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到了如今的年歲,不會輕易因為小輩產生喜怒了,隻是惋惜了李冕身負的才學。


    他身上的才學在於詩詞歌賦也就罷了,袁公不怎麽看重此道,從看穿了漕運太監夾帶的弊病,以及廢漕改海的言論,看得出來是個可以治理一方的能臣幹吏。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多是一件美事。


    李冕屢次推脫,不願意出來做官,提前過上了頤養天年的日子。


    駙馬不能做官在尋常人看來是一件難題,在孫公袁公兩人看來卻是小事一樁,有著各種轉圜的餘地。


    袁公因為未能幫朝廷舉薦了務實賢才,心情不佳,沒了喝茶的心思:“以小友的身份已經站在名利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開就能避開,算了.......等你遇上了,就會明白老夫話裏的意思。”


    李冕還是一副坦然悠閑的樣子:“遇上了再說,我現在隻想過著衣食無憂的清閑日子,最近還認識了一位朋友,閑來無事找她聊兩句也是不錯,畢竟與長得好看的人相處,也是一種享受。”


    今天不管是話投不投機,孫公袁公兩人準備離開了,前往各自的樓廊院落還有事情處理。


    李冕看著站起身的兩人,突然想到隻顧著閑談了,忘記說正事了。


    白豆腐要想打開銷路,需要上行下效才行,孫公袁公兩人都說好的白豆腐,要不了多久就會引起吃白豆腐的風尚。


    李冕詢問了一句:“孫公袁公可曾吃過白玉豆腐。”


    白玉豆腐?


    隻是聽到名字就不俗,應當是一樣難得的佳肴。


    何況還是由李冕親口說出來,別的方麵暫且不談,單論膳食方麵,幾乎快要嚐遍京城裏的各種館子了。


    孫公袁公兩人同樣是頗為好吃,停下來白底黑麵官靴,轉過身看了過去。


    卻又忍不住啞然失笑了。


    李冕像是在感慨說完了,詢問的話沒被聽見,搖頭晃腦的歎了一口氣,帶著雉奴離開了銀錠橋的冷淘攤子。


    孫公袁公兩人走了沒有幾步,相隔不遠,怎會沒有聽見。


    兩人又不是瞽師。


    看得見他急匆匆離開的腳步,明擺著是擔心得到迴應。


    問出了話,又不想得到迴應,顯然是在吊胃口。


    孫公越發覺得李冕這小子有趣了:“你還別說,真被他吊起了胃口,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下次見了他定要問清楚了,什麽是白玉豆腐。”


    袁公捋須笑了笑:“他難得對一件事上心,看來要嚐嚐白玉豆腐了。”


    日頭西斜,晨昏定省,李冕按照規矩要與長平公主一起去宮裏定省,不過母後已經被廢了,前往了金陵的皇陵居住,嘉禎皇帝又與長平公主的關係漸冷,也不用去定省了。


    免去了一樁麻煩事。


    前往宮裏被一雙雙眼睛盯著,哪裏有帶著雉奴四處閑逛讓人舒坦。


    李冕迴去的路上,剛巧碰到了一頂綠呢帷轎擋住了去路,拉著雉奴讓開了道路。


    挺寬的巷子口,堵著兩頂帷轎。


    一頂是綠呢帷轎,另一頂是景泰藍帷轎。


    正常來說,綠呢帷轎避開道路,讓對麵的景泰藍帷轎先過去。


    結果悄悄相反,景泰藍帷轎停在了一邊,謙讓了地位更低的綠呢帷轎。


    “停轎。”


    綠呢官轎路過李冕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掀開帷簾,走出來一名頭戴烏紗描金曲腳帽,身穿背花盤領窄袖杉的太監。


    難怪景泰藍帷轎的官員主動避開了,說好聽些是謙讓,說難聽些是惹不起。


    太監在景泰藍帷轎裏的官員詫異注視下,朝著沒穿任何官服的李冕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奴婢,見過駙馬。”


    官員聽到一句駙馬,恍然了,又感到了困惑。


    當朝駙馬隻有一位叫做李冕的駙馬,出身寒微,向來勢利眼的太監怎會對他如此的恭敬。


    客客氣氣已經很難得了。


    眼前的場景,像是見到了長平公主一般的恭敬。


    李冕點了點頭:“馬公公有事先迴去,我和雉奴稍後迴府,應該是前後腳的事情。”


    馬雲頗有涵養,據說進宮以前是個讀書人,恭敬道:“沒有駙馬的良言,奴婢也不可能擔任崇文門的稅監太監,在駙馬麵前,哪有奴婢坐轎的份。”


    官員陷入了思索,難不成從長平公主嘴裏流傳出來的消息屬實,抨擊了劉瑾夾帶的君前對奏,經過了李冕的潤色。


    長平公主身邊大伴馬雲的恭敬做不得假,看來有幾分真實了。


    官員揮了揮手,示意轎夫離開,準備迴去與同僚談論這件事。


    李冕見他想要跟在身邊,就讓他跟著一路步行前往府裏,綠呢帷轎在後麵跟著。


    馬雲走了沒幾步,苦笑一聲說道:“公主早就說過要把府裏的錢糧賬目交給駙馬,卻遲遲不見駙馬來勘察賬目,府裏的人還以為是奴婢故意刁難駙馬,紅橋已經找過奴婢幾次了,刻意說了錢糧賬目的事情,奴婢實在是冤枉。”


    雉奴本來氣鼓鼓跟在後麵,不想理睬總是給她帶來蜜餞的馬雲。


    她也以為是馬雲的故意刁難,沒想到是姑爺自己不願意接手。


    雉奴想著府裏大伴馬雲過去對她不錯,嘰嘰喳喳的幫忙說起了好話:“馬雲人挺好的,自從跟了公主以來一直勤勤懇懇,還經常給奴婢帶來外地的蜜餞,啊.......說錯了,奴婢幫他說話,可不是因為蜜餞啦。”


    日頭很暖,曬在身上暖洋洋。


    李冕扭頭看了一眼滿臉為難的馬雲,把繼續交給他的話咽了迴去,歎氣道:“行吧,迴頭把錢糧賬目交給雉奴,以她的聰慧處理那些賬冊沒有任何問題。”


    雉奴笑彎了眼,姑爺說她聰慧啦。


    馬雲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把錢糧賬冊交了出去,瞧見雉奴呆萌的傻笑,不禁搖了搖頭。


    難怪紅橋比她進宮稍晚,卻成為了管事大娘子。


    李冕說完這句話以後,擔心雉奴反應過來,矮身鑽進了綠呢帷轎裏,吩咐了一句:“迴府。”


    姑爺怎麽跑了?


    雉奴迷糊的望著急匆匆離開的綠呢帷轎,突然反應過來姑爺要把所有錢糧賬冊交給她。


    “姑爺!”


    雉奴提著鵝黃色襦裙,氣鼓鼓的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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