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府裏傳聞,尉遲金徽是襄王爺的私生子。”岑世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她母親是襄陽附近一戶秀才的娘子,叫尉遲氏。一日襄王出去遊獵,遇到下雨,闖進秀才家避雨。偏偏秀才考試去了,家裏隻剩下尉遲氏。”


    “春風一度,尉遲氏懷上孩子,等秀才四月後迴來,才發現不對。和族人逼問,尉遲氏死活不說。但秀才和族人也猜出原委。他們怎麽敢去招惹襄王?隻把怨氣撒在尉遲氏身上。”


    “尉遲氏生下一男童,被趕出家門。她冒著大雨,把男童送到王府門口,自己卻不行了。王妃收留下這男童,對外稱是妹妹的兒子。”


    “雲螭先生自小被王妃與世子一起撫養。聽說他三歲識字,五歲背《論語》,六歲能講《孫子兵法》,七歲通背《易經》。被湖廣大儒名士稱為神童。”


    “神童,又是一位神童!”朱見深看著李東陽,感歎道。


    李東陽也有些恍惚,什麽時候神童如此不值錢了。


    “這個雲螭先生多大?”


    “二十歲。”


    “他是襄王世子的謀士?”


    “是的。雲螭先生自小聰慧,十六歲時,湖廣大儒鍾山公說他若是有心應試,狀元易如反掌。他自小跟世子親近...”


    朱見深突然問了一句,“這位雲螭先生是什麽時候開始活躍的?”


    “活躍?”岑世雄不是很明白。


    正在做筆錄的李東陽抬起頭說道:“就是離開襄陽,奔走各地。”


    岑世雄想了想答道:“去年冬天。嗯,我想想,是去年冬天沒錯。”


    朱見深和李東陽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去年冬天,懷獻太子因為出麻疹病故,襄王世子看到了希望。又或者是這位雲螭先生看到了某種可能,說動了襄王世子。


    “南陽湖的事,也是這位雲螭先生做的?”


    “是的。是王府護衛指揮使韓生躍,帶著十名王府護衛,勾連武昌水師三十名軍校,再加上收買的鹽梟等亡命徒五百餘人,在雲螭先生指揮下做的。”


    “韓生躍還活著嗎?那些逃脫的王府護衛、武昌水師軍校,還活在世上嗎?”


    岑世雄遲疑了許久,最後才答道:“韓大人跟著雲螭先生去了廣州,其餘的再也沒有聽說過。”


    “那你們現在受誰差遣的?”


    “引禮舍人向天寶。他是世子奶兄,極受信任,拿著世子親賜的牙牌,說一不二。隻有雲螭先生能壓得住他。”


    “這次是向天寶的擅自行動?”


    岑世雄毫不遲疑地答道:“是的。雲螭先生說過,南陽湖夜襲不成,需要蟄伏一段時間。所以他帶著部分人先去了廣州。我們留下來,一路跟隨,打探殿下的行蹤,定期傳至廣州。”


    “向天寶帶著我們尾隨殿下去了南京,見了幾個人後,就離開來到丹徒城,前天接到一封信,突然就命令我們昨夜來襲殺殿下。”


    說到這裏,岑世雄跪伏在地上,磕頭道:“殿下,小的全部都說了,隻求放過鳴兒,就算把小的首級懸掛在城門上,小的也無怨無悔。”


    “我要你們的命幹什麽?你們還得好好活著,然後潛伏去那個雲螭先生身邊,充當我的眼線。”


    岑世雄差點從地上彈了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皇子居然如此地不著調。


    “怎麽,你不敢去?”


    “不是,隻是那個向天寶,派了心腹在暗處盯著我們。我們夜襲不成,被擒殺的動向,怕是被他看到了。哄不過去的。”


    岑世雄無可奈何地說道。


    “向天寶的心腹,是這兩人嗎?”朱見深揮揮手,趙焮、丁慶善、鄒化吉帶著軍士,拖進來兩個人。


    他們身上有傷,像是被毒打過一頓,縮頭縮腦,膽怯地看著船艙裏的每一個人。


    岑世雄見了後,差點跳了起來,指著那兩人,像是見了鬼一樣。


    怎麽迴事?他們怎麽也被抓了!


    朱見深笑嘻嘻地看著岑世雄,緩緩說道。


    “自從離開通州之後,我的護衛扈從定期進行演練。我把他們分成兩撥,一撥做警衛,負責安保,查奸防諜;一撥做刺客,想方設法潛進來,刺殺本將軍。角色輪流更換,今天你們做警衛,他們做刺客;明天又換過來。”


    “昨夜是趙焮一隊人做刺客。”朱見深笑著用手指頭點了點趙焮,“這個趙天霞,不愧跟瓦剌人交過手,血戰裏曆煉過。不僅銃炮打得好,刺探偵查也有一套。”


    “他們早早就藏在對岸的巷子裏,全心全意扮演刺客,安靜觀察,尋覓機會。你們後來,剛到就被他們聞到味了,然後通知本將軍,設下這個甕中捉鱉的計謀。”


    趙焮得意洋洋地彎腰拱手,顯得非常“謙虛”。


    岑世雄和第五鳴聽得目瞪口呆。


    自己遇到的都是什麽人,難道真的是變態?


    “這兩人被抓後,隻是吃了天霞一頓毒打,就什麽都招了,自己身份,那個向天寶藏在哪裏,此行目的,跟誰勾連...全都說。這一點,比不上你啊。從他們嘴裏,我知道了很多有用的訊息,所以啊,你有沒有說謊,一聽就知道。”


    太陰了!這個皇子太壞了!


    明明掌握了大量的訊息,還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等著自己開口。自己無論說什麽,跟那兩人的口供互相印證,就能知道真偽。


    他真是個釣魚高手啊!


    “岑世雄,”朱見深揮揮手,示意趙焮把那兩人拖出去,“你比那兩個家夥有用,而且你還有把柄落在我的手裏,所以我才能放心地放你們出去。”


    “把柄?”


    朱見深揮揮手,李東陽拿著兩位口供呈到眼前。


    “你們舅甥倆,在口供上簽字畫押,打上手印。要是你們有半點異心,我就把口供專人快遞,送給襄王世子。不用我動手,你們舅甥倆,都能結伴而行,上九天下黃泉。所以不管你們服不服,都已經是本將軍船上的人。”


    “服!我們都服了!”第五鳴連連磕頭道。


    岑世雄遲疑道:“殿下,那兩人迴不去了?”


    “沒錯。”朱見深盯著岑世雄,意味深長地說道,“他們已經沒有價值,而你們,還很有價值。”


    迎著他的目光,岑世雄隻覺得心裏發毛,再加上這句話,心裏跟打鼓似的。


    殿下這是在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價值。要是自己舅甥也變得毫無價值,就會跟這兩人一樣,悄無聲息地在這世界消失。


    岑世雄低著頭,壯著膽子說道:“殿下,向天寶生性多疑,我們舅甥迴去了,他派來監視的人不迴去,會生疑的。”


    張傑也覺得非常有道理,轉向朱見深,遲疑地問道:“殿下,屬下覺得很有道理。如此迴去,向天寶確實會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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