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承托


    “王祥跑了,沒抓住。”得勝而迴的吳元龍汗流浹背,不戴頭盔,散著罩甲來稟報。


    “跑了多遠?”南離這時也自然不會先追究軍容養成。


    “我老吳帶人追了整整一日,過了藺州城也不停,席老四還沒迴來呢,我估摸……這是直接逃迴遵義了。”


    南離看了在旁穩坐的熊夫人一眼,未能令其夫妻團聚,南離有些自責。


    這時熊氏夫人早就去了綁縛,是日常女土司的裝束,不想聽了吳元龍向南離稟報,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個沒良心的,虧我當年瞞著我爹跟他跑出來……這麽就逃了,顧都不顧我……”


    把南離帳中還在的諸將聽得麵麵相覷。


    “夫人且休悲聲,以趙某估計,榮昌伯定是迴去重整兵馬,好再來救你。”


    “是麽,真的是這樣麽?”


    “真的是……”南離心說我特麽這思想工作真是做到家了,將來還得為你們調解夫妻糾紛呢。


    “不過,昨日戰場情形,你也全程親眼目睹,再打下去徒損遵永子弟,我們非得這麽打個你死我活才罷休嗎?”


    “他若迴時,我來勸他休戰,若不能休戰,我也不要活了!”


    “夫人且莫急,且先於趙某營中盤桓數日,南離去尋一個承托,夫人有了這個承托,才好迴去勸榮昌伯息兵。”


    熊氏夫人半信半疑,隻得應道:“如此也好。”


    這一迴勝仗,俘虜政策執行得令南離頗為滿意。


    隻是王祥的俘虜充分體現了一個南明西南軍閥的最大特色——良莠不齊。


    俘虜的四千多遵永兵裏,有倮蠻兵丁,有川北農民,有西南山民,甚至還有許多貴州土著。


    到這時近距觀察,才發現倮兵遠沒有戰場上看時那麽唬人,很多都是充數的老幼,而且他們習慣裸露的半身大多瘦骨嶙峋、羸弱不堪。


    從戰場的表現上看,王祥也隻是將他們做炮灰來用。


    被從從川北裹挾而來的農民,在南離教導司出來的管哨小管隊們勸導下,有的迴鄉,有的無家可歸的當即就入了南離的隊伍。


    其餘兵丁還是稟行一貫的政策,願留的揀選,願走的八個大餅。


    八個大餅已是極限,這是靠著歐陽直剛剛押到的一批邛州軍糧撐著,邛州的水路要遠著好幾程,陸路運糧要過總崗山,而嘉定州後續的軍糧還未全部運到,南離可無法供應更多。


    那邊王祥跑了,除了熊氏夫人嚎啕抱怨,大罵負心人,還有一個也在如同怨婦般的抱怨著,不是別人,正是赤水河竹筏老油條侯天錫。


    敘永司城又被圍上了,而且這迴圍了個嚴嚴實實,城外的圍兵也不閑著,日日的挖溝,這分明是要把敘永整個困起來,甚至還要引永寧河的水來灌城。


    其實侯天錫真的是想多了,典型的後世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南離令人日夜不停地掘壕,圍困敘永司城隻是一方麵,更主要的是他怕長圍久困,師老兵疲,兵將懈怠,隻能日夜不得其閑,做出一副準備大事攻打的架勢來。


    他在謀畫的其實是另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


    熊氏夫人的方子見效,璟新已經蘇醒,能進流食,也能與南離說話了,其餘當初中了毒弩的眉山萬年營士卒,也都在日漸好轉。


    璟新清醒後,聞得敘永大勝,連連點頭,待他精神稍複,能夠說話商量事情後,南離得了報來探視,問過傷情恢複狀況,第一件要緊事就是商議派人迴一趟嘉定州。


    “這幾日戰後的事情多,有的很急,還不及與兄長你商量,小弟我就辦了。”


    “賢弟大才,遠勝愚兄,盡管放手去幹,若嘉定這邊有何不諧,兄再為弟分說。”


    “這一仗鎧杖器械繳獲甚多,要緊有用的物資都令收集到一處,由餘總戎親督經管,待兄長可以視事,再行分派。”


    “這個事賢弟你就辦吧,信得過你。”


    “楊國聘總戎那日被襲身故,戰後將遺骸找了迴來,弄了一口上好棺木,令其親丁部曲扶靈迴鄉,此外後事如何撫恤,還要兄長稟報廣元伯定奪。”


    “唉,楊總戎啊,人是很義氣的,就是營陣散漫……這個事便派人趕在靈到嘉定前,就要向父親敘功撫恤,不可寒了將士的心。”


