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奴婢來伺候您歇息了,這是奴婢作為通房丫頭的本分。”


    寒冬臘月,東廂房裏的窗欞緊閉,本是數九寒天的深冬,廂房裏卻溫暖如春。一隻豆青釉瓷盤裏燒著銀屑碳,旁邊站著一名俏麗通房婢雉奴。


    六扇仕女屏風上掛著一條鵝黃色襦裙,雉奴隻穿一條紅肚兜,燈火迷離,楚楚動人。


    李冕籲了一口氣,揉了揉發脹的腦門,隻想搞明白當前的處境。


    自己分明已經石沉大海了,怎麽還活著?


    作為一名政治掮客,常年遊走在官商中間,看似風光,實際上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石沉大海。


    結果還是濕了鞋。


    再次醒來卻在一間廂房裏坐著,眼前還有一名梳著雙環髻的豆蔻少女,低聲說著侍寢。


    李冕不清楚原主是怎麽沒的,自己又是如何李代桃僵,詢問了一句:“我媳婦...嗯...娘子還在前院應付賓客?”


    廂房裏再是暖烘烘,始終不是盛夏酷暑,雉奴隻穿著一條紅肚兜,身體漸漸發冷,手指捏著褻衣衣角,微微蜷縮著身子。


    雉奴輕輕挪動小腳,靠近了豆青釉瓷盤裏的銀屑碳,身子漸暖,迷糊道:“姑爺難道忘了?哦,奴婢險些忘了姑爺自從與母雞拜了堂,當場昏了過去,還是奴婢與幾名丫鬟抬進了廂房。”


    與母雞拜堂?


    官宦子弟患了重病,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倒是有女人和公雞拜堂進行衝喜的習俗,試圖衝掉久治不愈的重病,達到痊愈的目的。


    李冕對於自身處境,有了一個初步了解,看來自己是個用來衝喜的窮書生,對方是個官宦小姐。


    “阿嚏——”


    雉奴突然打了一個噴嚏,熬不住冬夜裏的寒意,蜷縮著蹲在了地麵鋪的一層氈毯上,越發惹人憐愛了。


    李冕隨手拿起身邊的龍鳳呈祥錦緞被褥,走過去裹在了雉奴身上,在她的驚唿聲裏,攔腰抱起,走向了床榻。


    “哎呀,忘了準備白布了,要是懷了寶寶怎麽辦......”


    雉奴一臉呆萌,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就在她想著明天要不要喝紅湯子的時候。


    李冕直接把她扔在了床上,轉身坐在了花梨官帽椅上,繼續問道:“娘子的病情如何了,患了哪種重病。”


    雉奴更加迷糊了,有些聽不懂李冕說的話了,隻是昏迷了一次怎麽比她還要迷糊:“姑爺睡傻啦?還是讀書讀傻啦,奴婢聽說姑爺是曆年鄉試唯一的一名寒門解元公,按理說很聰明呀。”


    鄉試第一名解元?


    李冕得知自身是一名解元公,明顯愣了一下,安排一名解元給自家女兒衝喜,看來娘子家裏是朝廷權貴了。


    倒也難怪原主如同患了馬上風一般沒了性命,一介寒門布衣高中了解元公,到頭來卻給權貴小姐衝了喜。


    這讓心氣極高的寒門貴子如何能接受,死在了小登科的當場。


    李冕卻是曬然一笑,對於這件事相當坦然,上輩子活的太累,這輩子能夠輕鬆活著,也算是老天爺對自己的補償。


    雉奴裹緊了龍鳳呈祥錦緞被褥,隻露出一個雙環髻腦袋的臉蛋上,出現了滿足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


    她身上暖烘烘,精神頭明顯雀躍了起來:“姑爺不能喊公主一句娘子,即便是成了親,姑爺還是要喊上一句公主,皇室的規矩可多了,奴婢剛剛進府的時候,很多事情不懂,沒少被府裏的老女官訓斥......”


