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左邊的瘦高個滿臉憂慮,“皇爺交代的這件事,關係重大,首先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的話定要天崩地裂。其次是要能成事。不要銀子花了,屁效果見不到。到那時,皇爺真要殺人了。”


    矮矮壯壯,一臉胡須,像是胡人的另一人,坐在右邊,也是滿臉患失患得,“老袁,我知道。”


    他左右看了看,湊到高個耳邊,極力壓低聲音道:“巫蠱厭勝之術,在禁內是禁忌。就算是提一個字,立即拿下,打死不算。皇爺這次,怎麽...怎麽就受人蠱惑了?”


    “唉,皇爺也難!盧忠金刀案,差一點就咬死了皇爺。阮浪、王瑤等忠義內侍,被一掃而空。南內現在全是那邊的耳目。皇爺是動彈不得。”


    “接著是王文案...唉,老哈,你怎麽搞的,找的那個混蛋,怎麽連人都能搞錯了?”


    姓哈的矮壯者,露出尷尬之色,“我怎麽知道這個混賬如此靠不住,連王直和王文兩位大老爺都認不得。老袁,我也難。現在不同往日,要能聽話辦事的,又要嘴嚴不亂說的,太難找了。”


    “這迴,你不會又稀裏糊塗的了吧。”


    “俺們不會再扯淡了,你看著。骨骨措是遼東有名的巫師。據說以前是海西女真那邊有名的薩滿,請神通靈,神靈得很。永平府灤州李大戶,老袁你有個小妾是那邊的,應該聽說過吧?”


    “就是出了兩位舉人,祖先做過工部侍郎的李大戶?”


    “對,就是他們家。李大戶前年還連生了三個子女,去年說沒就沒了。”


    “跟骨骨措有關係?”姓袁的瘦高個問道。


    “李大戶的兒子,已經二十多歲,也成家生子。見到老父親遲遲不托付家業,反倒弟弟妹妹越來越多,擔心那點薄產不夠分。”


    “正好骨骨措要來中原謀事,路過灤州,經人介紹,李大戶長子請他出手。一番發作,當月就見效了。我也是有個密友偶爾探知到這件陰私,這才找到骨骨措。”


    袁姓男子捋著胡須,沉吟道:“如此說來,這位還有些道行。隻是他願不願意擔這天大的幹係,做好這件事?”


    “他是東北女真薩滿,化外之人,哪裏懂得天威煌煌。隻要給飽了錢,叫他去持刀衝撞午門都幹得出。做下這事,叫他往東北一躲,誰還能找得到?什麽手尾都沒有了。”


    袁姓男子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老哈你說得對。就他了,看他開價多少。”


    等了一會,心腹仆人引來一位男子,胡須張開,摘下大帽,隻見他後腦勺梳著一條老鼠辮子,其餘剃得精光發亮。


    穿著一身直綴袍子,卻顯得不倫不類,沐猴而冠的感覺撲麵而來。


    “骨骨措,快來見過方員外。”哈姓男子跳了起來,搶先說道。


    “見過何員外和方員外。”骨骨措用生硬的官話說道。


    “請進,請進!”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兩位仆人站在門口,漠然地看著來往地每一位人。


    夥計端上酒菜,一位仆人接過來,自己端進去,也不讓夥計再靠近半步。


    過了半個時辰,在隔一條街的姚婆子火燒店,穿過後麵廚房,進到一間不大的院子,十分安靜隱蔽。正屋裏坐著兩人,正是孫嶽和錢安。


    孫嶽看著手裏的一卷紙卷,剛剛由人遞進來的。


    “醉月樓今天是熱鬧非凡。於少保跟王文見了麵,說是王文宴請的於少保。”


    正在埋頭做記錄的錢安抬起頭,不解地問道:“王文跟於少保湊到一塊去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牆邊櫃子裏,掃了幾眼,找到兩處架子,抽出幾卷文卷來,一一翻閱了一番,恍然大悟。


    “於少保跟王文,同為永樂十九年辛醜科進士。於少保是殿試金榜第三甲第九十二名賜同進士出身。王文,原名王強,殿試金榜第三甲第六十名賜同進士出身,而且座師同為金善(金幼孜)金文靖公。”


    “文人最講師門淵源,這層關係確實再親近不過。老錢,你說王文和於少保會謀劃什麽?”


