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構與耶律大石定下交易的東西之後。


    整個上京路的老百姓都被發動起來了,為了活命,為了糧食。


    低級的官吏在耶律大石的指派下,到各村各鄉宣傳。


    於是百姓們紛紛進山挖參,或是砍伐高大的木材,又或者把家中珍藏的皮貨拿了出來,準備換取過冬的糧食。


    獵人們也是熱情高漲,秋黃草肥,正是打獵的好時機,曆經春夏之交,山林中的獵物已經肥美無比,毛發也是油光瓦亮。


    契丹人是半耕地半遊牧民族,找迴他們的老本行也不難。


    而宋構的船隊卸下了一船船的物資,堆滿了整個碼頭,耶律大石隻好暫時以金石交易,把手上的硬通貨先交易了出去。


    在碼頭上,伴隨了一個木箱被撬開。


    耶律大石眼神當中露出了驚慌,臉色詫異的說道:


    “楚王,這盔甲你也敢交易?”


    說罷,他上前親自整理了一番,撫摸了片刻,並將其提起,然後親自打量了一番。


    聽說這盔甲有點類似前朝的明光甲,卻有一些不同。


    前後有兩塊大的鐵塊拚接而成,然後就是肩鎧,臂鎧,護脖,全是趙軍的風格。


    宋構笑道:


    “這是本王的楚王甲,整個大趙國也隻有我麾下才有。


    本王沒有給你們準備頭盔,本王也怕女真人察覺,更怕趙國察覺。


    所以你們自己弄些頭盔便是,千萬別弄成大趙的模樣,否則本王可不敢賣了。”


    耶律大石有些心有餘悸,忍不住說道:


    “好寶貝呀,雖說比貴國步人甲差一些,不過也算防護齊全,甚至還輕便一些。


    若是我軍多配此甲,豈能輕易讓女真擊潰。”


    “大將軍果然是好眼力,此甲在我趙國也是少有。


    這前後的護甲需要工匠,精心錘打七七四十九日,然後才能定型。


    然後刷上桐油養護,硝製皮革填充。


    清除毛刺,打磨一番。


    最重要的是拚接手藝,需要大量匠人拚裝,期間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勞心費力勞神,得一寶甲不容易啊。”


    趙國正經的盔甲需要將鐵塊鍛製成甲片,再經過打劄、粗磨、穿孔、錯穴、裁劄,錯棱及精磨等諸道複雜工序。


    甲片才算處理完成,最後再用皮革條編綴成甲,整套流程下來,需要耗費大幾十日甚至近百日的時間。


    至於兩片板甲合成的盔甲,還有流水線造成的配套裝備,所需要的時間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反正他宋某人不會透露自己的底。


    耶律大石:……


    心道:這話怎麽越聽越玄乎?自己的盔甲好像也沒這麽難弄,這楚王準備狠狠的砍幾刀嗎?


    不過,這種板甲確實是沒見過。


    耶律大石也在考慮此甲交易的價值了。


    大趙現在隔壁的歐洲貴族穿得最多的就是鎖子甲。


    撒克遜老鄉甚至規定,誰家裏有一副鎖子甲就可以算是低等貴族塞恩。


    如果一個人可以拿出兩匹戰馬、一副盔甲、兩把劍和盾牌,他就可以到國王身邊服務。


    伯爵分家時也要給子嗣預備兩套鎖子甲,貴族家裏要是連鎖子甲都裝備不了那就直接開除“貴籍”。


    歐洲大部分士兵自然買不起鎖子甲,他們都用皮甲和棉甲湊合。


    對方的騎兵們的鎖子甲價格等於一匹戰馬,單獨的頭盔相當於半匹戰馬,一副護腿甲也等於半匹戰馬,歐洲騎士的全套鎧甲等於兩匹戰馬。


    在當時一匹戰馬等於六頭公牛,歐洲騎士們的全套行頭至少價值十二頭牛。


    而大趙,鎧甲價格是每副鎧甲披膊一副,費錢十貫四百文;


    兜鍪即頭盔一頂,費錢七貫八百文;


    金裝甲一副,費錢三十八貫二百文”。


    所以一套盔甲下來,大概要五萬六千多枚銅錢,也就是價值四十兩左右,大趙的銀子還比較稀少,所以價值還算是硬通貨。


    耶律大石忍不住說道:


    “這盔甲如何銷售?作價幾何?若是太貴的話,本將軍也無福消受啊。”


    宋構笑道:


    “盔甲可是國之重器,乃是禁售的物品,若是被人發現或者舉報,就算是我也吃不消。


    所以這玩意兒隻能用戰馬和耕牛更換,不接受其他物品交易。


    一匹戰馬加一頭耕牛,或者是八頭耕牛,便可以換取除去頭盔外的全套盔甲,概不議價。”


    耶律大石捏緊了手上的拳頭,眼神中閃過了一絲貪婪,隨即被咱們楚王殿下發現了異樣。


    宋構不動聲色的說道:


