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漢水,經新野、南陽,望伊闕而北。


    洛陽城外,竇衝得知援軍來到,已經率軍撤退。但秦國姚興果然也想染指中原,大軍已出潼關,不日便將到伊洛之間。


    陸英與琳琳見城上兵少,還以為守將故意藏拙。待到入了城,才從朱孚口中得知,王全期已經率軍去追擊竇衝。隻留下辛恭靖守衛洛陽,趙睦固守金墉城,二軍互為犄角。


    而洛陽守將馮該則另有任用,被桓敬道與殷仲康借故調迴了荊州。


    新任河南太守王全期此時是名義上的主將,但他卻領兵在外,隻留下個爛攤子於此。


    辛恭靖原是南陽太守,如今署理洛陽軍政,但此人方正書生,於兵戈之事全不熟悉。


    朱孚身為騎軍校尉,手下約有兩千輕騎,正是支撐洛陽城舉足輕重的一支力量。另一名步兵校尉趙蕃統領步軍,日日在城頭守衛,也是不可或缺。


    陸英對琳琳與朱孚道:“秦國姚氏雖與蒲登等人連年征戰,但自從蒲纂被殺,蒲師奴兵敗逃亡後,長安以東幾乎沒有舊漢國的軍力。竇衝孤軍出華陰,此番失利,恐怕也難以在東麵立足。


    “剩餘楊定軍、楊壁等各懷鬼胎,郭質也屢屢敗於姚氏,恐怕關中千裏江山,早晚不免為姚萇所有。而其子姚興,更兼文武全才,虛心納賢。終歸是一勁敵啊!”


    朱孚道:“蒲剛死後,其長子蒲丕初時聲勢甚壯,奈何猜忌大臣,接連奔亡,最終落得身死族滅。蒲登雖繼位為君,但蒲師奴兄弟素懷不服,楊定軍、竇衝等尾大不掉,如今幾乎眾叛親離,孤掌難鳴,離覆亡不遠矣。”


    陸英歎息道:“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可知不是天意?”


    琳琳道:“秋晴姐如今也不知過得如何,恐怕免不了整日奔波,還要擔驚受怕。身上背負著國仇家恨,真是難為她了……”


    陸英道:“等洛陽打退敵軍,我隨你入關中助她。就算蒲登難逃覆亡,也總要保住毛姑娘一條性命!”


    朱琳琳望著他感激一笑,沒有多說什麽。


    幾日後傳來消息,姚興率五萬大軍東進,沿途吳國弘農太守、華山太守紛紛舉城投降,秦軍一路占據了上洛。


    姚興派其弟齊王姚崇、鎮東將軍楊佛嵩為前鋒,領軍直指金墉城。


    陸英有意趁秦軍遠來師疲,主動領輕騎出擊。在洛陽城外先聲奪人,一者增揚士氣,二者錯敵銳意。


    但他與辛恭靖商量半天,辛太守死活不同意。堅持什麽堅城自守,固守待援。陸英給他講了許多秦軍軍陣之事,但辛太守不為所動,咬定了不可貪功冒進,朝廷一定會派大軍來援。


    陸英無奈,隻得來到城上巡看,希望能查缺補漏,幫助趙蕃穩固城防。


    看至下午,忽見城西二十裏煙塵遍野,大隊馬步軍浩蕩奔來。他觀秦軍陣列,心中已知主將驕縱,絲毫沒有把洛陽守軍放在眼裏。恐怕此時想的是如何拔得頭籌,榮得東征第一功。


    陸英心中實在不甘,於是找到朱孚,言道:“朱校尉,可敢隨我出城衝陣,殺秦軍一個措手不及?”


    朱孚少年意氣,立刻迴道:“有何不敢!隻是辛太守嚴令,不可擅自進攻,如違將令……”


    陸英笑道:“既然你不敢,便給我二百騎兵,我去殺個來迴便罷!”


    朱孚漲紅臉道:“你一個國子祭酒,湊的什麽熱鬧?上陣殺敵是我等武將之事。”


    陸英道:“國家危亡,匹夫有責。何況我是朝廷官吏,當然有守土之責!”


    朱孚咬牙叫道:“好!我便舍了這大好頭顱,陪你出城闖一闖!”


    陸英大笑道:“這才是好漢子!”


    兩人步下城牆,點起五百精兵,各個持槍挎弓,不著盔甲,誓要讓羌人看看,中華男兒的英姿氣概。


    西明門洞開,陸英騎著白雲烏,手握神術寶刀,一馬當先衝殺而去。


    朱孚領著五百兒郎,人人奮勇爭先,生怕讓祭酒大人小看了洛陽輕騎。五百精騎人如虎,馬如龍,手中長槍光映日,肩頭羽箭刺蝟叢。


    奔至五百步,秦軍陣腳已經鬆動。當先的旗幡搖搖晃晃,顯然沒想到這幾千守軍還敢主動出城。


    奔至三百步,秦軍陣中突出兩排方盾手,三行長槍兵,列成一堵人牆,希圖阻擋洛陽輕騎。


    陸英讓朱孚下令全軍摘弓取箭。騎兵已經奔至二百步以內,隱隱能看到對麵秦軍不安的眼神,以及人牆之後騷動紛雜的各路軍丁。


    奔至一百步,陸英喝道:“放箭!”


