實如此,之前朱怡炅想著,自己手頭上發展過快,所以便想著趁現在緩一緩,先把福建發展成王霸之基。


    可他卻忽略了一件事,他是在造反,還是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造反。


    且,而今的他已不再是困於台彎海島,而是連福建都落入其手。


    清廷除非馬上內部混亂,否則不可能再對其置之不理,若不趁著現在清廷未及反應,抓緊時間多搶占些地盤,尤其是東南財賦重鎮。


    給這已然腐朽不堪的大清王朝,再狠狠來上一刀,等到人家反應過來,那他別說對外擴張了,便是福建能不能保得住都難說。


    蚍蜉撼樹,這話雖然不中聽,但確實是事實。


    “鄔先生不愧曾為偽清總督之幕僚,果真是滿腹韜略。既如此,還望先生千萬能夠留於我大明,為我漢家江山之光複,共出一份力。”朱怡炅毫不客氣,人家都已經給出見麵禮了,那剩下的便是他開口招攬了。


    鄔思道也不含糊,當即起身出列,伸手扶了一下瘸腿,旋即跪伏下去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臣鄔思道叩見大明監國殿下,監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便是直接定下君臣名分了。


    朱怡炅虛手一抬,溫言說道:“先生免禮!孤能得鄔先生相助,真乃如魚得水啊!”


    這誇讚之言,不說浮誇,直接就是抄了人家劉備的口頭禪。


    鄔思道聽出來了,卻也沒有在意。


    鄔思道來投,朱怡炅全然沒有預料,所以一時間也沒想好該給其什麽職位。所幸,便先給其掛了個秘書處的職務。


    先積攢下資曆,後麵再行升官。


    畢竟,他知道鄔思道有才,但別人不知道啊!


    總得考慮下下麵臣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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