    “王文對南內虎視眈眈,我猜啊,十有八九是針對那邊的陰謀。隻是於少保剛直中正,應該不會同流合汙。”


    孫嶽搖了搖頭,“我也信於少保剛直中正,隻是擔心他太過忠直,萬一被王文利用了呢?這個姓王的,城府深沉,又急峻刻薄,一肚子壞水,於少保要是上了當,就麻煩了。”


    錢安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王文是太子太保、左都禦史,於少保是太子少保、兵部尚書,我等根本夠不上,還是報進去吧。”


    “也罷,老錢你記下,一並送進去。”孫嶽一邊說著,一邊展開另一張紙卷。


    “醉月樓另一間雅間,袁彬和哈銘,化名方員外和何員外,見了一位男子,似為東北女真人,神神叨叨的,有所不妥。”


    “東北女真人?神神叨叨的?袁彬和哈銘到底想幹什麽?”錢安也十分不解。


    “老錢,袁彬和哈銘這兩人,可是上皇的鐵杆死忠啊。上皇土木堡不幸落入虜手,內侍護衛都跑得精光,隻剩下這兩人。後來李實、楊善迎迴上皇,身邊也隻有這兩人伺候跟隨。會不會是奉南內之命,暗行某事?”


    錢安當機立斷地說道:“記下,呈進去。我倆不要在這裏胡亂猜測!”


    “對,記下了事。不過那份細則要求,一定要詳盡。你把這份紙卷抄一遍吧。”


    “好。”


    兩人埋頭忙了半個時辰,終於把手頭情報整理成一本冊子。


    錢安站起身來,一邊甩著手腕,一邊來迴走動著。


    孫嶽端著已經涼了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老孫。”


    “嗯。”


    “你說那份細則會不會真是李神童寫的?”錢安問道。


    “那份《情報收集、整理、分析以及防諜保密細則》?”


    “是的。這份細則,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用間、刺探、傳遞、整理、分析、防諜、保密,所列條款,無一不切實可行,正中要害。”


    “情報?此詞前所未聞,難道是新創的?‘目標人和事的詳細情況的信息報告,稱之為情報。’‘獲取的情報依重要、緊急程度,分為甲乙丙丁四級,刺探、傳遞、整理和保密按級別處置...’”


    孫嶽搖了搖頭,歪著頭猜測道。


    “如此文法,艱深晦澀,奇辭奧旨。還有那斷句的什麽標點符號,正常士子文人誰會如此寫?李東陽好歹也是順天府學諸生,受過大儒教誨,不會寫出如此文法來。”


    “是啊,你說寫此文的人沒讀過書,他就寫不出如此款目清晰、用意深刻,又行之有效的條文來;你說他讀過書,偏偏行文用字如此怪異。”


    錢安陪著一起猜測道。


    “確實讓人想不通。難道是太後她老人家?”孫嶽猜測道,隨即又搖了搖頭,“太後之父,也是在下曾祖,乃永城縣主簿,素有家學。太後十餘歲便選入宮,配於還是皇太孫的宣廟先帝,然後在宮中受誠孝昭皇後教誨。”


    “知書達禮,頗有賢名。曾祖碑文和祭文,都是太後親筆所書,文采炯靈,不是太後,這份細則不是太後所書。”


    孫嶽和錢安陷入疑惑,“那到底是誰所書?”


    過了一會,錢安最先釋然:“管他誰寫的,反正是太後指派下來的差事,我們用心辦就好。”


    孫嶽點點頭,“沒錯,我們生是那邊的人,就是死也被算做那邊的鬼。不如跟著太後搏一搏,定能博出個前途來。”


    正說著,有心腹夥計急匆匆地敲響了屋門。


    “什麽事?”


    “剛剛探子來報,京營的兵和順天府快手,圍了南內。”


    “什麽?”孫嶽和錢安驚悚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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