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等了片刻,小春子提著一個竹筐進了房內。


    “顧公公,門鎖都拿來了。”


    筐內足足有十餘把門鎖,要不是放在一起,顧衝還不知道擷蘭殿內有這麽多的鎖頭。


    責刑司的公公將門鎖全部擺放在桌上,每把門鎖配有一把鎖匙,逐一查驗。


    一名公公手中拿著一本清單目錄,在目錄上查到擷蘭殿後,對那名公公道:“擷蘭殿內共有十六把門鎖。”


    顧衝心中“咯噔”一下,他沒想到一把小小的門鎖,宮中都會記載得這樣詳細。


    那公公查數一遍後,發現數目不對,又重新數了一遍。


    “十六把門鎖,這裏為何隻有十五把?”


    顧衝正琢磨該如何應對,小春子在一旁搶先開口,說道:“公公,有一把鎖匙前幾日被我丟失了,本想著報去內務府,這兩日忙起來倒是忘記了。”


    顧衝聽後佯裝生怒,訓斥道:“怎得這麽不小心?哪把鎖匙丟失了?”


    “迴公公,是閣房那把。”


    顧衝眼睛一瞪,喝道:“閣房,寧王若是來了,該如何是好?還不快去換把新鎖。”


    “是……”


    “且慢!”


    責刑司公公掃視顧衝,嘴角露出一抹輕笑,“這麽巧嗎?我倒是要看看。”


    小春子偷眼望向顧衝,顧衝麵色平靜,淡聲道:“這閣房在後殿,公公若是要看,請容我稟報一下九公主。”


    “責刑司查案,即便是公主,也無權幹涉,我看還是不要驚擾公主了吧。”


    這公公說完,話鋒一轉,厲聲道:“前麵帶路。”


    小春子內心發慌,用眼神求救顧衝。


    顧衝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可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既然這樣,公公請。”


    一行人來到後殿,閣房門上那把鐵鎖赫然入目,正靜悄悄地掛在閣房門上。


    責刑司那名公公眼睛緊盯門鎖,上前一步,將手伸向身後。


    另一名公公立刻將一把鎖匙遞在他手中。


    “這把鎖匙,你們可眼熟?”


    那名公公眼望顧衝冷笑幾聲,轉身將鎖匙插入門鎖,輕輕一扭,門鎖“哢”的一聲,被打開了。


    “哎呀!原來遺失的鎖匙被公公你給拾去了,真是巧了。”


    顧衝強裝鎮定,可他心中明白,這件事情麻煩大了。


    那名公公冷笑幾聲,“是啊,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什麽事情巧的不能再巧了……”


    眾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門鎖上,卻不曾發現,寧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院中。


    “參見寧王殿下。”


    “寧王……”


    寧王打量一番,問道:“你們是責刑司的?”


    “迴寧王,正是。”


    “來擷蘭殿作何?”


    “寧王,昨夜禦淨房有人闖入,遺落了一把鎖匙。邱總管命令我等以此查找,在這裏找到了這把門鎖。”


    寧王看了一眼閣房門上的鎖頭,指著問道:“是這把門鎖的鎖匙嗎?”


    “不錯,正是這把門鎖。”


    寧王眼中劃過一抹閃光,對責刑司公公說道:“這個閣房乃是我所用,前幾日我來時,將鎖匙要了過來。誰知走時忘記歸還小春子了。”


    小春子也算聰明,急忙道:“原來是寧王帶走了,我還以為在我手中遺失了呢。”


    “還真是遺失了。”


    寧王苦笑搖頭,接著說道:“等我迴府後想起來,那鎖匙已經不在了,想必定是我遺失在了宮路上。”


    責刑司公公靜靜聆聽,等寧王說完,才淡聲說道:“寧王所說屬下記得了,迴去後自會稟於邱總管。隻是邱總管有令,需將人帶迴責刑司,屬下不敢不遵,還望寧王見諒。”


    寧王有些不高興了,但他也知道,責刑司公辦,任何人不得阻攔抵抗。


    他是皇子,但卻也不敢違抗宮規。


    “既然是責刑司公辦,我自不會多說,迴去告訴邱總管,稍後我會過去拜會他。”


    “是,屬下一定轉告。”


    責刑司公公說完,對顧衝說道:“這位公公,請隨我們去責刑司吧。”


    看在寧王麵上,這些公公已經對顧衝很是客氣了。雖然結果還是一樣,但至少語氣上客氣了許多。


    “等一下……”


    一句急喝聲響起,九公主在依婉陪伴下,快步從房內走了出來。


    “小顧子,你過來。”


    九公主離老遠兒便停下腳步,她是有話要對顧衝說,還不能讓責刑司的人聽見。


    顧衝走了過去,輕喚一聲,“公主。”


    九公主蹙眉問道:“到底發生何事?”


