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英的六路總兵,如今的布防都是被摸得清清楚楚。


    左驤守劍州,窺視龍安;嚴自明守梓潼,與綿州方向張翦對峙;惠應詔兵敗失地後,縮迴了保寧,與柏永馥一起隨李國英駐紮。


    重夔總兵盧光祖從重慶縮迴來之後,就一直駐紮遂寧,他雖然打不過李占春,對付趙友鄢卻綽綽有餘,趙友鄢幾次奉楊展之令從樂至向遂寧活動,都遭了敗績,連帶著南離這邊餘飛的部隊也跟著吃了掛落。


    中江對麵守潼川州城的就是曾在敘府吃人度日的馬化豹,如今此獠以此為光輝業績,仍舊頂著敘府總兵的名頭鎮守在潼川州。


    潼川州城離保寧府城二百多裏,李國英以保寧為中心,將六路總兵加撫標沿著川北的驛路擺做了一個倒丁字形部署的陣勢。


    倒放丁字的下麵一橫,就是從東麵遂寧到西麵劍州依次擺開的盧光祖、馬化豹、嚴自明、左驤,丁字倒放在上麵的一豎就是從潼川到保寧驛路上,由南向北依次擺開的潼川馬化豹、鹽亭柏永馥、富村惠應詔以及保寧的李國英撫標。