    五百輕騎同時鬆弦,一叢箭矢如刺蝟背上的尖刺,忽然被甩上空中,直奔人牆紮來。


    奔至三十步,騎兵已經各射出兩輪箭。陸英又喊道:“分走兩翼,再放箭!”


    五百輕騎忽分左右,繞著人牆邊緣向西深入,同時箭矢再次射出,將站在最前麵的數行秦軍收割了一片又一片。


    繞過人牆,陸英抽出寶刀,喝道:“掛弓,持槍!”


    身後朱孚以下,人人取出長槍,伏在馬背上矛尖向前,借著奔馬之力衝入後方陣中。


    陸英手中神術寶刀摧枯拉朽,當麵者如爛瓜爛菜,連人帶甲皆被削成兩段。


    身後朱孚長槍為翼,隨著的五百騎兵排成箭鏃之形,深深的楔入秦軍步兵陣中。


    主將姚崇與楊佛嵩距前陣還有二三裏遠近,猛然見前方大亂,一時不明所以。急令哨探之時,陸英為箭頭的騎兵已經插入足有裏許。


    楊佛嵩見勢不妙,眼看步兵紛紛丟盔卸甲往迴狂奔,急忙言道:“齊王殿下,洛陽城下有埋伏,還是暫且後退穩住陣腳,待徐徐圖之!”


    姚崇沉吟半晌,令道:“來人,隨我上前一探究竟!”


    言罷,帶著親衛數十人疾奔而前,急得楊佛嵩張手舞蹈,不知如何是好。


    陸英殺得興起,隻管揮舞寶刀將攔路之敵亂斬一頓。白雲烏仿佛也頗為興奮,絲毫沒有害怕與不安,馱著陸英淨往人多的地方去。有時候還不待陸英揮刀,敵軍便已被馬蹄踏翻。


    朱孚跟在他身後,從來沒有打過這麽爽的仗,一時也忘了孤軍深入之險。五百騎兵雖有折損,好在秦軍此時沒有組織起防備,有效的反抗十分有限。


    漢家好兒郎渾身熱血,毫不知懼怕為何物。隻感覺今日能有如此英勇,真不枉來人世走一遭。這才是男子漢,這才是上國天兵。


    姚崇帶著人殺至前方,眼見敵軍僅有數百輕騎,卻在兩萬大軍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直把他氣得七竅生煙,怒吼著挺刀向為首的俊秀男子殺來。


    他不認得陸英,但見他手中寶刀鋒利,隻想著痛快一決高下,將此人斬落馬前。


    陸英餘光也發現了姚崇,雖不知這便是前鋒主將,但看他豪勇之風,也暗暗欽佩此人英勇。


    別人都避之不及,他還敢迎麵攔阻。因此稍起愛才之心,想著一會兒盡量留他性命。


    姚崇奔近陸英,大喝一聲,舉刀當頭砍下。本以為來人要以刀格擋,那自己便順勢削他手掌,切不可硬碰硬,吃了他寶刀的虧。


    哪知陸英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也不使刀招架。隻左手一抬,自己便如斷線風箏般飄忽忽地不著馬背,眼看著天旋地轉,草木泥土映入眼簾,再就腦袋一痛,失了知覺。


    陸英一彈指將姚崇送入路邊樹叢,再次領軍向前殺去。楊佛嵩見主將受傷,連忙鳴金收兵,傳令全軍後撤。


    五百騎兵一路追,一路攆,直趕出十幾裏地。


    馬匹實在跑不動了,陸英才道:“朱校尉,今日天晚,不可冒進。迴城吧!”


    朱孚點頭,喝令道:“撤兵,迴城!”


    迴城路上,除了死傷在路的秦軍,其餘早已逃得不知所蹤,連那個被彈下馬的小將也被人拖走。


    陸英默不作聲,權當陪著朱孚來掙了點功名。


    此役殺傷秦軍少說有三四千人,就算辛太守追究違令之罪,但大勝而還,起碼也要慰勞慰勞吧。


    至不濟來個功過相抵,還能如何?


    陸朱二人迴城,城上城下軍兵一片歡唿。方才城西那一陣掩殺,許多人在牆上親眼所見。恍如驃姚將軍在世,觀者無不熱血沸騰。


    朱孚與麾下陷陣騎兵在這等矚目之中,不禁洋洋得意,各個神采飛揚。


    誰想城中疾奔來一名皂吏,頗為煞風景的大唿小叫道:“朱校尉……辛太守,召見!請即刻……去……去府衙……”


    朱孚看他跑的氣喘籲籲,皺眉問道:“太守有什麽要事?竟然如此惶急?”


    那人彎著腰喘息兩口,迴稟道:“迴朱校尉……卑職,卑職不知……太守召見,朱校尉……”


    陸英心中有些不快,但此刻正是全城一心抗敵之時,也不能讓軍民百姓動搖士氣。


    於是對朱孚道:“朱校尉,想必辛太守是要詢問秦軍虛實,好擬定抗敵對策。你還是去一趟吧,傷兵我來安置!”


    朱孚道:“也好,勞陸祭酒費心了!”


    言罷一夾馬腹,向府衙疾奔而去。陸英望著他背影,默默歎息一聲,暫且投身救治傷員,鞏固防務的事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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