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漕改海......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孫公袁公兩人陷入了沉思,再次坐迴了小杌子上,望著一主一婢離開的背影,眼神多了幾分變化。


    相比較雉奴呆萌的認為運來漕糧少了,在於商船日漸增多,漕運河道承載的漕船隻能減少,運來的漕糧也就變少了。


    改走海道,運來的漕糧又會變多了。


    孫公袁公二人深知漕運弊政的弊病在哪裏,在於火耗和虧空,漕糧從宣宗年間的六百多萬石隻剩下嘉禎朝的一百九十萬石。


    借給商人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與漕船搶占漕運河道。


    孫公難得對一個年輕人的身份產生了興致:“袁公是否知曉那名年輕人的身份,張居正的子侄輩?還是嚴嵩的孫子?或是顧憲成的門生弟子。”


    袁公輕輕搖頭:“以他不過弱冠的年紀,就對朝政時局有著這等老練的見地,隻可能是內閣的幾位宰輔或是六部部堂家的公子了,從小耳濡目染才能說出讓你我二人都感到發人深省的話來。隻是.....這段時間接觸頗多,孫公也知道這位小友是淡泊心性,不大可能是朝堂鬥法的那幾人後輩。”


    一句小友從袁公的嘴裏說出來。


    兩人身後幾名頗有氣勢的雄壯漢子,全都詫異的看向了袁公,不大相信這是袁公能夠說出的話。


    孫公同樣是看了一眼袁公,麵帶笑意的同時,心癢難撓:“話說一半最是討人嫌,這小子隻說了四個字,額...一個字也沒說,一句廢漕改海還是旁邊的小丫頭代勞。別讓老夫碰見這小子,再次撞見了,如果不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別想走了。”


    袁公頗有同感,歎了一口氣:“一句廢漕改海比起金水河清倌人的絲竹琵琶還要勾人,看來今晚睡不著了。”


    金水河畔,絲竹琵琶伴隨著清倌人的圓潤歌喉,嫋嫋傳來,附近坐在廊欄邊的讀書人全都情不自禁的搖頭晃腦,手掌打著節拍。


    隻有孫公袁公兩人愁眉不展,再是動聽的小曲兒,沒了滋味。


    兩人坐在原地,思索著廢漕改海的說法,逐漸變成了兩尊寺廟裏的泥塑神像,一動不動。


    “公子?!”


    李冕順著金水河畔迴府,旁邊突然傳來一道略帶驚喜的聲音,京城裏的公子多了,又在仕女如雲的十裏煙花勝地。


    李冕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是個女子喊了一句公子,都是在叫他,一個在京城裏籍籍無名的駙馬罷了,沒有那麽大的名聲。


    隻是,這一句軟糯的嗓音,較為特殊,隻聽過一次。


    無論是誰,但凡聽過這種軟糯嗓音,大致都會念念不忘。


    李冕也不例外,尋著看了過去,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真巧,原來你也在什刹海居住。”


    小窗剪冬,美人如畫。


    一名女子端坐在柳葉窗前,窗紗上畫著一枝紅色臘梅,給冬日裏增添了一抹顏色。


    正如這名女子,未施粉黛,眉眼如畫,大抵是金水河畔唯一的顏彩了。


    像是一幅仕女畫。


    李冕的視線下意識挪到了女子的胸前,可惜被束縛住了,沒能看到那天清晨的盛景。


    女子注意到了李冕的視線,臉靨微紅,想起了那日清晨的狼狽,尤其是在崩裂的時候當著他的麵,彈跳了起來,心中越發赧顏。


    女子斂起裙裾,雙手壓在細腰,作了一個萬福:“那日是奴家誤會公子了,還請公子切莫怪罪,那件圓領袍已經親手清洗過了,放在二樓晾曬,奴家這就取來送還。”


    女子‘噠噠’踩著木製樓廊走上了窗欞緊閉的二樓,取來那日披在身前的圓領袍,又走下來,伸出白藕般的手臂,遞了過去。


    李冕隨手接了過來,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一種皂角混著女人香的幽香,想必是眼前這名女子的體香。


    李冕拿著圓領袍搭在手臂上,隨口閑聊了兩句,準備離開了。


    來日方長,知道了對方的住所,往後騎著五明驥迴來時,路過這裏閑談兩句便是了。


    雉奴站在旁邊,緊張兮兮盯著臘梅窗前的女子,小臉全是戒備的神色,嘴裏的蜜餞忘了咬了。


    她主動說出了去遊船畫舫上聽曲兒,篤定了金水河上的清倌人沒有長平公主國色天香,姑爺不會動心。


    這名女子大不相同了,雖是一副布裙木釵的素麵朝天打扮,卻是雉奴見過最好看的女人了,宮裏的嬪妃都沒她天生麗質。


    甚至是妖豔賤貨鄭貴妃,依舊是沒有這名女子容顏脫俗。


    女子捂著輕笑,著實是被雉奴緊張兮兮的俏麗可愛模樣逗樂了,兩人第一次見麵,雉奴為何對她充滿了戒備,心裏有數,早就習以為常了。


    不過,贈袍公子的神態,讓她感到了好奇,不曾流露出一點令人厭惡的癡相,下意識掃了一眼胸脯,收起了視線,臉色坦然。


    女子的笑容多了幾分輕鬆和自然,看來不是為了故意接近她,上演了一出普救寺偶遇的昆腔戲。


    攜恩求報,讓她以身相許嫁給這人做娘子。


    女子更加沒能料到的是。


    李冕沒有賴著不走,閑聊兩句,留了一句再會轉身離開了,不曾有趁機一親芳澤的心思,反倒是想著早些離開。


    女子摸了摸吹彈可破的臉蛋,心裏古怪,難不成一夜白頭了,贈袍公子怎麽沒有半點的留戀。


    女子見他不是惺惺作態,徹底放下了戒心,主動搭話了:“還沒請教公子的名字。”


    雉奴捏緊了小粉拳,再次緊張兮兮了起來,嘴裏嘀嘀咕咕,這名女子三番兩次叫住了姑爺,定是被姑爺的才華所傾倒,芳心暗許,看上了姑爺。


    也是,姑爺可是北直隸的鄉試解元公,這名女子還算是頗有眼光。


    李冕停下腳步,頭也沒迴,隨口說了一句:“李冕,李晉冠。”


    女子等了幾個唿吸,始終沒見李冕主動詢問她的名字,捂著櫻桃小嘴笑了起來,感覺這位名叫李冕的公子真是個妙人。


    女子大大方方的主動說起了芳名:“奴家叫陳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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