    李冕聽著雉奴嘰嘰喳喳的竹筒倒豆子,一股腦的說個不停,心裏有些詫異。


    自家娘子居然是一位公主,如此說來,自己便是一位駙馬了。


    隻可惜公主病重了不能圓房,派遣了一名通房丫鬟,代替她圓房。


    雉奴瞧見姑爺沒有說話的空隙,全是她的嘰嘰喳喳聲音,吐了吐小香舌,赧顏道:“姑爺不要生氣啦,公主裝病不與姑爺圓房也不能怪她,都是陛下亂點鴛鴦譜,安排公主與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成親。公主氣不過,正在與陛下慪氣.......”


    雉奴氣鼓鼓幫著公主說了一堆打抱不平的話,希望姑爺心裏好受一些,公主沒來不是因為他,是因為與陛下慪氣,想到神仙打架小鬼夾在中間遭了殃,突然感覺姑爺好可憐呐。


    李冕通過雉奴的講述,大體摸清了當前的情況,自己是寒門出身的鄉試第一名解元,得到了天子欽點的賜婚,與宮裏的一位公主成了親。


    公主因為慪氣,沒去成親,更沒想著圓房,派遣了身邊的貼身丫鬟過來當個通房丫鬟。


    身份摸清楚了,關於這個世道卻還是兩眼一黑,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又是哪位皇帝執掌朝政。


    希望是個盛世。


    李冕拿起手邊的鬆花釉茶壺,倒了一杯清茶,遞給說了半天話的雉奴。


    雉奴說了一大堆話,廂房裏又燒著暖烘烘的銀屑碳,早就口渴了,伸出手接過來,露出了纖細光潤的手臂。


    李冕等著小雉奴喝完清茶,拿起掛在六扇仕女屏風上的鵝黃色襦裙,遞給了雉奴:“去書房找來前朝的史書,還有最近的一份邸報。”


    前朝的史書可以了解到當今所處的朝代,邸報的用處就更多了。


    邸報用來傳遞朝政消息給地方官員,從中了解皇帝年號的同時,還能知道最近的大事變動,摸清當前世道的情況。


    雉奴剛才說著通房的時候,沒有多少羞澀,突然要當著李冕的麵換上襦裙,臉蛋紅的發燙,手忙腳亂穿上了鵝黃色襦裙。


    又在外麵套了一件綢夾襖,推開了廂房木門。


    “唿——”


    寒風灌了進來,夾雜著大片雪花。


    冷風撲麵,讓人精神一振。


    李冕這才注意到外麵大雪紛飛,剛要張嘴讓雉奴披上他的圓領袍,雉奴的身影消失在了雨簷走廊裏。


    等到雉奴搬來的史書和邸報,李冕從字裏行間找到了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卻讓他對於本朝曆史更加困惑。


    嘉禎,是當今天子的年號,還是個喜好煉丹求道的皇帝,頗為類似明朝的一位皇帝,但本朝又不是明朝,是一個叫做朱朝的朝代。


    他看到的那些熟悉名人從宋朝開始有了些許變動,高粱河車神的驢車沒能漂移成功,翻車了,當場就被砸死了,九妹完顏構害死嶽武穆以後,意外變成了閹人。


    宋元後麵是朱朝,當今天子不是先帝的堂弟,通過兄終弟及繼承了皇位,而是先帝武宗的嫡長子。


    按照曆史的脈絡應該是武宗沒有兒子,現在反倒是當今天子嘉禎皇帝沒有兒子,生了幾個女兒。


    今天迎娶的長平公主正是庶長女,由於皇後生不出子嗣被廢了,嫡長女變成了庶長女,另立了鄭貴妃為皇後。


    李冕看到這裏,所熟知的曆史變得陌生了,卻沒有再做掮客參與其中的念頭。


    如今,隻想活得輕鬆一些,過著悠閑低調的日子。


    他合上手裏的書本,寬衣解帶,躺在溫暖的龍鳳呈祥錦緞被褥裏,沉沉睡了過去。


    廂房西側,還有次間小屋。


    由一麵紅木花格隔斷與廂房隔開,住著照料起居的貼身丫鬟。


    雉奴坐在紅木香幾旁邊,雙手托著臉蛋,呆萌望著姑爺逐漸酣睡,起身去了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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