    顧衝麵色不驚,沉穩說道:“主子放心,責刑司隻是找我過去問話,不會有事的。”


    九公主半信半疑,質問道:“確是無事?”


    顧衝不想讓九公主擔心,即使說了她也無能為力,何況還不是一句兩句可以說清楚點。


    九公主伸出手臂,纖手一指,“你們聽好了,人可以帶走,但是小顧子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我絕不輕饒你們。”


    責刑司的幾位公公一起躬身,答道:“九公主放心,屬下不敢。”


    看似兇狠的一句話,聽在顧衝心中卻是這般溫柔,不由眼圈一熱。


    “幾位公公請,我隨你們前去。”


    經過寧王身旁時,他凝視的目光中淡出一絲憂慮。


    因為他知道,責刑司,好進不好出。


    “二哥,小顧子到底犯了何事?責刑司的人為何將他帶去?”


    顧衝走了,責刑司的人也走了,原本喧沸的院中一下靜了下來。


    寧王眼神有些無助,不安地說:“責刑司的人說,昨夜有人闖入禦淨房,難道小顧子去了禦淨房?他去禦淨房做什麽?”


    九公主也是納悶,將目光望向小春子,問道:“你可知道?”


    小春子不敢說謊,急忙道:“我與顧公公的確去了一次禦淨房,但昨夜我卻不知。”


    “你們去禦淨房作何?”


    小春子憤慨答道:“凝香宮於公公將我們的陶罐放在了最下麵一層,顧公公氣不過與他發生口角,後來……後來顧公公說,我們夜間去禦淨房,顧公公他要砸碎自己的陶罐。”


    “砸誰的?他瘋了嗎?”


    寧王抬手止住她們,神色凝重,冷靜分析道:“這麽說來,夜闖禦淨房的人,或許還真是小顧子。”


    依婉聽後焦急不安,急促道:“那豈不是壞了,小顧子進了責刑司,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九公主央求道:“二哥,你快想想辦法。”


    寧王安慰道:“你們別急,我已暗示過小顧子,他應該知道怎麽做。我這就過去內務府,去邱總管那裏探一探消息。”


    九公主已經慌得沒了主意,連連點頭,催促道:“二哥快些去,無論如何,不要讓小顧子受了皮肉之苦。”


    寧王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擷蘭殿。


    如果說宮內有比長寒宮更恐怖的地方,那一定是責刑司。


    顧衝是第一次進來責刑司,這裏與宮中別處大不相同。


    院中無花無草,無聲無息,就連窗欞梁柱都是陰沉的暗青色。


    雖是白日裏卻靜得出奇,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責刑司隸屬內事府,是內事府一房三營七司中專門負責查辦案件,責罰刑人之所,也是整個宮中最讓人懼畏的地方。


    無論你是太監宮女,還是重臣權貴,隻要犯到責刑司手上,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幾名太監帶著顧衝穿過院子,來到了一處房前,等候在院中。


    “大人,已經查到了那把門鎖,在擷蘭殿中,現已將擷蘭殿掌事公公帶來。”


    房間內,一人慢慢轉過身來。


    這人身材不高,四旬上下,長相並無出眾之處,但他的眼睛卻不同常人,一雙鷹眼如矩,目中滲透出使人畏懼之色。


    他就是責刑司首席司儀大人,周行。


    “既然查到了,還來問我作何?辦了就是了。”


    周行話語雖輕,卻讓人不寒而栗。


    “迴大人,屬下帶人時,九公主曾說,不得少了此人半根頭發……”


    “哦,原來是九公主的人。”


    周行恍然過來,淡笑一下,反問道:“九公主什麽時候可以號令責刑司了?”


    “是,屬下這就去辦。”


    “等等……”


    周行抬起手,喊住了手下,緩了一下,又道:“九公主的麵子總是要給的嘛,你先將人帶進去,到時我親自過去。”


    顧衝被帶進了一間封閉房內,這間房居然隻在門上開有一扇小窗,陽光透過小窗形成一道光束,斜照在地上。


    除了這道光束,房間裏居然空無一物。當然,現在還多了一個顧衝。


    寧王來到了內務府,自有人前去通報,內務府總管邱國棟迎了出來。


    “寧王殿下,您怎麽來了?”