    從用兵上來講,這是一個四麵把點,分散防禦的部署,把殘存的惠應詔與撫標做機動兵力。


    反觀南離也是如此,張翦前鎮對著嚴自明,張應興左鎮對著馬化豹,趙友鄢對著盧光祖,後麵各自有陳登皞、餘飛策應。


    這也是沒辦法,因為這是川北一帶的地形所決定的,等於是雙方在成都平原的邊緣,南離堵著川北山區的出路,李國英也堵住了所有可能從任何方向進山區而通向保寧的進路。


    眼前的態勢,雙方擺出的都是防禦的架勢,大家都是老相識了,也都明白,一旦哪邊異動,對麵就會有所反應。


    因此,雙方就如同各自十指按跳蚤一般,哪個指頭也不敢鬆一鬆。


    但是犍為之變後,南離這邊添了變數,也增強了信心,因為又多了重新恢複實力的趙榮貴為側翼,還有攜兩萬之人眾六千之精兵入駐成都府南新津縣屯墾的璟新為合後。


    以當下川北一線局麵,上頭鎮臣、封疆部署如此,各處汛地鎮將也是聽令而行,然而到了下麵,再緊的籬笆也會有漏洞。


    中江縣城是去年冬天崇義營硬生生爬城牆打下來的,後來崇義營轉兵攻綿州,中江的守備交給了大義營——如今的天字左鎮。


    馬化豹分不出對麵張應興與張翦有啥區別,去歲臘月他被張翦打得險些丟了命,永曆三年一年他都不敢輕舉妄動。


    因此今年入冬前,中江縣城與潼川州城不僅相安無事,甚至還有人員往來。


    畢竟兩城相距路途不過八十多裏,快馬輕輕鬆鬆即可一日往返。


    雙方不再是昔日韓羽在前敵時那般的,小股探馬與江北夜不收遭遇,雙方亮出刀子拚個你死我活,贏的繳獲刀槍馬匹,輸的要麽死要麽逃要麽被俘。


    雙方守城官兵明知,來往稀少的百姓中,有偷偷傳書的使者,也有變裝刺探的偵諜。


    挑著一擔子魚進中江縣城轉悠叫賣的漁夫,也許到晚就扔了擔子,迴去向原敘府總兵現鎮潼川的馬化豹報告城頭明軍又多了兩位大炮,守城的馬匹進出往來不絕,似乎有大人物駕到。


    這個沒法,邛州明軍公買公賣,出山換糧食或者投奔的百姓越來越多,總不能都做偵諜抓了。


    同樣的,潼川州城修城樓,隨便搜山抓來幾十個幹活的民夫,這裏麵就有有心人,暗暗記下城周地勢,城防設施變化,清軍換防的往來。


    等幹完了活,清兵也不給工錢,強壯的留下做夫子,老弱的直接趕出,就有那用了心的逃去中江縣城,向天字左鎮總兵張應興稟報清軍城防變化。


    雙方如此的互相往來不絕,都把對麵打探的明明白白,可是半年了,誰也不曾輕舉妄動。


    時日久了,明清雙方都難免輕忽起來,馬化豹也開始日漸的拿這些雞毛蒜皮不知真假的消息不再當一迴事,可是這一迴,明軍軍馬進出絡繹不絕,還真是來了位重要人物。


    南離一行盡管輕裝簡從,但是為了趕路,抄了羅江的近路,這樣為著安全起見,張翦從綿州發了一營的步兵護送,結果到了地方後,令得小小的中江縣城陡然熱鬧起來。


    張應興不像張翦,喜歡熱熱鬧鬧,他深知南離的脾性,隻率得幾十名親兵,親身迎出城外等候,其餘諸將各應差遣、各守汛地。


    中江城小,南離一到,除了安置隨護兩營前鎮忠義營、中鎮鐵騎營入中江軍營休息,就隨著張應興把城池看了一遍。


    看過之後明顯覺得比之張翦的綿州布防更加令人滿意,隨後入衙門歇腳,南離也很滿意:張應興的衙門比之張翦緊湊,陳設簡樸,也小得多。


    在很多日常的帶兵作風上,南離更喜歡張應興的風格。


    張應興開始稟報一些軍務,第一件事就是南離叮囑過他的一件秘事:


    “這是李國英、馬化豹與末將來往的信件,遵您的吩咐,來了送信的不殺不抓,書信收取,該咋子聊就咋子聊。”


    “嗯,好,有啥子收獲?”有親兵遞上來過水的汗巾,南離一邊擦去灰塵,一邊與張應興說話。


    張應興捏著其中一封比較厚的向南離稟報:


    “馬化豹曾聲言與吳總鎮是舊識,來信中也常常借故念及,但是吳蝦子提起來就罵,說昔日被馬化豹做了炮灰。”


    南離一邊擦著滿頭滿臉的灰塵,聞言哈哈一笑:


    “這個我知道,每迴馬化豹、李國英派人來,元龍都把人帶來給我發落,信也不看;李國英也曾經派人去綿州套交情,人被張翦打一頓交給了西司。”


    “你送來的我也都看了,翻過來調過去都是那一套,隻要城防不鬆懈,盯住對麵的動靜,你隻管與之來往。”


    “末將曉得!”


    滇將出身的張應興就這樣好,南離讓幹啥就幹啥。


    李國英一直在剜門子盜洞找人送信,招撫明軍諸將,按張翦、吳元龍的脾氣,與你李國英廢一句話都是一種侮辱,而張應興則有一番舊明官場的沉著——伸手不打笑臉人。


    於是南離就令之與李國英保持著這個渠道,看看能有啥新鮮花樣,同時也是在來往的隻言片語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果然,張應興隨後說起的事提醒了南離:


    “對了,前些日子有個姓宋的來通氣兒,說要贖他們老爺迴去,備了許多財貨,卻在潼川被劫下來了,因此想請求您開恩,能否寬限寬限,我聽了覺得不靠譜,財貨留下,人就被我打發了。”


    “正好您這來了,要不還得把人和貨物送去成都。”


    聽了這話,南離一拍額頭:


    “犍為的事鬧得,隻怕韓羽他們也都忘了還有這茬,送信的人還在?”


    “本來打發出去了,卻不走,在城外搭了個棚子,說什麽也要見您送信,我看著不是個事,正核計要不要送去成都呢。”


    “是宋家的家人?”南離生出疑惑。


    “也姓宋,看似義仆……或者幹脆就是孝子?”


    “你先查明他的身份……這些人出來辦事都不會說真話,”


    張應興應了,把細情說了一下:


    “您要了十匹馬,這還有兩匹馬,五千兩紋銀,被拿去充餉了兩千兩,不是有個叫郝浴的禦史給攔下,就一兩也不剩了。”


    南離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覺得自己沒想到一點——李國英手下人太黑了,宋之琦應該是榨不出什麽油水了,就叮囑張應興道:


    “這個事就你來辦,迴頭我令韓羽把那個宋之琦送到這裏來,他家裏送來多少財貨你收下,就把宋老頭交還迴去,你可以寫一封信,托這個宋之琦給李國英帶迴去。”


    “這個信要這麽寫……”南離細細囑咐了一番。


    “馬留下,銀子先押著,迴頭把宋之琦放了罷,頭過年令他們來接人,有一節可以令他這個孝子辦嘍:問問他那邊有沒有能往蜀中販馬的,誰能販馬,可以直接引薦到成都來。”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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