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江迴成都的路上,過了櫻花嶺,又過梨花溝,看著山間秋色,南離輕鬆許多,特意把陳鼎元從親兵隊的騎行隊伍裏提出來,叫到身邊並轡。


    “你這馬騎得不錯,有模有樣了。”


    “這迴去綿州,張總鎮還特意教我怎生騎馬,這行路時,就把馬鐙放長一些……”


    南離時常與身邊親兵聊天,下部隊也是愛找士卒和小管隊聊天,這時路上說幾句閑話,陳鼎元不覺有異,隻道一如尋常,不想南離麵色一整,說起一件事來。


    “鼎元,我給你派個新差事怎麽樣?”


    “老爺,您吩咐!”


    南離一聽,如今稱唿都換了,不叫大帥叫老爺,心說孩子啊,我當你是兄弟,你當我是老爺。


    心下沒來由的平添幾分悲哀和無奈,這種無奈是麵對這種根深蒂固的封建體係的無力感,這不是鼎元自己的原因,也不是媅媺和蟾兒的原因,更不是周圍的同袍兄弟的原因,隻能是……


    “劉副戎,就是你籃子大哥,他們教導司忙不過來,你去給他幫忙,跟著他跑腿辦事。”


    “這……,那我不是要離開您……”


    “你去跟著教導司,能學到多少東西,得看你了……”


    說到這,南離突然有些猶豫:對一個半大孩子這麽要求還是太高了。


    便又說道:


    “跟著你劉大哥,學怎麽辦事,怎麽教別人,還要跟著聽課,最要緊一點,隔一段時日,我能騰出空了,就要考問你的課業。”


    然後鄭重地叮囑他:


    “還有一件,你必須記住了。”


    “您說,咱聽著呢。”在營久了,陳鼎元的口音也在變,還跟著陝西的兵學會了一口一個咱的。


    “不要與任何人提起你是夫人的義子,世子的幹殿下,你能把自己這層身份瞞住多久,你將來就有多大的造化。”


    “啊……但是劉副戎曉得哦……”


    “我會叮囑他,除了他,不告訴旁人,還有,今日我與你說的,你也不要告訴身邊的兄弟,但我會叮囑你柴火兒大哥,鄭垚、車鑫他們也不要在外麵亂說。”


    然後南離緊跟一句:


    “能不能做到?”


    “能,您要我做,我就做到,我一定練好武藝,才迴您身邊來。”


    “武藝要練,但不是全部啊……成長,就是要全麵的充實自己。”


    南離歎了一聲,心中最不願的就是把這孩子培養成了一個隻知惟力是視的武夫。


    如今的教導司,已經不是昔日的小小一隻教導隊了,是從鎮標獨立出來單列為低於軍鎮半級的單獨衙門口兒,隨仍稱舊名教導司,劉斕兒掛的是成都鎮守副將、教導司總教諭、監軍禦史的銜。


    部隊上了規模,南離愈發意識到日常養成教育的重要性。


    教導司的職能,不單單隻是對於小管隊、管哨進行基礎軍事教育,更要成為一個對全軍進行基礎思想教育的專設衙門。


    南離是從後世部隊的司政後發展到司政裝聯監來比較。


    比如裝備部?


    如今的裝備簡單,刀槍弓箭,甚至鳥槍,都有各營乃至各哨的鐵匠、木匠、弓箭匠、雜流、火藥匠,修修補補自己本營本哨就消化了,壓根不用設置。


    聯勤部?


    如今部隊升格後,一個小營裏兩三個賬房,每個哨隊一個司務,就把小營裏攏共五個哨隊的糧餉算得明明白白了。


    司令部?