    “邱總管。”


    寧王當先施禮,邱國棟專為淳安帝做事,掌管宮中一切事物,就是寧王見到,也不敢怠慢。


    “寧王殿下,快快有請。”


    邱國棟陪寧王進了房內,宮女上茶伺候,兩人客氣了一番後,邱國棟問道:“寧王今日來我這裏,肯定是有事情了。”


    寧王放下茶盞,淡笑道:“是有一件小事情,還要勞煩邱總管。”


    “寧王客氣了,請說。”


    “剛剛我去擷蘭殿時,遇到責刑司的幾名公公,他們說是查尋一把門鎖。”


    “哦,這事情我知道,是禦淨房那裏出了點事情,敬事房的崔執事報來內事府,我便讓責刑司去查了一下……”


    說到這裏,邱國棟意識到了什麽,試問道:“寧王是說,事關擷蘭殿?”


    寧王頷首道:“是呀,那把門鎖就在擷蘭殿。”


    “哦?”


    邱國棟一下就明白了,擷蘭殿是九公主住所,九公主與寧王皆是一母所生,寧王這是來給擷蘭殿求情來了。


    “說也奇怪,那把鎖匙乃是我在擷蘭殿閣房所用,怎麽就會遺落到禦淨房門外呢?”


    邱國棟舒緩了身體,向椅背靠了一下,嚴肅說道:“寧王,恕我多言,這件事情可不是件小事,若不查個清楚,隻怕那個何掌事不會作罷。還有禦淨房,也會受到牽連,就連崔執事那裏,也是無法交待。”


    寧王點點頭,邱國棟說的他都明白,真要不了了之,他也不會同意的。


    “邱總管誤會了,我並無此意,這次前來,隻是拗不過九公主,她是擔心自己的奴才受了苦。”


    邱國棟笑了笑,擺手道:“原來是這樣,寧王放心,我給周行通個話,不讓他們用刑就是了。”


    “好,多謝邱總管了。”


    寧王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話雖沒有明說,但邱國棟又怎會不知道寧王的意思。幫與不幫,就看事情發展如何了。


    顧衝蹲靠在牆角處,從進到這個房內,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時辰,這期間非但沒有人來過,甚至連午飯都給省了。


    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天色已近了申時末,顧衝眼看屋內僅存的那抹光線漸漸淡去,預示著陪伴他的,將隻有黑夜與孤獨。


    忽然間,門被打開,一人從外麵徑直走了進來。


    顧衝抬頭看了看,慢慢站了起來。


    來人停步在顧衝身前,未曾開口先笑了起來。


    他笑的有些詭異,似乎是在嘲諷,又像是不屑。


    “餓嗎?”


    顧衝點點頭,這不是問的廢話嘛,幾個時辰過去了,能不餓嗎?


    “知道我是誰嗎?”


    顧衝搖搖頭,他之所以一直不出聲,還不是因為太餓了。


    “我叫周行,是責刑司的司儀,你可以不認識我,但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了又能怎樣?能當飯吃嗎?


    “你是現在招了吃頓飽飯,還是先餓著,等到想招的時候再吃呢?”


    “如果可以,我想吃飽了睡一覺。”


    顧衝終於開口了,可是他的迴答並不讓周行滿意。


    “嗬嗬,你的想法很好。”


    周行冷笑幾聲,冷淡說道:“別以為有九公主為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


    “那隻是你的想法,我從沒那樣認為。”


    顧衝勉強也笑了出來,要不是太餓,他能笑的更誇張一些。


    周行有些惱怒,在責刑司內,還沒有人敢像顧衝這樣與自己說話。現在看起來,好像他才是責刑司的司儀大人。


    “我奉勸你一句,進了責刑司,就乖乖的聽話。我省了麻煩,你也免得受苦。何樂而不為呢?”


    “你的麻煩是省了,我的苦可沒免了。”


    顧衝埋怨地說:“飽漢子不知餓漢饑,什麽時候我吃飽了,或許會與你聊一聊。但是現在,你還是讓我省些體力吧。”


    周行犀利的眼光猶如一把利刃,顧衝的眼神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像一麵盾牌。


    你再兇狠的目光,我也不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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