    “大將軍,一頓飽還是頓頓飽,還需要分清楚,雖然東西是貴,但是勝在實用。


    女真人是彪悍啊,可他們也不至於人人披甲。


    若是城頭之上,咱們用甲士同他們廝殺,縱使戰力不足,也能殺死不少沒著甲的女真勇士。


    這一飲一啄,便是優勢,將軍的目光向來看的長遠,也無需本王多說。”


    耶律大石還是忍不住肉痛說道:


    “這價值還是有些貴了,我大梁又不是造不出盔甲,這一來二去的功夫,其實相差不多。


    我又何必讓你們大趙占了便宜去?可否再便宜一些,本將軍也沒多少戰馬和牛羊了。


    大梁國百姓生活困苦,遭受兵災,窮困潦倒,哪裏還有什麽油水可言。”


    這話有很大的水分,大梁國也確實是造得出盔甲。


    可大趙的鐵價隻有一斤十四文到三十文不等,相對而言大梁國的成本就高出不少。


    誰讓大趙國是貿易之國?不管是海運還是陸運都非常的發達,成本比大梁國不知道低了多少。


    宋構趕緊是一副肉疼的模樣說道:


    “人家成本價就在那裏本王可做不了主,這要是再賣低一些,那我們豈不是賠本賺吆喝了。”


    耶律大石趕緊賠笑道:


    “王爺言重了,在下囊中羞澀,既然是交易,自然是要雙方滿意才成。


    隻是這價格還是有些太貴,王爺能否再讓一點。”


    耶律大石眼上盡是討好之色,緊接著又說了不少好話。把咱們楚王好好的誇讚了一番,然後訴說了一番兄弟之情。


    說大趙和大梁是秦晉之好,說了許多恭維的話,拍馬屁卻不露骨,用詞文雅。


    怪不得人家能成為大梁的進士果然是知識淵博啊。


    “趙梁秦晉之好……,望大王體恤,末將感激不盡。”


    宋構故作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這才說道:


    “這樣,考慮到大梁我和我大趙時代交好,一衣帶水,咱們每成功交易一副盔甲,便附送十斤糧食,這算是贈品如何?


    大將軍,誰能擔保節年之前,銀國人不會進攻上京路呢?


    要知道海水就要封路,這可是咱們最後一次交易了,本王現在隻帶了五百套盔甲,你要是吃不下,就隻能等到明年三月份開春再交易了。”


    耶律大石還是忍不住討價還價的說道:


    “王爺,能否賒欠一些,我們先出一半的價,剩下的明年再還?”


    宋構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明年?上京路今年都有可能都被攻破了。


    到時候老子找誰要賬去?你小子還想空手套白狼門都沒有。


    宋構噓笑一聲,然後緩緩說道:


    “大將軍,買賣不在仁義在,即使是您隻吃得下一半的貨物,哪有不賣的道理。


    剩下的大不了本王再多走一趟,高麗那邊對於盔甲來說也是奇缺,賣與他們也是一樣。


    就是換不到什麽戰馬,多換一些耕牛也好,而且他們的山參東珠不錯,本王正好去進一批貨。”


    耶律大石趕緊攔住,臉色和煦,如沐春風的說道:


    “且慢,這五百套盔甲我全要了,就按照王爺的價格來,我大梁國提供五百匹戰馬和一千頭耕牛。


    錢貨兩清,立刻結算。”


    耶律大石不再討價還價,直接應承了下來。


    現在女真人虎視眈眈,他也沒有了什麽討價還價的資格,人家馬上都要兵臨城下了,多準備一些盔甲物資總是好的。


    至於賣給這位楚王殿下算是資敵,那又如何?


    耶律大石中腦海中閃過一抹兇色。


    如果此次危機能夠安然度過,等到了一個合適的時機,隻要把這些年的買賣全部捅給那位趙國的皇帝。


    他不信這個城府極深狡詐如狐的楚王能夠輕而易舉逃避天子的詰問。


    到時趙國爆發內亂,這位楚王和他們的官家廝殺一番,必定會讓整個大趙陷入紛亂,說不準就會打殘半個趙國。


    到那時,嘿嘿嘿……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老狐狸耶律大石痛快的應承了下來,雙方把酒言歡,又達成了一次愉快的交易。


    然後隨著一個個木箱卸貨,梁國的士兵也痛快的趕了大批的戰馬和耕牛,這些牲畜被專人負責清點之後,然後趕上了船。


    雙方合作愉快。


    耶律大石這時候忍不住問道:


    “楚王殿下,你覺得那阿骨打老賊下一步該往哪裏動手?我軍該如何防備?”