    眼下兵種簡單,戰役規模也不大,更不需要製定什麽兵種協同計劃、通訊協同計劃、兵種配置、火力協同時間表之類的周密的、專業的參謀業務。


    常務有三兩個幕僚更定文牘,加幾個識字的隨身裨將傳達就行了。


    唯有政治部,是南離的本行,也是當下部隊改造的急需。


    因此,教導司,不隻是教導隊,南離還想要他行使一部分政治部的職能。


    結合發展三義盟,處理將佐晉升、將士思想教育,政策的製定與傳達,等等。


    劉斕兒,還有被從雅州召迴的夏仲謙,一直在西司掌內務的章炬,他們這種小時讀過書,又在亂世投筆從戎的同袍兄弟,正是南離最需要的人。


    這一迴巡汛完畢迴到成都後,南離急切間意欲簡拔充實的就是這路人才。


    因為搖黃餘部留用抽點的哨隊一級傑出的小將官,都在教導司整訓,待得結業後才能大部分發還部隊聽用。


    在南離看來,寶和寨的一撥小兄弟是自己最寶貴的財富,但是如何培養他們,怎麽才能因材施教,是南離很費神的一件事。


    既然如此,把陳鼎元從身邊調離,已經成了他不能迴避的一個問題。


    如果單純是蟾兒認個義子,是對鼎元為自己擋刀的一分獎勵,而媅媺跟著起哄就屬於無聊了。


    尤其以媅媺的那種思想意識,鼎元很容易被灌輸得小小年紀便沉醉於特殊身份,這個樣子很容易釀成揠苗助長之勢,與南離的理念背道而馳。


    就好比愛充大輩的茂豐帶親衛營去綿州,替迴老實忠厚的吳大個子,使得張翦身邊能多一個會說話的人,都是南離這一迴籌畫人員調整的一環。


    劉斕兒與夏仲謙他們更為穩妥,文武兼備,德行、理念也與自己相通,如果幾個月下來,離了女眷之眼的鼎元有長進,南離下一步就要把身邊的寶和寨少年都送去教導司。


    畢竟如今的鐵騎、飛騎、親衛三營,人數越來越多,裝備越來越精,挑十幾名隨身近衛親兵還是容易的。


    可是少年們該成長了,南離希望他們不僅僅是先從的親隨近衛,更應該成長為開辟華夏共同事業的臂膀,就像這成都平原一年年拔高的秋收產量一樣。


    秋收後,計點糧秣,綿州、中江二城一年的堅守,龍安、茂州昔日的奮戰,終於有了迴報。


    這一年大半個成都平原複墾三成不到四成的收獲,就足夠出山歸鄉的百姓渡過青黃不接的幾個月,直到明年夏收,並且還會稍有儲備。


    楊展畫地分糧,為酬謝南離會同趙榮貴的救助,將眉州做了蟾兒的嫁妝,上呈川陝總督樊一蘅後,眉州被劃為了南離的汛地。


    即便這樣,南離也是請璟新派兵遣將守汛,舊有的楊展率人開拓的軍屯,也隻是劃給了璟新經營,再將丹棱知縣費密,表為眉州知州,繼續經理闔州安民屯墾事宜。


    眉州既然劃給南離,就歸到了上川南巡撫範文光的巡撫範圍,南離與川西北諸鎮早就協商過,川西詹天顏巡撫,川南範文光巡撫,成都代知府領禦史銜路宏蜀。


    如今上川南實際上是缺的巡撫的,因為範文光已經被表為四川巡撫領僉都禦史銜,行的是協理南離政務的職責,相當於南離在城的政務副手。


    原本著意作為上川南巡撫的程羨良被掛起來了,就在成都給範文光跑跑腿打打下手,元灝接手了邛州知州,而郝盈川則不得不成了上川南巡撫。


    但是眉州被劃過來之後,邛州、眉州、成都府,是南離如今的兵員、糧秣基地,最可靠的老窩,沒有巡撫確實不行。


    有了畫地眉州加楊展的認可,就將成都新任知府正式表為路宏蜀,再名義掛一個巡撫的虛職,管治除了簡州以南歸屬楊展汛地的整個成都府。


    南離更定的這種畫道而設撫按的體製,是相合於當下西川的戰時形勢的,撫以道分,一道的錢糧、守兵、招撫難民、剿匪治安一人而決。


    但整個西川巡按禦史隻有人家一人,慕老三,按察使也隻有一人,謝光祖。


    因為多了不行,西川殘破如此,都瞎比比不幹事哪裏能養得起閑人。


    於是在巡撫空缺期間,範文光忙不過來,而慕老三作為巡按禦史,四麵奔走得勁勁兒的。


    隻是這人辦事太隨性,實在不靠譜,必須得有繩牽著才行,還隻有南離牽得住,南離自己哪有功夫日日看著他,隻能在外麵放養著。


    隻要不出大格也實在沒人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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