    “正該如此,弟也如此所想,有了兄長的話就好辦了,正好須得派人迴去向伯爺稟報細情,還有……”南離見璟新現未愈的疲憊之色,便先撿要緊的說。


    “眼前最要緊的事,我也打算派妥帖人專迴嘉定,一則向勳公稟明此地情形,催辦糧草,還有一則,請樊公出麵,解說此地戰事。”


    “哦,賢弟是如何考慮的,且說來聽聽。”聞得南離此說,楊璟新兩眼放光,立時又精神許多。


    “遵永山高林密,漢蠻雜處,若想擒拿王祥,必得大軍深入,我軍兵力不敷使用,若請勳公再派援兵,川北達虜必然聞風而動,那時我嘉眉邛雅危矣。”


    “如今王祥退去遵永,不敢便出,瀘州已定,馬應試就擒,敘永周邊州縣盡複,隻司城孤城一座。”


    “我意請樊公出麵,以總督之身份、位解說此地糾紛。”


    “隻須王祥不再侵擾民間,可放過馬應試、侯天錫,勳公就此收複瀘、敘錢糧百姓,至於王祥,可視其變化,待機再圖。”


    在南離所言的這件事上,不管如何,璟新的態度很重要,因為按南離所知楊展的性子,得知璟新受傷,險些壞了性命,王祥狂妄跳梁,必定要尋王祥、侯天錫出了這口氣。


    然而戰爭不是負氣,是要有戰略目的和戰略手段的。


    眼前之勢,見好即收,吞下已經到手的利益慢慢消化,才是最優之選。


    璟新作為此番出征的主將,楊展的長子,他的意見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於楊展非常重要。


    因此南離繼續向璟新解說他認為可行的設想:


    “今後對於馬應試、侯天錫,也不可侵奪其全部,畢竟朝廷封爵,問罪自由朝廷,我們要的是城池與土地,還有土地上的百姓,盡可留其孤城,令其另擇城池為居。”


    “賢弟所言甚是,我令書辦做信,我來簽押。”璟新鎖眉點頭,他這人就這樣,南離知道,他不管讚同不讚同,都愛皺個老眉頭,不代表他不同意,直說明他在思索。


    “既然兄長簽押,這封書信就不要別人來寫,南離親筆,兄長花押如何。”


    “如此甚好。”不過說到這裏璟新眉頭一展笑了:


    “你知你的書信,就如上一迴的《共抗達虜疏》,誰會細看嗎?”


    “哦?當然得勳公親閱。”


    “你呀,還真是不知我家的事。”璟新倚在床頭,稍稍動展一下,又繼續道:


    “父親略知文,然終歸好武卻不耐繁文縟節,來往文書多是吳養瑚先生代看代複,那《共抗達虜疏》父親壓根未看,隻留置案頭,還是舍妹看了,才與父親詳細解說,方有後來與你的謀畫方略。”


    “啊!?原來如此……”


    南離有些無語,也是這時才知,是蟾兒看過之後,向楊展進言,楊展才令吳養瑚細覽諫疏,詳議方略。


    楊展自己能看?沒有蟾兒,南離純粹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


    然而當下璟新又有些疑慮:


    “不過樊公偌大年紀,不良於行,怎能為我等事奔波。”


    南離擺擺手,為璟新解釋自己的考慮:


    “不妨事,我的糧官歐陽直也算得蜀中才子,與樊公也有一麵之緣,正好剛剛運糧到此,待我作一封書信,由他去與樊公請托。”


    “再說了,樊公為人古道熱腸,雖然年老,卻壯心不已,雙方罷兵,共抗達虜,正是他的理想之事。”


    “至於王祥那邊,有了樊公,他也算保全了臉麵。”


    “王祥此人,倨傲且目中無人,原本就不奉呂、樊二公號令,隻怕知我等不欲進兵,便有恃無恐。”璟新還是有些擔心。


    “我也在想這個事,若我是王祥,眼前與川北諸鎮談和是最好的選擇。”


    “為何有此一說?”


    南離對此胸有成竹:


    “據前番發兵前與勳公麵晤所談,錢邦芑將討伐王祥的密詔不止發給了嘉定州,還有其他諸鎮。”


    “尤其貴州皮熊,也因糶買之事與王祥有齟齬,若其勢水火,錢邦芑正該令皮熊進討,這樣皮熊牽其尾、我等擊其首,兩麵夾擊之勢可成,此時我們遞過去一根稻草,王祥必定當做拐杖。”


    “賢弟言之有理,高明!”這下璟新才終於被南離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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