    防備?我這哪知道?之前提醒了一番,讓耶律大石立下大功,他又不是諸葛亮算無遺策。


    宋構也有些無語,他之前也隻是按照曆史的痕跡猜測了一番。


    隻知道女真人會突襲上京路,還有某人會按照曆史投降,具體的侵略他也不太清楚啊,就知道今年是女真人大舉入侵的一年。


    估計趙國的君臣會在大梁國遭遇大敗的時候,忍不住動手,然後就是遭到閣下的頑強打擊。


    宋構臉色凝重的說道:


    “耶律大石將軍,並非小王危言損聽,而是大梁國到了危機存亡之秋,你們千萬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等上京城破之日,便是西軍動手之時,大趙的西軍能夠把黨項國的重騎按在地上打,甚至前不久還收複了銀川,足以知道其恐怖。


    我趙國更是派出了名將童貫,此人心狠手辣,輕易就鎮壓著我大趙叛亂,殺死數十萬亂賊,輕而易舉平了東南,乃是不世出的名將。”


    說這話的時候,咱們楚王臉不紅心不跳,反而是一臉正經的模樣。


    耶律大石深以為然,不假思索便信了宋構的話,對方也沒有理由欺騙自己。


    趕緊急切的問道:


    “什麽?趙國也會動手嗎?那我大梁…怎是對手,你們趙國要派出多少兵馬?”


    宋構肅穆的說道:


    “趙國動不動手取決於你這位國朝名將,之前你一場大勝,確實是震懾了趙國上下君臣。


    可是,最近大梁國局勢又開始糜爛,上京路就是最後壓垮駱駝的那一根稻草,如果將軍一敗,哪怕是一場小敗,估計我趙國就要動兵了。”


    耶律大石笑道:


    “就沒有趙國不動兵的理由嗎?比如閣下成為趙國的官家,我大梁國全力支持,日後再締結盟約,雙方再次成為兄弟之國。


    甚至咱們還可以取消歲幣,改為和親,雙方互相朝貢。”


    宋構淺笑,言道:


    “大趙國向來推崇立長立嫡,仁孝治國。


    且不說當今官家春秋鼎盛,僅是一個孝字就能壓死本王了,這麽多皇子,再怎麽也輪不到本王。


    本王是買了不少戰馬,可抵得過久經戰陣的西軍鐵騎?


    人家弓馬嫻熟訓練有素,更有大名鼎鼎的種家軍姚家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碾碎本王。”


    耶律大石失望不已。


    他也知道從楚王身上也找不到什麽突破方向了,對方根本就不接他的話。


    也從楚王的話中得知了西軍的厲害,對方如此推崇,看來必須小心應對了。


    隨即說道:


    “我用性命擔保上京路不會失守,也希望楚王爺幫忙說些話,讓趙國不至於失約出兵。


    否則本將軍一定會調轉槍頭,集中所有兵力先打掉趙國兵馬再說。”


    原本的曆史上,耶律大石也是這樣做的。


    隻不過他憑借的僅是一些二線部隊就擊敗了趙軍,甚至把趙國的脆弱,揭露了出來。


    宋構點頭,然後冷靜的說道:


    “還望閣下放心,我大趙今年絕對不會出兵,國內都還不安生呢。


    希望將軍能夠撐住,否則咱們的協議作廢,本王也擋不住趙國的大勢啊。”


    說罷,大手一揮就帶著自己的衛隊撤了。


    士兵們簇擁著宋構撤離,步步緊隨護衛他上船。


    耶律大石望著對方遠去的身影,心知這是今年最後一次交易了,可是如果大梁國撐不住此戰,那以後可能就沒有交易了。


    大梁國,硝煙四起,節節敗退。


    女真人試探了許久,發現大梁國還是那個老樣子,或許上京路一場大敗,估計是個例外。


    果然,就在楚王的船隊離開了不久,僅是一個多月的功夫。


    女真兵終於動了,大軍開始封鎖上京府,切斷周邊聯係,甚至做成了圍城的架勢。


    好在耶律大石早有準備,不僅抽掉了周邊的兵力,還日夜鞏固城防,加固城牆,築高角樓。


    堆積了不少滾木擂石,預備了不少金汁熱油,憑借他的聲望,更是在城中動員了不少百姓參戰。


    相對於大梁國其他部隊而言,在耶律大石的帶領下,上京府的部隊參戰情緒高漲,人人敢戰。


    城外的一個小坡上麵,完顏宗望同完顏闍母觀望,他們身後的部隊也異常的忙碌,正在安置營地。


    完顏宗望看向渾身血淋淋的叔父完顏闍母,忍不住對自家這位叔父說了一句,言道:


    “大將軍,俺們打殺大梁國軍將無可厚非,可是對百姓還是少作殺戮,日後還得拿下整個大梁國,穩定民心為重。”


    “二太子所言極是,就是俺征糧的時候遇到些阻撓,這才被迫用了些手段,俺日後自會小心一些。嘿嘿嘿!!!”


    完顏闍母露出了一副傻笑的模樣,心中卻是不以為然,二太子啥都好,就是耳根子太軟了些。


    不過他也不駁了二太子臉麵,隻好表麵上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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